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珀警报的制度化启示

    上上周五的深夜，我的手机在没有任何提示的情况下突然弹出一条不寻常的短信，这条短信直接显示在屏幕的正中位置，五分钟里连续跳出两次，而且每一次都伴有短促而尖锐的蜂鸣声。短信的内容则非常简单：“Boulevard, CA AMBER Alert: LIC/6WCU986(CA) Blue Nissan Versa 4 door”。

    这是一条非常典型的AMBER Alert，短小但是醒目，提示所有短信接收者最重要的信息：一辆蓝色的日产四门尼桑轿车，加州本地车牌，出事地点为Boulevard。虽然信息本身并没有透露除此之外的更多细节，但人们似乎可以从手机发出的滴滴蜂鸣声，和严肃的短信息语言，感受到事态的紧急。

    AMBER Alert，即安珀警报，是美国和加拿大一种专门针对儿童绑架案的全国紧急警报系统（“AMBER”即America’s Missing: Broadcasting Emergency Response的缩写，直译为：“美国失踪人口：广播紧急响应”）。当有确认的儿童绑架案发生时，这套系统就会启动，并使用美国紧急警报系统（EAS）通过商业广播电台、卫星电台、电视台，以及有线电视向社会大众发布，并同时会利用电子邮件、电子交通状况指示牌，以及无线装置的简讯发布，内容通常包含了被绑架者、绑架嫌犯，以及绑匪车辆和车牌号码的描述。

    安珀警报起始于1996年。当年，一位名叫安珀•海格曼（Amber Hagerman）的9岁女童在美国德州阿灵顿（Arlington）的住处门口跳绳时被诱拐，而后被杀害，但凶手却一直没有找到。安珀的家人随后成立人民对抗性犯罪者组织（People Against Sex Offenders），希望可以藉此促使德州议会通过更多保护儿童的法律。一位当地议员起草了安珀•海格曼儿童保护法（Amber Hagerman Child Protection Act），并在当年由时任美国总统的克林顿签署通过。1996年7月，安珀警报正式开始运作。1998年，儿童警报基金会（Child Alert Foundation）建立起全国范围内第一个全自动化的警报通知系统（Alert Notification System），当有儿童失踪或被绑架时，周围所有的小区皆可收到此通知。到2005年，全美50个州全部建立起安珀警报系统。而从2013年1月开始，该警报可以通过一套无线紧急警报（Wireless Emergency Alerts）自动向手机发送信息。在手机接收端，这些警报信息是通过一个特殊的无线运营商通道Cell Broadcast，将信号同步发送到事发区域信号塔范围内的所有手机，并且不受常规手机流量的影响，也不受信息使用高峰期的干扰。在iPhone手机的设置里，就可以看到是否开启接受这一套警报系统的选项（系统的默认选项是开启自动接受警报）。

    在加州，2002年的9月，当时的加州州长戴维斯（Gray Davis）签署了一项提案，规定所有加州的地方执法单位必须采用安珀警报系统。而这一次，是加州历史上首度通过手机发布安珀警报。警报发出后，整个加州迅即开始了一场全民大搜救，蓝色尼桑轿车成为道路上最显眼的标识车辆。紧邻的俄勒冈州与华盛顿州也都相继启动了类似的安珀警报，以协助寻找失踪的儿童。一天后，失踪儿童的身份被确认，是一位16岁的女孩，她的母亲和弟弟的尸体在圣地亚哥东部郊区的一幢被烧毁的住宅废墟中被发现。嫌疑人与受害人一家有着多年的交情，却下手如此残忍，被绑女孩的生命安危时时刻刻牵动着全加州人民的心。那几日，每一天的新闻重点，就是记者及时报道更新警方最新的搜捕进展。五天后，爱达荷州一名退休警长在山区森林里露营时发现了他们的踪迹，立即通报了他州警的朋友，FBI迅速出动，击毙了绑匪，并成功救出了被绑的女孩，这才让大家悬着的一颗心松了一口气。

    虽然整个搜捕过程耗时接近一周才最终救出女孩，但设想一下，如果没有安珀警报对民众的提醒，在成千上万双民众的眼睛下布下天罗地网，可能结果就会完全是另外一种情况。根据美国司法部（Department of Justice）的说明，安珀警报是建立在执法机构、广播公司、运输部门和无线公司之间的一种合作项目，其目的在于持续地通过警报的方式在第一时间里通知整个社区居民，以利于搜寻失踪被绑儿童，重新保障社区的安全与稳定。单单在加州，自2002年该系统启用以来，全州共发出了一百多次安珀警告，成功营救出139名儿童和少年。

    一个特别值得说明的成功案例发生在2007年7月6日2:30左右，当时一辆黑色大型SUV在硅谷北边的圣拉斐尔市（San Rafael）被盗，车上坐有一位六岁的孩子。警察在3:00之前启动安珀紧急通告，在出事地的街区设置了路障, 并安排直升机巡视附近地区，4:00左右即发现这辆被弃置的车，虽然罪犯已经逃脱，但孩子还坐在车里，安全获救。这件事充分显示出安珀警报系统的威力。

    这一案例很容易让我们联想起今年3月在长春发生的那起两月婴儿随车被盗案。当时事件发生在约早上7:20左右，一辆灰色丰田SUV车辆被盗，车上坐有一名2个月大的婴儿。警方接到报警后在8:30左右开始追捕被盗车辆，此时媒体进入，各广播台放弃日常播报，全程追踪事件进展。在网络和媒体的双重辐射下，在9:30左右，长春全市大量私家车主、出租车司机加入到自发的搜救行列。约10点左右，自发参与救援的市民越来越多，市民开始提供各种线索。次日晚间8时，警方找到被盗车辆，但婴儿却已被嫌犯掐死埋入路边雪中。

    在此事件中，警方出警的速度和民间搜救的力度都非常值得称赞。当天在整个长春，街道上随处可见打着双闪应急灯帮助救援的私家车辆，显示出民间社会的一种温情。但是必须指出的是，温情只是一种人性的自发，媒体的介入也是一种自发的介入，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套类似安珀警报系统的制度化设计加以规范，使之常态化。自发，即意味着不自发的可能性，这种模糊和不确定性，会导致下一次事件发生时，人们会按照自己的“相对收益”及其“偏好顺序”，而有可能选择不投身其间。而制度则不一样，我一直在强调，制度的建构要远大于人性的自我约束，大于人性的自发良善。制度存在的目的，在于建立一套实施机制，通过对社会主体的行为施以规范，从而内化人们的行为动因，最终实现增进全社会利益的目的。安珀警报就是一种典型的制度设计，它通过一套规则的设定，可以在最短时间内，强制性的让所有人接受到相关的讯息，并且这些讯息并不会根据被绑者的个人特征做出甄别。在这里，一个两月的婴儿会比16岁的女孩更容易博得人们的同情，即人们的偏好顺序实质上是有不同的。但是制度的作用就在于，减少人们互动关系中的这种不确定性和不自发性，限制人们的选择范围，使之走向有序化。当每一次讯息发出后，人们就会在一套规则下做出相对应的行为。规则越清楚，越明确，所指向的行为主体越具体，则越容易实现效能。毕竟，在任何一起搜救失踪甚或被绑架儿童案件中，任何的延误都可能导致无法弥补的后果。（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