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园鉴草

    茶园总是有雾，晨光下的茶叶凝满露水，珠状，布成一片霜白。早晨去茶园，河边必定能遇到一只褐河乌，此鸟贴着河岸飞，绕行河岸的树丛。它是以虫为食，选择河边生活，食性与栖息地与北红尾鸲相似，它的形状接近八哥。褐河乌飞去，清凉的茶园，泛着白光的茶叶，清凉的宁静。

    管理茶园的要事之一：拔草。茶园里，每种植物的叶子，直立着沐浴晨光。这样的生长姿态，令茶园充满生机。草本与藤类植物生长最快，间或也有其他树苗探出头来。世界上，再没有比拔草的工作让人感觉不到成就感。拔了一天的草，一夜休整，早晨再来茶园，发现又有许多草在茶树间探出头，新鲜且有些天真的样子。

    山冷水花生长超级快，它属于林下草本植物，肉质茎，如麻，它是荨麻科植物。经过松土、铺了很厚的原始森林腐殖质之茶园，墒情疏松，在茶树中间揪着山冷水花的苗，轻轻一拎就起来了，它的根系密集，无主根，所以扎根浅。实际上是这样，每天拔草，只将那探头超过了茶树的山冷水花拔除了，小些的未拔除，它们每天生长，每天都有山冷水花的苗长出茶树，形成“野草拔不尽，清晨苗又高”的情境。

    有时候，我就趴到茶行的地上，伸手从茶树底下拔它们，连小的山冷水花也拔除。与山冷水花生在一起的有牛膝菊，菊科，它与山冷水花的一柱擎天比之，枝蔓甚多。牛膝菊的花比婆婆纳还小，带点酱色，间白。初始的时候，我也是从俗地认为，它们都是茶园的杂草，随后才感觉自己太没有上进心，怎么可以将一园子的草叫成杂草呢？它们都是有名有姓的罢。于是，我决定要将茶园的草一一鉴别出来，了解它们的性质，一些被地的草类，若无对茶树妨碍，就不拔除，保持茶园的生物多样性。中国植物学家陈发菊告诉过我，保持茶园的生物多样性，是生态茶园的标志。

    鉴草，作为茶园管理工作重要一环，我发现这是通往植物学家之路。茶园是一个上好的植物分类的样方，在此一方天地里，植物构成一个小小社区，我天天拔除它们，观察它们，这样近距离的接触，较之漫山遍野地寻找植物，认识植物，有益且有趣。

    石竹科的蝇子草，为多年生草本植物，属于茶园永远拔除不尽的草类。初不知它为多年生草本，拔除它的苗，它地下的茎块仍在，就又生长出新苗。蝇子草在地上生长，茎细一线，弱不禁风，多伏地爬行生长。可是，当它生长在茶树下，攀援密集的茶树枝干向上生，风也奈何不得它了，居然能向上长生一米多高，在茶树的枝头上四处蔓延，遮蔽茶树的光。类似蝇子草以柔弱之身攀着茶树生长，终而遮蔽茶树的光的植物，还有鱼腥草、画眉草、球米草、鸭跖草和丛枝蓼。植物间的竞争，或曰战争罢，物理性质之战，可有两种，一种是争夺土地，类似禾本科植物竹子、画眉草、球米草、芒草、茅草等，它们会以强大的根系在地下扩张，竹子用根在地下织网，画眉草、芒草等，它们将根系生成球状，固不可摧；二种是争夺阳光，然即便茶树为小灌木，茶园的草多无法与它争夺土壤，争夺阳光是柔弱的草可以杀死茶树的终极手段。我曾看到一丛细弱的蝇子草在一棵小茶树上缠成一团，将小茶树扼杀至奄奄一息。

    所以生发一些感叹，蝇子草茎细若线，全靠攀援茶树向上生长，它居然也能将茶树杀死，这微小的细节，可见自然界竞争之一斑。画眉草根系牢固，轻易拔除不动，只断上节，它开花时，爆炸式地散成一团，如蘑菇云，弥漫玄色的较果。

    首先要让茶树在争夺阳光的物理战居然不败，茶树无法击毙草类，当疯狂地生长的草本植物掩盖住它的时候，茶树就不能坦然地发芽、茁壮地生长了。故管理茶园，不得让草胜出，到了后面，我也就感觉不到是茶树与草本植物间的战争，只觉得是自己每天与草本植物作战了。草类的策略便是疯狂地复制自己，以它天文的数量，生生不息。在原始森林的边上，草类也拥有足够多的种源，拔草终而是一种扼制的力量，谁也不能将草歼灭，包括食草动物与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