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谈股票技术分析
《财富》(中文版)-- 我自己是在20岁还是大学生时进入股票市场的。那时读的第一本启蒙书,就是大名鼎鼎的台湾作者张龄松与他人合著的《股票操作学》。青涩的读书郎对所有印刷得挺括漂亮的厚书,都有一种崇敬之情。我很认真地读完了这本技术分析经典教材,自认为可以打败市场上那些凭感觉操作的大老粗股民,但是结果可想而知。
有趣的是,我读的大学本科居然也开设了一门技术分析课。那所大学原是著名的理工科大学,仓促办了商科,专业老师和课程准备不足,难免有些临时凑出来的底蕴不足的新课。这位商学院的老师似乎是一个炒股多年的股民,对技术分析的态度比较中立,虽然上课蛮认真,但对考试却是难得糊涂—完全开小差的同学,也一律及格;而我这样有实战经验的年轻股民,最后只考了一个70多分—回想起来,好像是对一些技术指标的主观解读和书本内容有所不同,结果错了几道题。
然后我去英国读金融类硕士时,再次碰到了技术分析的问题。这次在教科书上,斩钉截铁地写着:只要承认市场有效率,那技术分析是完全无用的—因为所谓有效市场,就是市场的价格已经充分反映了宏观和微观市场的基本面,所以投资者买入持有即可,无法通过技术分析去高抛低吸取得超额利润(甚至打探内幕消息也是无用功)。欧美大学的证券课程,无不以“有效市场假说”作为讨论问题的大背景(也包括精算、风控之类的课程),所以这些大学是耻于开设技术分析课程的—好比文学系耻于开设《步步惊心》、《鬼吹灯》的鉴赏课,声乐系耻于传授同学们怎么在“中国好声音”夺魁的技巧。
是否相信技术分析,也体现了投资者鲜明的阶级层次。电视里露脸的分析师、在小报刊文的股评家、马路上聚众谈股的老法师,绝大多数都是技术分析派。可能对于他们来说,技术分析是登堂入室门槛较低的一门手艺,听众观众们接受起来也容易。但大多数名牌大学财经专业毕业、又在知名大投行的分析师岗位镀过金的精英们,绝对是闭口不谈技术分析的。他们谈的是宏观、微观经济分析,股票估值模型等等,哪怕他们自己炒股其实也会看看移动平均线。
如果一定要问我对于这个问题的看法,我想先分清技术分析的几种手段和目的。用我自己的理解来概括,技术分析粗略分为两种:一种是用来帮助我们形象地记忆过去的市场、提示未来的可能性—比如看K线形态、看移动平均线的支撑和反制等等,这些最基础的技术图形和指标,大都可以归为这类;另一种技术分析是靠一些看似更“高级”的指标,直接教你怎么应对未来的操作,比如MACD、KDJ,乃至据说可以解释人类社会和宇宙终极奥秘的波浪理论、江恩理论、缠论……
相比之下,我认为前一种技术分析,就像让我们读历史书,肯定是多少有价值的。虽然历史书不能帮助我们预测未来的社会变化,但至少可以让我们了解人类社会的基本发展规律,从一些常见的社会和人际关系当中找到应对的办法,采取相对比较明智的举措。比如读了历史之后,我们才会知道做人趋炎附势到底好在哪里,但是又会在哪些环境下反而深受其害。看了股票K线图,我们也可以形象地回忆起追涨杀跌在哪些市场环境里是明智的,在哪些环境里又是要吃两边耳光、左右不是人的。
虽然社会制度在近一百年里发生了剧变,科学技术也产生了原子弹爆破式的发展,但人的生理结构并没有发生多少的变化,人性也似乎没有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发生质变。每天低头看智能手机几个小时的现代人,相比三千年前靠耕种狩猎维持生计的古代人,在食欲、性欲、睡眠、社会竞争、掠夺性、不安全感等方面,差异并不那么显著。更何况今天的股民和20世纪90年代刚刚开始玩懂股票的老百姓,他们在看到暴涨和崩盘时,心态和手段很可能是有可复制性的—甚至包括那些机构操盘手们。所以行情软件里的K线图和均线,相信寿命会非常长,长到股市被关掉的那一天。
相比之下,我对那些高级的技术分析理论,持敬鬼神而远之的态度。俗话说,读史可以使人明智,但是读史不可能让人变成神仙。我不敢肯定地说世界上绝对没有人可以预测未来,说不定我隔壁的炒股邻居老黄真地开过天眼呢?
最后,想起来长辈们从小对我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其实也是一种朴素的技术分析。只是不管股票还是人生,能清清楚楚地预判,往往不是给人带来幸福,而是痛苦。(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