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均衡的复苏

    2007年年末， 崭露头角的奥本海默公司（Oppenheimer & Co.）分析师梅雷迪思·惠特尼（Meredith Whitney）开始警告，已经露出苗头的住房抵押贷款崩盘将给许多美国大银行带来一场灾难。惠特尼的逆势判断证明了她有先见之明，也让她成为了华尔街的明星。在她的新书《各州的命运》（Fate of the States）中，43岁的惠特尼又提出了另一个大胆的预测。她认为，美国将出现两种高度分化的经济体，它们将作为两个不同的国家而存在。楼市的火爆暂时掩盖了加利福尼亚、纽约、亚利桑那等州的脆弱，鼓励它们的政府无节制地花钱。惠特尼认为，未来属于美国中部走廊的不起眼的“纽带州”，如内布拉斯加、艾奥瓦、印第安纳、南达科它，这些地方从未经历过楼市的起伏，因低税收和低债务而受益，并且主要将资金集中在修建公路和发展学校上。这些州是美国的新兴市场，将通过从老牌的经济强州那里吸走就业岗位和商机而走向繁荣。拒绝改变领导班子的老牌强州将注定走上衰落的螺旋。

    这个故事听起来像另类的企业逆袭。

    2009年3月，总部位于坦帕湾（Tampa Bay）的赛科斯企业公司（Sykes Enterprises）对北达科他州迈诺特（Minot）的市政官员说，公司准备裁员200人，关闭自1996年开始运营的呼叫中心。这是经济萧条的标志？不是吗？

    不过，这件事有个特殊之处。据《坦帕湾时报》（Tampa Bay Times）称，赛科斯的问题并不是缺少业务。实际上，它的业务正在快速发展。问题是公司无法在迈诺特市招到足够的员工来处理所有需求。赛科斯起初希望将位于迈诺特的呼叫中心扩充到450人。但北达科他州的经济正快速增长，快餐店要给来打工的高中生支付20美元时薪，年轻的石油工人一年可以赚到10万美元。在这里，招人对于像赛科斯这样的公司来说是巨大的挑战。迈诺特市市长科特·津伯尔曼（Curt Zimbelman）说：“他们一直在做招聘广告，但就是找不到人。”他指出，北达科他州“很可能不存在”真正失业的人。

    北达科他州也许是一个极端的例子，但信不信由你，美国经济正走在复苏的路上。只是还有一个大问题：这条路铺得不平。美国有些地方的增长如今可以和世界上一些增长最快的新兴市场相媲美，而其他地方却受到了高失业率和债务走高的拖累。全国性的经济数据掩盖了这种二元化现象。整体上，美国经济在以2%的速度缓慢增长。中部走廊的强劲增长被负债累累的沿海各州给抹平了。从2008至2011年。路易斯安那州增长了16%，北达科他州为27%，艾奥瓦州和内布拉斯加州各增长了11%。我称之为中部走廊的17个州的经济在2008年至2011年间整体增长了8%，美国经济在此期间增长了6%。沿海各州经济景气时很活跃，楼市崩盘后受到重创，它们在这段时间的增长只有2%。

    现实是，在繁荣时代基本被忽略的中部走廊各州现在拥有了更多的吸引新居民和新商机的资源，因为它们没有债务和养老金的巨大负担，用不着不断提高税率。并非偶然的是，同样是这些州，它们都把资金用在正确的事务上：工作、基础设施和教育。如今的经济越来越数字化，已经摆脱了对地理的需求。例如，埃克森（Exxon）、美国航空（American Airlines）等大公司都不再需要把总部设在纽约的华尔街或麦迪逊大道附近。财务状况最差的那些州现在已经难以竞争了。

    以一家总部位于硅谷的公司为例，加利福尼亚州的平均企业税超过8.8%，平均销售税是7.25%。该州的生活成本高于其他州，社会服务却在衰减。因此，公司有足够的理由搬到邻近的内华达州，那里没有企业税，生活成本相对较低，企业和个人一直在这么做。如今，美国的两个相隔数千英里的州能够在一起竞争了。比如印第安纳州竟然在加利福尼亚州印发广告，广告上有一块咖啡店用的餐巾纸，上面手写着来自印第安纳州的信息：“你就承认吧，到我这儿来更省钱。”

    印第安纳州的米奇·丹尼尔斯（Mitch Daniels）不是唯一为了吸引人才和商机而攻击加利福尼亚、伊利诺伊、纽约、新泽西等州的州长。公司也以前所未有的力度将投资资金从处境困难的州转移和引导到增长强劲的州。丰田（Toyota）在2012年宣布了它在印第安纳州的工厂扩张计划，投资4亿美元将汉兰达（Highlander）的生产线从日本迁到印第安纳州。波音（Boeing）计划关闭一家它自1929年以来一直在运营的工厂，未来将把所有业务迁至俄克拉荷马州和得克萨斯州。谷歌（Google）、亚马逊（Amazon）和eBay正投资数亿美元建设新设施，但不是在加州，而是在有利于商业的得克萨斯州。

    对于那些受困于沉重债务、高税收、坚挺的失业率的地区来说，有一个不好的先例。1950年，底特律市有180万人口，60年后降到了仅仅60万。原因何在？工作外流、政治和社会不稳定、大幅减少的社会服务制造了一个令很多城市无法摆脱的永久下行螺旋。从前美国的人口第六大城市底特律就这样沦为一座鬼城。尽管环境不同，但底特律的故事正在美国各地上演。不管是汽车城还是别的什么城，破产都是非常真实的前景。

    2010年12月，我在《60分钟》（60 Minutes）节目上警告，将发生50到100起大型市政债券违约，因此受到财经媒体的嘲笑。那是一个话题很广的访谈节目。当主持人史蒂夫·克罗夫特（Steve Kroft）问我市政债券违约的事，我回答它们马上就来，投资者最好别用传统思维看问题。我对克罗夫特说：“当个人投资者求教那些本该更懂行的人，对方拍拍他们的脑袋说：‘这不是你要担心的事。’可过不了12个月，他们就得担心这事了。”

    根据《不良债券通讯》（Distressed Debt Securities）的报告，市政债券违约由2010年的50亿美元增加到了2011年的250亿美元，增幅为400%。但我要正式宣告，我从未说过这50到100起的市政违约都将在2011年发生，那是批评我的人编造的故事。克罗夫特甚至没有问过我有关时段的问题，他想讲的是各州和地方的预算危机。我告诉他的是，这一危机将在12个月内成为严重问题，是“要担心的事”。在那期《60分钟》节目播出12个月后，《彭博商业周刊》（Bloomberg Businessweek）、《时代》（Time）、美联社（Associated Press）和《国家期刊》（National Journal）的头条新闻都证明，不止我一个人在担心了。

    但是，尽管违约和破产是重要的新闻，它们还只是某些更为重大事件的并发症和附带事件而已。美国正出现重大的地缘变化，经济影响力由滨海的长期经济中心——仍在忍受楼市崩盘遗害的各州——向“财政上更具吸引力”的中部走廊转移。那些所谓的纽带州对美国GDP的贡献由1999年的23%上升到2011年的25%。两个点的增幅听起来不多，但数额很大，在GDP里占到了3,000亿美元。复苏的开局如此强劲，中部走廊将在今后数年甚至数十年继续推动美国经济的增长。

    虽说糟糕的经济消息非常多，但美国仍有可能走上强有力的复苏。制造业正在反弹，自2010年以来增加了将近50万个新的工作岗位。而我们最大的经济对手中国的增长率持续放缓，欧洲似乎陷入了日本在本世纪初式的萎靡。美国国内的石油和天然气产量20多年来第一次增加。我们现在拥有世界上最廉价的天然气，这对全球的制造商来说有如一块巨大的磁石。显然，美国的好事很多。但是，如果各州没有钱去建设有利于商业的基础设施以及为本州人民提供教育和培训，它们的社区将因此受苦。在过去30年改变美国的房地产行业让大多数州变得脆弱，只有少数州没有被地产泡沫殃及。只要各州认真采取措施，摆脱债务，这些损害是可以修复的。对于状况恶化的州来说，唯一的希望是拥有行动迅速的优秀领导人，因为能容许它们犯错误的余地几乎没有。正如我祖父常说，如果你欠了很多钱，就别指望能挣到大钱了。（财富中文网）

    译者：古正

    节选自《各州的命运：新美国繁荣地理学》（Fate of the States: The New Geography of American Prosperity），作者：梅雷迪思·惠特尼，2013年6月由企鹅集团（美国）公司成员Portfolio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