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告地方政府之后：“狂人”严介和的一个晚上

    “我们是中国五千年历史中第一家状告政府的私营公司！”中国最大的私人建筑公司太平洋建设集团创始人严介和说。他的手向空中戳了一下，以示强调。

    周三晚上，严介和身着一套黑色西装，站在太平洋建设集团北京办事处的宴会桌旁，准备与几位来自内蒙古自治区，打算建造新公路的县级官员共进晚餐。但他首先骄傲地解释了一番为什么他要起诉他的客户——部分地方政府。

    严介和旗下的太平洋集团去年在《财富》“世界500强”排行榜上名列第166位。另据胡润百富榜显示，坐拥142亿美元净资产的严氏父子，是中国大陆第七大富豪。严介和表示：“中国有3000多个地方政府，我们大概与其中1000个合作过。大多数地方政府是可靠的，有问题的只有100个。”

    严介和主要从事城建项目。大量人口从农村向城市迁移，一直是推动中国经济在过去30年快速发展的主要驱动力。如果你是一个地方政府官员，想要兴建什么项目，严介和绝对是你能想到的中国顶级承建商之一。比如，在西北干旱城市兰州，太平洋集团根据当地政府的规划，削山造地，打造了第二个城市中心。严介和在中国开辟了“建设转移”模式——太平洋集团利用自有资本修建路桥隧道，竣工之后，它再给地方政府三年偿还建设资金的时间。这种模式一直非常顺畅，直至最近。

    去年夏天，我花了两个月时间采访太平洋集团，以探寻它跻身世界500强的崛起之路，并利用这次机会认识了严介和。他的言论往往有些夸张，但太平洋集团的业务之广绝对令人震惊——在最近的《财富》排行榜上，太平洋集团的营收甚至超过了康菲石油公司和巴克莱银行。中国历史上当然不乏商人挑战政府的例子，但无论是涉及的资金规模，还是时机，此前的案例都很难与太平洋集团的控诉相提并论——如今的地方政府正饱受债务之苦，其债务负担要超过以往任何时候。

    一月，太平洋建设集团向六个地方政府提起诉讼，索偿他们拖欠的1.6亿美元工程款。这些城市位于河北、湖南、云南、山东、贵州等省，而严介和根本不指望这些诉讼能走到审判程序。

    “在这种诉讼中，地方政府可以赔钱，但他们不能忍受丢脸。”他说。中国人都爱面子，这种心态可能导致地方政府不会与太平洋建设集团对薄公堂。他估计称，60%到70%的债务可能通过谈判和解而告终。中国财政部并未回应《财富》的置评请求。

    此案发生的时机，恰好是在许多权威人士越来越关注中国地方政府债务问题的时候。去年秋天，国务院首次发布了《关于加强地方政府性债务管理的意见》，给地方政府债务限定了上限。这也是中央政府为抑制危险的高债务水平而做出的最新一次努力。根据国际货币基金组织估计，2013年，中国的地方政府债务达到了GDP的36%，比2008年的水平翻了一番。到2020年时，这个比重或将达到GDP的一半。

    严介和表示，地方政府财政吃紧，是太平洋建设集团被拖欠工程款的原因之一。（一直到去年，太平洋建设集团自身的负债率很低，并不依赖这笔还款。）但除此之外也有其它因素。严介和指出，首先，是有些地方官员并不遵守合同、尊重法律。每过三四年，领导层就会换人，新官上任后，一般不愿意为前任的项目买单。

    其次，有些官员希望趁此捞一笔。严介和表示，太平洋建设集团从来没有贿赂过政府官员，主要原因是贿赂未必划算——它永远都没有尽头。今年夏天，严介和对《财富》表示：“我们从事的行业是最脏的，事实上如果有人贿赂了政府官员，他们就难逃牢狱之灾。”

    但起诉你的客户，并把他们的名字公诸于众，真是个好主意吗？严介和似乎并不担心这个问题。他表示，中共十八届四中全会的主题就是依法治国，他正在尝试让一些地方政府遵守法律。

    那天晚上，在太平洋建设集团的北京办事处里，围绕着一张能坐16人的餐桌，来自内蒙古的官员们品尝着20道菜肴，包括三文鱼和金枪鱼刺身等，还有好几瓶昂贵的白酒。表面上，他们来京的理由是与太平洋建设集团讨论修路问题。不过严介和表示，蒙古族文化是他最喜欢的少数民族文化。他们花了一下午时间讨论蒙古族歌舞和中国哲学。酒过三巡之后，一位官员站了起来：“我们内蒙人民不太会说话，但我们会唱歌。”

    一位女性高歌一曲，其他人鼓掌打着节拍。

    一位名叫布和朝鲁（音译）的县长表示，他比严介和小一岁。又喝了几杯白酒之后，他说自己对严介和就像对大哥一样尊敬。随着更多的白酒下肚，每个人脸上都露出笑容。严介和似乎又拿下了一个客户。（财富中文网）

    译者：朴成奎

    审校：任文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