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美元店争夺战

    《财富》（中文版）-- 这是让很多首席执行官都感到害怕的电梯之旅。2014年6月18日的晚上，Family Dollar Stores公司的首席执行官霍华德·莱文（Howard Levine）来到位于曼哈顿中城（Midtown Manhattan）的高档住宅楼博物馆大厦（Museum Tower），参加一个约会。戴着白手套的电梯操作员按下了按钮，把他带到了51楼的顶层豪华公寓。卡尔·伊坎（Carl Icahn）正在等着他。

    12天前，伊坎这位强大的激进投资者和伊坎企业公司（Icahn Enterprises）的创始人宣布，他买下了Family Dollar公司9.4%的股权。就在同一天，这位79岁的亿万富豪给坐在夏洛特（Charlotte）郊区的Family Dollar简朴总部里的莱文打电话，请他飞过来吃饭。之前，有太多的公司主管被伊坎传唤过，比如苹果公司（Apple）的蒂姆·库克（Tim Cook）、切萨皮克能源公司（Chesapeake Energy）的前首席执行官奥布里·麦克伦登（Aubrey McClendon），还有摩托罗拉系统公司（Motorola Solutions）的格雷格·布朗（Greg Brown）。莱文和他们一样，被召去感受一次由激进投资者带来的极致体验。这是一场仪式，华尔街的交易泰斗盛情款待他的最近一次运作的目标，并精确地指示他，下一步应该怎么走。莱文知道，他无法拒绝。

    当56岁的莱文走出电梯，步入伊坎的11,000平方英尺（约1,021.93平方米）的复式公寓时，他和同来的Family Dollar公司的董事乔治·马奥尼（George Mahoney）被一位管家领到一处宽大的阳台。在那里，他们发现伊坎手上拿着一杯由坎特一号（Ketel One）伏特加及柠檬片制成的马丁尼酒，和两名助理待在一起。“你来一杯吗？”伊坎问莱文。 “我很喜欢。”莱文回答说，“但我不能喝，因为我想保持清醒。”伊坎没有接话。“不喝对你也没有什么帮助，所以你或许还是喝一点吧。”他反击道。然而莱文还是决定不管怎样，都要保持清醒。

    这是一次羊排晚宴，伊坎对莱文说，Family Dollar处境艰难，他应该把这家他与家人经营了55年的企业卖给更大、经营更好的竞争对手Dollar General。伊坎暗示说，只要运作得当，这甚至能够引发一场竞标大战。莱文回忆说：“伊坎说，他会运作这次交易，他就是能够卖出最好价钱的那个人。”莱文争辩说，卖给Dollar General于事无补，他坚称自己已经有了复兴公司的出色计划。当莱文把Family Dollar的问题归咎于另外一位不久前离职的高管时，伊坎打断了他。

    “别找借口了！”这位粗鲁的、出生于皇后区（Queens）的亿万富豪说。“去跟你妈妈说去吧。”莱文不禁大笑起来。他听说过伊坎对付公司高管的组合拳：一阵阵地展示强力，再加上一些意味深长的玩笑。

    近些年来，在美国企业界里，很少有比激进投资者的崛起更大的故事了。那天的晚宴验证了伊坎以及其他几位激进投资大亨所掌握的巨大影响力。这场仪式向莱文说明了一个无可否认的新现实：不管愿不愿意，他的公司现在被盯上了，他要赶紧应对各种事件。

    此时，其他的激进投资富豪已经行动起来了。他们摩拳擦掌，将加入一场持续18个月的史诗般的战争—这场战争直到不久前才接近尾声。在《财富》杂志的4月刊出版之际，较小的连锁店Dollar Tree已经接近完成对于Family Dollar的91亿美元收购。为了实现这笔收购，两家低价零售店不得不抵挡来自于Dollar General公司在最后时刻的、不择手段的攻击，还要与华尔街上的一帮要求最苛刻的投资者较量，他们也是最为自负的人。

    针对于Family Dollar的并购大战是一场名副其实的激进投资者之间的混战，让金融界里最知名的一些人物彼此兵戎相见。在这场竞逐当中争夺蛋糕的大佬们有：特里安基金管理公司（Trian Fund Management，基金规模为150亿美元）的纳尔逊·佩尔茨（Nelson Peltz）；保尔森公司（Paulson & Co.，180亿美元）的约翰·保尔森（John Paulson）；格伦维尤资本公司（Glenview Capital，220亿美元）的拉里·罗宾斯（Larry Robbins）；埃利奥特管理公司（Elliott Management，230亿美元）的保罗·辛格（Paul Singer）；还有来自于伊坎的门生、科尔维克斯管理公司（Corvex Management，110亿美元）的基思·迈斯特（Keith Meister）的客串出场。颇有讽刺意味的是，在一个对冲基金横行霸道、攻击目标越来越大[想想伊坎成功地让苹果向股东返还更多的现金吧，还有佩尔茨正在对杜邦（DuPont）采取的攻击行动]的时代里，可能是本千禧年里最为激烈的激进投资者战争却发生在一家向美国最贫穷的消费者销售99美分牙刷和2美元清洁剂的零售商身上。

    在这个传奇故事当中，激进投资者们尽管能够翻云覆雨，也暴露了很多自身的不足。不过也展示出他们弥补这些不足的惊人能力。伊坎一开始支持后来失败的竞购方。但是他抓住了稍纵即逝的时机，采取了精明的行动，而且运气也不错，这些因素加在一起，让他成为了最大的受益者之一，在几周之内就攫取了2.658亿美元的利润。类似地，特里安犯了不只一次错误，但是也大赚特赚。（欲知更多对冲基金要求公司进行改革的错误，请看商业广角中的《激进却平庸》一文。）不管这些激进投资者成功或失败，有一个教训都是今天不能回避的：如果你是一位首席执行官，就必须同他们打交道。

    当一切都尘埃落定之后，却出现了一个始料未及的结果：Dollar Tree异军突起，通过合并成为了新的巨头。凭着200亿美元的营业收入和13,000家商店，它小幅超越Dollar General，成为了最大的一美元连锁店，也为数百万寻找便宜货的顾客提供了除沃尔玛（Wal-Mart）之外的另一个重要选择。

    通过采访伊坎、莱文和其他关键人物，以及翻阅法律文件，《财富》杂志得以拼凑出一幅充满惊人细节的完整画面。本次竞逐的公开转折和反转已经被广为报道，但是有关这场一美元店战争的内幕直到现在才得以揭晓。

    一美元商品连锁店起源于1955年，当时J.L.·特纳（J.L. Turner）和卡尔·特纳（Cal Turner）父子在肯塔基州的斯普林维尔市（Springville）开设了第一家Dollar General连锁店，店内所有商品的售价均不超过1美元。[今日，公司总部位于田纳西州纳什维尔（Nashville）郊区的古德利茨维尔（Goodlettsville）。] 4年后，霍华德·莱文的父亲莱昂（Leon）曾经考虑买下一家Dollar General店的代理权，但是最后投资6,000美元，在夏洛特开设了自己的百货商店。

    这类连锁店今天仍然被称为“一美元”商店，但是最大的两家商店—Dollar General和Family Dollar—的商品售价已经超过了这个限制，一般在1至20美元之间。它们的顾客以家庭主妇为主，她们每隔两周去一次克罗格超市（Kroger）或沃尔玛，在这两周的间隔内，通常会到一美元连锁店里挑选一两件物品，比如卫生纸和六罐装可乐。数十年来，Dollar General和Family Dollar就是这一行业内的可口可乐（Coke）和百事可乐（Pepsi）。它们销售的产品基本相同，也经常开在农村小镇或大城市的低收入人群居住区的同一条街的两头。Dollar Tree公司直到1986年才成立，比它们小很多，总部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切萨皮克（Chesapeake）。它仍然保持着原始的经营理念：所有商品的价格都不超过1美元。

    金融危机给一美元店行业带来了繁荣时光。严重的衰退及其造成的后果使得数千万的新消费者到一美元店里寻觅廉价的家用必需品。三家连锁店开始每年各自新增数百家店。自2005年年底以来，Dollar General、Family Dollar和Dollar Tree的商店总数激增了50%，由16,753家增长到25,340家。

    如此爆炸性的增长不可避免地吸引了华尔街的密切关注。2007年有一个重要事件：KKR公司以杠杆收购的方式买下了Dollar General。当时的管理团队在2009年让Dollar General再度上市，该团队今天仍然在管理着公司，由里克·德赖林（Rick Dreiling）担任首席执行官。他们证明了自己是优秀的经营者，将利润率和每平方英尺销售额提升到了最优秀的低价零售商之列。

    Dollar General的神奇表现和给KKR带来的高额回报吸引了特里安公司。佩尔茨和他的合伙人、他的女婿埃德·加登（Ed Garden）在Family Dollar看到了巨大的、尚未实现的潜力。与大多数的零售商相比，该公司的数据看上去还不错，但是利润率和单店销售额都落后于Dollar General，而且差距还在拉大。莱文于1998年接替父亲担任公司的首席执行官，华尔街视其为平庸的首席执行官。佩尔茨和加登认为，他们就是将Family Dollar提升到由其强大竞争对手设立的最佳标准的人选。加登说：“我们认为，我们能够追上差距。这是它主要吸引人的地方。”2010年，他们买下了该公司大约8%的股份。

    佩尔茨和加登有很好的理由相信他们的能力。加登现年53岁，他在2005年与佩尔茨及其合伙人彼得·梅（Peter May）创办了一家对冲基金，彼得·梅与佩尔茨共事超过30年。此举由此缔造了激进投资者中最大的一支力量。佩尔茨和梅擅长治理公司，但是缺少做大交易的资本。通过从机构筹集资本，他们拥有了成为顶级激进投资者的现金。佩尔茨现年72岁，说话声音沙哑，凭直觉投资，是一位传奇式人物。相比之下，加登性格文静，喜欢分析数据，自称是“纯粹的经济动物”。特里安的这个团队给企业投资，并且担任企业的董事，在改善企业的运营方面有着出色的纪录，他们涉及的企业包括番茄酱生产商亨氏（Heinz）、共同基金公司美盛集团（Legg Mason）和快餐连锁店Wendy's。特里安专业从事它所谓的“运营激进主义”，与现有的管理层合作，提升日常的运营效率，派遣各种专家团队来帮助改善绩效。

    但是在Family Dollar的身上，特里安没有能够用它的理念实现运营目标。尽管公司很努力，情况还是在不断地恶化。要不是Dollar Tree在关键时刻提出了惊人的收购要约，Family Dollar或许会成为特里安的一次重大失败，它的辉煌也会随之中断。

    当时，单从数据上来看，Family Dollar在加登的眼里似乎是可以轻松成功的。他设想，Family Dollar的估值很低，不断加大运营的改善力度，将会产生高额的收益。2011年，特里安提出直接收购公司，遭到董事会拒绝。但是双方很快达成了妥协：加登将加入董事会，Family Dollar将采纳新的运营计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