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裂欧元

    罗杰·布特尔（Roger Bootle）为自己成为当代的诺查丹玛斯（Nostradamus，中世纪法国预言家——译注）而感到自豪——他有着充分的理由。1999年，这位英国经济学家预言了互联网泡沫的破灭；在他于2003年出版的《无本横财》（Money for Nothing）一书中，他预测楼市将出现世界范围内的崩盘，给金融体系带来一场灾难。今年60岁的布特尔是一位研究金融市场的严谨学者，曾做过牛津大学的研究员和汇丰银行（HSBC）的首席经济学家，如今管理着伦敦的一家咨询机构凯投宏观（Capital Economics）。这位公务员的儿子谢顶，戴眼镜，在位于白金汉宫附近的一座19世纪维多利亚风格联排式住宅里办公，自信地向来自从纽约到北京的世界各地的大银行和对冲基金提供建议。但是，离开了办公室，他就不太喜欢承担风险了。他常到英格兰的爱斯科赛马场（Ascot Racecourse）放松心情，每次下注“不过5英镑或10英镑，只有这样，我才会猜中哪匹是能让我高高兴兴地回家的马”。

    如今，布特尔正把他的职业声誉押在另一项大胆的反向预判上，这个预测如果实现，将给世界经济和全球股票市场带来长期的后果。他坚信，欧元区至少部分分裂不可避免，由占全球GDP八分之一的17个国家共同使用的货币欧元即将发生巨大变化。

    今年7月，布特尔和他的团队获得了著名的沃尔夫森经济学奖（Wolfson Economics Prize），理由是给如下问题提供了最佳答案：如果欧元区的成员国离开这个经济和货币联盟（Economic and Monetary Union），在经济上，最佳的应对方法是什么？在一篇名为“离开欧元：实施指南”（Leaving the Euro：A Practical Guide）的114页报告中，布特尔提出了一个国家退出共同货币时所应采取的步骤蓝图。他还更进一步地提出了强有力的论据，解释为什么解决欧洲痼疾的唯一办法是脆弱国家集体退出欧元区。

    布特尔毫不隐讳鼓吹他的极不流行的观点。他对《财富》杂志说：“欧元是制造萧条的机器，政客们不断投钱，支持经济脆弱国家的债务。他们根本不谈恢复增长。欧元解体绝不是一场灾难，而是找回增长、让欧洲脱困的唯一办法。这事不会很快发生。”

    政策制定者现在仍在继续采取完全相反的方法。欧洲的政治领袖和监管机构几乎无一例外地坚决支持拯救欧元，他们一般会说，欧元解体将导致经济毁灭。9月6日，欧洲中央银行（European Central Bank）行长马里奥·德拉吉（Mario Draghi）宣布了一项购买欧元区脆弱国家主权债务的重大计划，相信欧元能够挺住的乐观氛围有所增长。德拉吉进一步声明：“欧元是不可逆转的”。随后在9月12日，德国一家法院批准德国加入欧洲稳定机制（European Stability Mechanism），欧洲稳定机制是一个放贷能力达到了6,450亿美元的救援基金。受到这一强有力的缓解措施的提振，标准普尔500指数（S&P 500）在5个交易时段过后上涨了2.4%。

    但是，持续的救援不过是在争取时间。即便是害怕欧元解体的经济学家也承认，除非德国和其他经济健康的国家向它们的脆弱邻居提供比现在大得多的支持，分裂还是终究要发生的。希腊经济学家雅尼斯·瓦罗法基斯（Yanis Varoufakis）说：“欧洲需要建立一种由所有欧元区成员共担的联邦风格的债务形式。如果不是这样，欧元区必定消亡。”

    本文认为，布特尔是正确的，欧元将在未来数年分崩离析。这一结果将带来极为混乱的影响，退出欧元的国家将遭受极度的困苦，比如汹涌的公司倒闭浪潮，主权债务巨额违约以及全球股票市场的阵痛。但无论如何，即便脆弱国家继续留在欧元区，这种欧元解体造成的一次性休克所带来的苦痛也会发生，只不过会延续多年，后果更严重。正如布特尔指出的，欧洲必须选择增长，欧元的分裂将会以惊人的速度把增长带回来。我们可以把他的报告当成一份指南，告诉我们，成功的欧元解体该怎样演绎。

    欧洲大陆的脆弱国家如果留在共同货币中，将无法解决两大难题。第一大难题是政客和监管机构谈论最多的：巨额的主权债务负担，在希腊、意大利等国，主权债务已经超过GDP的100%。但第二个难题更加重要：“欧猪五国”（PIIGS）——即葡萄牙、意大利、爱尔兰、希腊和西班牙——都面临竞争力的严重下降，原因是他们的制造成本过高，尤其是与德国相比。成本差异造成意大利与西班牙的制造企业难以和竞争对手抗衡，成批倒闭。

    竞争力差距是经过十年时间形成的。主要根源在于欧洲两级国家的劳动力成本的惊人分化。我们分别称这两级国家为“核心国家”与“外围国家”。从1999年到2011年，单位劳动成本——生产一辆汽车或一台电脑所需支付的工资和福利——在西班牙平均每年上涨4.3%，意大利3.4%，爱尔兰4.1%，德国的年增长率只有0.9%。布特尔估计，这使得外围国家与核心国家的竞争力差距达到了30%到40%，结果造成意大利的出口额占世界总出口额的比例由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5%降到2011年的大约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