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头开始的女继承人
《财富》(中文版)-- 可以说,在夏琳·德卡瓦略(Charlene de Carvalho)安葬父亲的那天,她结束了旧的生活,开始了另外一种生活。
那是2002年1月的一天,在荷兰的诺德韦克(Noordwijk),天色灰暗,这位住在伦敦的家庭主妇告别了她的父亲弗雷迪·海内肯(Freddy Heineken)。她的父亲是一位富于远见的商人,将一家不起眼的荷兰啤酒公司打造成为世界第三大啤酒商。夏琳和父亲一样讨厌吹奏声,所以这是一场在普通公墓进行的简单仪式,之前没有举行葬礼。在场的只有弗雷迪的秘书和他的直系亲属:妻子露西尔(Lucille)、女婿米歇尔(Michel),还有47岁的夏琳。
父亲去世之前,夏琳的名下没有钱,除了父亲给她的一股喜力公司(Heineken)的股票—当时价值25.6欧元,即32美元。现在,作为海内肯的独生女和家族财富的唯一继承人,她即将继承1亿股喜力股票,相当于公司全部在外流通股的四分之一。这四分之一股份拥有投票控制权,也就是说,对于董事会的任何事务,她这一票的效力超过了其他投资者投票的总和。在墓地的那个阴郁的上午,对于这份新的责任,夏琳并没有多想。离开父亲的陵墓时,丈夫给她提出了难题:“夏琳,你必须在10天内决定,是否愿意承担你父亲所扮演的角色。”
米歇尔·德卡瓦略(Michel de Carvalho)的建议是,夏琳虽然没有受过任何的正规商业教育,但是仍然应该去带领这家公司。弗雷迪帮助这家公司把年营业收入做到了93亿美元,尽管在1989年卸任首席执行官之后,他也一直在贡献力量。过了不到一周,夏琳就对丈夫的建议做出了肯定的答复。为此,她放弃了在伦敦的平静生活,奔波于世界各地,研究喜力的分布广泛的业务,学习如何有效地掌握一个王朝并成为它的强有力的捍卫者。
也许你从未听说过夏琳·德卡瓦略—海内肯(Charlene de Carvalho-Heineken),这完全正常。她现年60岁,是世界上最富有的女人之一,资产净值在110亿美元左右。可是,在为了本文和《财富》杂志于阿姆斯特丹会面之前,她从未与媒体交谈过。她努力保持低调,尤其是在31年前她父亲遭到绑架之后。多年来,她甚至不希望以她的姓氏为名字的公司的员工知道她。
她并不情愿来到《财富》杂志面前,是被她的性格外向又充满活力的70岁丈夫哄着过来的。她的丈夫是一位投资银行家,现在是花旗集团(Citigroup)投资银行部门的副总裁以及花旗私人银行部(Citi Private Bank)在欧洲、中东和非洲地区业务的董事长。弗雷迪在世时,米歇尔·德卡瓦略并不需要依靠妻子做任何事,只要她养育他们的5个孩子和当好银行家的老婆。现在,他称夏琳是“我的老板”。夏琳说,米歇尔在弗雷迪葬礼那天的建议是“我的叫醒电话”。
而实际上,弗雷迪把控制权移交给女儿也是喜力公司的叫醒电话。夏琳和米歇尔(他也是喜力的董事)要求董事会寻找一位更大胆的领导人来替换当时的首席执行官。这个人名叫让—弗朗索瓦·范·博克斯梅尔(Jean-Fran—译注),18岁时就在酒厂打工,一开始是扛大麦袋子。在1954年,弗雷迪通过借贷,买下了足够的喜力股份,恢复了家族控股。他创办了喜力控股公司(Heineken Holding NV),持有实际营业企业喜力(Heineken NV)的50.005%的股份。
首席执行官范·博克斯梅尔指出,喜力从未有过兄弟之间争夺公司控制权的困扰:这基本是一个世代单传的家庭。他说:“这家人丁不太兴旺。”
夏琳·海内肯在荷兰海边小城诺德韦克长大,是一个相当典型的独生女。照她本人所说,她“腼腆到让人痛苦”,受尽关照,但是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被宠坏了。她进一步解释说:“妈妈每天开车送我上学,我们没有司机。我并不喜欢看到每家咖啡馆都有我的名字。”她的父亲是一位张扬的推销员—创造了喜力啤酒的绿色瓶子,制作了公司的第一部电视广告。但是在家里,他更喜欢简单的生活。在大多数晚上,夏琳和父母都围坐在客厅电视机前的茶几边吃晚饭。在回忆父亲时,夏琳说:“他只喜欢吃意大利面条和肉丸子。”
海内肯一家拥有度假别墅,包括在瑞士圣莫里茨(St. Moritz)的一间滑雪小屋。他们认识奥纳西斯(Onassis)家族和阿涅利(Agnelli)家族,以及摩纳哥国王雷尼尔(Rainier)和王妃格蕾丝(Grace),但是他们的社交活动并不多。这对夏琳来说是件好事。她说:“社交是个可怕的词。”
要是弗雷德的孩子是独生子而不是独生女,就有可能被逼着经营家族的生意。夏琳从未听父亲提起过让她在喜力担任重要职务的想法。她说:“我觉得,除了让我过上幸福、安逸的生活,他没想太多别的。”当夏琳17岁时,父亲仍然不允许她离家上大学。据她回忆,“爸爸说:‘你太年轻了,到了大学没法自立。’他不让我去巴黎,因为那地方太‘开放’了。我的一些嬉皮士朋友背着背包去印度,这对我来说也是不可能的。”
经过慎重选择,她读了海牙的秘书课程,然后去了莱顿大学(University of Leiden)学习法律。(她说:“我不喜欢这个专业。”)20岁时,她离开了荷兰,在日内瓦学习法语,在纽约市学摄影。之后到伦敦为一家广告公司工作。她曾经在巴黎的喜力公司进行实习,跟着当地主管到处跑,了解自己家族的企业。她说:“就是走马观花,不用动脑子。”她定期去荷兰和圣莫里茨看望父亲。父亲在高海拔地区呼吸困难,无疑是因为他那一天抽四包烟的习惯。她说:“父亲的梦想是让我嫁给一个优秀的荷兰男孩,跟他做邻居。”
夏琳在圣莫里茨的滑雪坡道上邂逅了米歇尔·德卡瓦略。对于一位不知道自己生活里缺什么、受到过度关照的女性继承人来说,德卡瓦略十分迷人。他是一位巴西外交官和英国母亲的儿子,生于英格兰,十几岁时当过演员,演过有台词的角色,那是在获得过奥斯卡大奖的电影《阿拉伯的劳伦斯》(Lawrence of Arabia)里,他演了一位叫法拉杰(Farraj)的牧童,与扮演男一号的彼得·奥图(Peter O'Toole)有对白。他的艺名叫米歇尔·雷(Michel Ray)。他上了哈佛大学(Harvard University),后来又不顾父母的反对,推迟去上哈佛商学院(Harvard Business School),在1968年加入英国滑雪队,参加了在法国格勒诺布尔(Grenoble)举行的冬奥会。他没有能够赢得奖牌,但是喜欢竞赛。在1972年和1976年,他又作为英国雪撬队的成员参加了冬奥会。
对于德卡瓦略来说,把夏琳·海内肯从她父亲的控制之下追到手是一项极限运动。米歇尔说:“这是不可打破的纽带。”他记得,弗雷迪与他坐在一起,在阿姆斯特丹吃了三个小时的晚餐,盘问他的情史、他的银行账户,甚至他的视力。“夏琳的父亲谈及我的最好的话是:‘他喜欢夏琳不是因为钱。’”1983年秋天,米歇尔和夏琳在伦敦结婚。两天之后,他们中断了在圣克罗伊岛(St. Croix)和维尔京戈尔达岛(Virgin Gorda)的蜜月回家,一件极大地改变了夏琳生活的事情发生了。
那天,弗雷迪·海内肯刚刚走出位于阿姆斯特丹中区的喜力总部办公室,就被劫匪控制,和司机一起被塞进了一辆微面的后备箱里。在接下来的21天,夏琳和母亲窝在位于阿姆斯特丹西南50公里的诺德韦克的海边住所里,与一群警察和人质谈判专家在一起。夏琳说:“他们索要2,000万美元的无记号钞票。当然,我们做了记号,但是别人看不到。我们支付了2,000万美元,可是爸爸却没有回来。”最后,在一个夜晚,警方根据一条线索,突袭了阿姆斯特丹北部的一处仓库。在一面假墙的后面,警方找到了被链子拴在一面混凝土墙上的弗雷迪和他的司机。他们饥饿、疲惫,但是并无大碍。弗雷迪后来开玩笑,说自己受到了折磨:“他们让我喝嘉士伯(Carlsberg)。”
经过这么一番折腾,夏琳乐意地离开阿姆斯特丹,与新婚丈夫在伦敦定居。丈夫当时在瑞信(Credit Suisse)工作。当米歇尔坐飞机拜访全球各地的客户时,夏琳待在家里,高效率地接连产子。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亚历山大(Alexander)于1984年出生,随后在4年内又生下了三个小孩,其中包括一对双胞胎女儿。到了37岁,她已经有了5个孩子,而且都不足7岁。她感到幸福,但是也有压力。“我以前常常坐下来,按颜色给乐高积木分类,几乎到了痴迷的程度。我必须让我的一部分生活变得有条理。”她说。
在荷兰,女性通常将娘家姓附在夫姓后面。由于在伦敦居住,夏琳已经将“海内肯”从姓氏中却掉。“我一直觉得,用双姓没什么意义。”她说。她希望被人称作“德卡瓦略太太”。据她所说,朋友们都知道她是谁,并且对她的家世没有太多的印象。提到米歇尔,她说:“我住在他的房子里,靠他的工资和奖金生活。我过着一个为银行打工的人的太太的生活。”
夏琳不太愿意介入家族的生意,但是当1988年,她父亲请她加入喜力控股公司的董事会时,她也基本没有抵制。这是因为,她的父亲弗雷迪是一位极权的老板,只选择跟他站队的人做董事。夏琳说:“他一定要说了算,放权不是他干的事。”这在未来成了比较严重的问题,老去的弗雷德与爱冒险的年轻时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他变得更加谨慎,对公司的控制也更严。夏琳说:“我不认为那是由于绑架而造成的。我认为,他只是觉得自己有点不像一位山大王了。”
就在此时,啤酒行业的大型并购之风盛行—SAB大胆扩张,走出了南非本土,比利时的英特布鲁(Interbrew,现在属于百威英博公司)以20亿美元买下拉巴特(Labatt)。之前,弗雷迪·海内肯却不愿意出钱收购这个加拿大的品牌。夏琳说:“拉巴特是行业的转折点。现在回想起来,或许我们应该买了它。”
到了弗雷迪在2002年1月3日去世之时,喜力的利润增长放缓,股价下滑。米歇尔感到担忧,那天他在墓园里给夏琳的提议不只是要让她上台。他知道,他也得出马。
此时,他已经到了花旗集团,所以,他写信给当时的花旗首席执行官桑迪·韦尔(Sandy Weill),说他不得不辞职,因为他必须每周有一两天待在荷兰,帮助妻子管理喜力。“桑迪回信说,只要能用手机或电话找到你,你在阿姆斯特丹或伦敦又有什么关系?”得以自由行动后,他和夏琳开始视察全球各地的喜力酿酒工厂和办事处,问询问题和评估人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