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法被低估的工艺力量
《财富》（中文版）--弗朗索瓦办公室的门口贴了一张白色纸片，上面用黑色英文打印了一句话：做、或不做，没有所谓的‘试一试’（Do or do not, there is no‘try’）。最后的英文单词“try”被打印成大写，并且还特别加了粗，似乎是为了提醒员工在敲门之前心中要默念一遍这句话的意思。这位运动员出身的CEO在他的办公室里放满了各种充满动感的体育人物玩偶，唯独在墙上那张印有公司创始人的仿古航海图下放着一个瘦小的“人物”—尤达大师。而门上的那句话正是出自于这个《星球大战》中的虚构角色。作为爱彼行政总裁，弗朗索瓦—亨利·本纳明喜欢尤达和他这句话中的态度；他认为这个东方长相的小个子代表了“一种被低估的力量”。
今天的爱彼公司是全球唯一一家仍然由创始人家族在管理的顶级钟表品牌。天生喜欢探险的弗朗索瓦在结束了高尔夫职业运动生涯后加入了这家公司，到现在已经有20年。近15年来，爱彼在北美的发展和他紧密相关。近两年前，在公司董事会的一致支持下，他成为了爱彼全球的一把手。
“我们热爱竞争。”弗朗索瓦接受采访时仍然带着一种运动员回答赛后提问的语气。他指出自己的公司除了在2008年年底之外，近10年来几乎保持了持续成功的业绩。而事实上，该公司正处于逆流而上的阶段：行业现实是近些年来的市场竞争日趋白热化，外部环境的变化也给奢侈品行业带来了各种变数。“租金在不断上涨，同时一将难求：懂得高端腕表销售的人才和公司的代言人都不好找。这些都在竞争之下变得日趋复杂。”他说道。
但是，爱彼有一个差异化优势：作为家族公司，爱彼具有其他对手不具有的灵活度和独立决策的能力。“没有人来干涉你的下一步。在不确定的环境中，这对于一家公司来说是一种巨大的优势。”他指出。“我们过去两年半中做出了很多最后被证明是正确的决定。但是这些（大胆的）决定在上市公司绝不可能获得通过。”
他所指的决策之一就是2013年爱彼决定调低金表的价格。降价逆反了奢侈品行业的大逻辑，他们的决定几乎触动了业内所有人的神经。“在奢侈品的世界里，你这样的行为不会得到理解。”他回忆道。“但是我们最后成功了。今天，我们在金表领域获得了更大的成功。”去年，在香港的“钟表与奇迹”展览上，公司还首次展示了用玫瑰金制作的千禧系列腕表。“相对于家族企业，这就是公众公司无法把握住的机会。”弗朗索瓦记得当时自己在提出动议之前做了充分的、长时间的准备；到最后陈述决策之前，他的团队已经在背后准备好了扎实的论据。“你知道，一个人不能总是人云亦云；如果你要创出自己的天地，你必须要力排众议。”
很显然，和大多数运动员一样，他并没有把对手放在眼里。在被问道最大的那一个挑战时，弗朗索瓦的回答是：如何做到“与时代紧密相关”。这种相关性并不是空泛的概念和不可及的忧虑；对于他来说，这方面的挑战从他自己的孩子身上就能感受到。他有两个女儿，大的19岁，小的才2岁半。和中国的爸爸们一样，女儿们喜欢的就是他喜欢的，他给了宝贝女儿选择和思考的自由。问题是未来这一代孩子们还会喜欢腕表吗？
“新的一代人不会在乎手腕上的计时工具。原因很简单：时间的提示已经无处不在。我如何才能带领我的孩子们进入腕表的世界？”这些是他在思考的问题。接受采访的前一天，全球媒体都在报道苹果手表的发布。在这个逻辑之下，弗朗索瓦并没有把这些数字产品看成是一种竞争，反而是一种助力：（它们）让人们重新发现手腕的重要性，重新想起计时工具。而他心中真正的答案在于互联网，他认为这是和未来一代沟通的渠道，这家繁荣了140年的公司必须适应互联网才能在下一个百年继续繁荣。
很显然，互联网在他的战略里是一种达到未来用户不可回避的媒介；而最后讲述的却依然是那个流传了千百年的故事—人类的手工艺精神。这种“从电子到原子”的回归已经在很多行业开始发生，不仅限于奢侈品领域。硅谷大佬彼得·泰尔（Peter Thiel）等人投资的企业已经开始全部转向非数字领域，比如可以克隆高档皮毛的创新公司。弗朗索瓦看好的不变的原则也在于此，即人类传统的优良技艺、独特工艺，以及可以触及的优秀体验是不会消亡的。“如果机器替代人类，那么人类将失去情感。在中国你也可以看到很多不可思议的手工艺者。难道他们也会慢慢消失？”他反问道。
在了解他这些略有文艺情结的论据之前，我们需要了解爱彼甚至是腕表的发源。瑞士汝拉山脉（Jura）的侏罗山谷上千年处于天然原始的极端气候之下。直至6世纪，修道士因其四周幽静朴雅、充满灵性才首次定居于此。该山谷因盛产复杂功能时计，被誉为复杂功能钟表的摇篮。而爱彼是侏罗山谷现存唯一仍由家族持有的腕表品牌。当地人春夏耕作，到了冬天他们则需要生产别的商品。由于道路封冻，他们新的产品需要满足两个条件：首先要体积小，这样才便于下山携带；其次是山下城市无法生产的物件。最后，他们开始制造各种小的装置，以换取食物。“最开始他们把这些小装置称为‘洋葱’，仅仅是因为这些小装置的不规则外形很像洋葱。”弗朗索瓦解释道。最后，这些“洋葱”发展成为了怀表，然后进化成了腕表。
凡是真实的进化都会留下痕迹：今天的小镇的房子一层大多仍是普通的农场设施，而二层却都开着大窗，向着太阳升起的地方。只有这样设计，制表工匠才能最大限度地利用本不太充裕的日光；甚至有传说他们借着极光磨练复杂的制表机械。正是在这种逆境求生的地域环境中诞生了今天的高端腕表业，而这背后除了产品本身也不可避免有一种人类追求进步和完美的价值取向。“唯一难以解释的是当地人那粗笨的、布满老茧的手怎么能同时从事两种对精细度要求差别很大的工作。”弗朗索瓦笑言。爱彼时计于1875年成立。而侏罗山谷的制表工坊也迅速成为复杂腕表机芯的国际制作中心。
高端机械腕表业经历了石英表的冲击，劫后繁荣；现在又将遭遇互联网和新一代用户的冲击，接下来如何应对是一段尚未揭晓的故事。但是，在我们观察众多公司跌宕起伏的历史之后，有些共同的规律已经日渐浮现，比如人类追求完美的态度、创造性的智慧，和精湛的手工艺终将寻找到新的落脚点；无论在哪里，它们始终是一种不可低估的强大力量。
体育和商业：相似的游戏规则
我是一个有竞争心的人。对抗让我兴奋。而高尔夫是一项需要预先计划的运动。看起来最后一杆决定胜败，但是事前的计划必须缜密。你必须研究风向、草地质量，必须仔细观察高尔夫球有可能的落点区域，为下一杆做好准备。和国际象棋一样，这也是需要每一步完美设计的竞赛。而最有趣的是：在奢侈品行业我们有的是时间，更重要的也是计划和谋略。时尚潮流每半年变一次；对于我们高端制表业来说周期更长，可能要一年或是18个月。在这样的周期中，高尔夫这项运动教会了我要耐心，但是一旦机会到来时却要迅速行动，让野心爆发。（笔者注：弗朗索瓦在法国高尔夫巡回赛中曾经取得第25名的成绩。）
数字机械和手工艺属于两个世界
我不把苹果手表看成是手表。它本质上是一种科技产物，在更小的体积内融合了iPhone和iPad的功能，同时可以获得时间提示。随着它们被卖给成千上万的人，包括年轻一代，人们会意识到手腕的重要性，开始关注那个曾经在10年前被忽视过的人体部位。我们的目标却是为了其中一小部分热爱腕表、对手工制表工艺着迷的人生产数量很有限的、完全不同类型的产品，一种代表人类极致手工艺和精神追求的产品。举个例子，为什么每一块高端腕表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每一位制表工匠都不采购工具，而是亲手制造工具（还记得文中提到的那些粗糙的农夫的手吗），这些粗糙的手生产出了最精密但也是各不相同的工具，然后这些工具生产出了一块块独一无二的腕表。这和机械化大生产批量制造的、完全一致的标准化产品正好相反。数字器械和手工艺的产品在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里，相互之间完全不存在竞争的关系。（财富中文网）
报道助理：罗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