未来的外科医生

    弗兰克·克莱门特（Frank Clement）只是瞥了一眼机器人。手术室的医生在刮完他的胸后，问他是要接受麻醉，还是打算看一眼那部将在他的胸腔下游走并进行切割、烧灼，再把他的两条动脉缝回心脏的机器。克莱门特想看一眼机器，它被塑料布盖着，四个带关节的机械臂收拢在主干周围。再过几个月，克莱门特就要庆祝他71岁的生日了，能用上这样一台机器，感觉很超前，他为此着迷。之后，麻醉剂注入了他的身体，他感到全身暖流涌动，接着就在药剂的作用下，进入了深度睡眠的状态。

    克莱门特的身体被一块蓝色罩布遮盖着，胸腔由于被注入了二氧化碳而膨胀起来。他的皮肤在手术前涂上了多层消毒剂，呈现出不真实的黄色。外科医生埃里克·莱尔（Eric Lehr）拿起手术刀，在克莱门特的胸腔两边切出三个口子，切口没有流多少血。莱尔在三个伤口里放了三个名为“套管”的金属管子，转动着插进胸腔，直到把它们固定住。一位医生将机器人开到手术台前，放在病人身旁，抓起机器人手臂，拉到克莱门特的上方。同时一位护士将摄像头、烧灼器和挂钩接在机器人的附属设备上。

    在手术室的一角，距克莱门特20英尺（约6.1米）多一点的地方，有两个冰箱大小的控制台，台上展示着他的胸腔里的摄像头拍到的画面。莱尔坐在椅子上，身子向前倾，看了一眼其中一个屏幕，然后开始动手操作。他找了把椅子，让我坐在第二个控制台旁，以便我观看他工作。

    外科技术的发展通常着眼于改良手术的根本性质：给人开刀治病。手术对组织的损害越轻，病人好得越快，康复时间越短，为伤口愈合花得钱就越少。在医疗上，这被称为“降低下游成本”，它让医院愿意花200万美元购买一台外科手术机器人。外科医生一向对设备要求极高，但现在他们正纷纷采用机器人。医生的认可固然是关键，但病人也推动了需求。去年，《医保质量杂志》（Journal of Healthcare Quality）报道，41%的医疗网站做了机器人手术广告，其中又有37%在主页做了广告。拥有机器人的医院正在吸引越来越多的病人，在某些情况下，机器人的存在实际上使手术数量有所增加。美国癌症协会（American Cancer Society）的一项研究表明，广泛性前列腺切除手术在过去10年中有了“大幅增长”，患者为了接受机器人手术，不惜去很远的地方。今天，有80%的前列腺切除手术是由机器人做的，这个结果最终带来了行业拐点。机器人来了，医院、大夫和病人竞相接受这一新技术。

    这类手术机器人中最受欢迎的，是达芬奇（da Vinci），弗兰克·克莱门特去年秋天在西雅图的瑞典医疗中心（Swedish Medical Center）接受手术时，用的就是这款机器人。它的制造商和专利拥有者是Intuitive Surgical公司。这是一家位于硅谷的上市公司，2011年的营业收入达到17.6亿美元，比2010年增长了24%，其系统售价为230万美元，包括控制台、机器人和一个与用于连接这些设备的很高的服务器平台。从一些方面说，它很像同类产品中的iPhone：医生们说它使用起来方便，设计很漂亮。而且，和iPhone的生产商苹果公司（Apple）一样，Intuitive也发展出一种封闭的模式：机器人的软件和硬件都是公司专利，公司控制了达芬奇机器人生产的各个环节，赋予了“封闭式操作系统”（英语中“操作”也有“手术”的意思——译注）新的意义。

    尽管占据主导地位[仅梅约医疗中心（Mayo Clinic）就有7台]，Intuitive Surgical公司还远远不能确保成功。未来的手术室也可能采用另一家刚刚组建的公司的机器人产品。这是一家新创企业，名叫Applied Dexterity，其产品叫做Raven。这款机器人体形小，价格便宜，采取开源模式，可以被破解，更像谷歌（Google）用于移动手机的安卓（Android）平台。换句话说，Intuitive的创新通常来自公司内部，而所有人都可以创造、扩展以及研究Raven。两种模式正把这一领域推进到从前无法想象的水平。关于外科手术的未来，有一个价值500亿美元的问题：未来能有容纳不止一种机器人的空间（或手术室）吗？

    从莱尔的一个控制台上看去，克莱门特的胸腔就像是一个外星球上的广阔原野。偶尔在原野的远方，能看到一个形状像小行星一样的物体，在地平线上时起时落。我问莱尔，那是什么东西？“那是左肺。”他回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