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为什么让数万亿投资付之东流

    中国规模巨大的基础设施和工业投资有两个毋庸置疑的特点。首先，它们是经济增长的引擎，约占2000年以来中国新增GDP的一半。其次，2000年以来，投资平均占中国GDP的43%，这一比率高于历史上其他任何主要经济体。

    很多人都怀疑投资能否一直充当中国经济增长的主要推动力。大多数经济学家认为，中国经济的增长模式必须从以投资为基础转向以消费为主。（世界银行（World Bank）的数据显示，2013年居民消费只占中国GDP的34%。）在这场辩论中，有一个问题一直没有得到回答，那就是二十年来数万亿美元的硬件投资究竟让中国获得了多少收益？

    作为重要的经济规划和监管部门，国家发改委下属两名经济学家最近的研究使人们得以管窥这个谜局。他们考察了两项指标：固定资产交付使用率以及增量资本产出率，后者衡量的是单位GDP增长所需的新增投资。两位研究者的结论是，这两项指标都表明，浪费与无效投资正在中国以惊人的速度增加。

    20世纪90年代末，中国74-79%的资本项目在竣工后都能顺利交付。现在，这个数字已经跌至60%以下。也就是说，中国有近40%的投资项目都未能按时竣工，或者根本就没有完工。

    一个更加惊人且被世界各国媒体广泛报道的数据是，1997年以来，无效投资给中国带来了10.8万亿元人民币的浪费。62%的无效投资（6.8万亿美元）都在2009年以后发生，也就是经济刺激计划在中国掀起投资狂潮之后。

    两位学者的结论让人震惊，他们指出，中国的增量资本产出率从1979-1996年的2.6增至1997-2013年的4，上升了50%。这就意味着1997年中国创造1美元GDP需要2.6美元投资，而现在创造1美元GDP需要4美元投资。他们认为，这项指标的增长揭示了中国投资效率的下降。

    当然，有些人会从技术角度质疑用增量资本产出率来衡量投资效率的方法。随着一国经济资本密集度的提升，这项指标就会上升。显而易见的是，农业所需的资本要少于制造业。以中国为例，2001-2007年，中国农业的增量资本产出率为0.3，制造业则为5.9。因此，对于1997年以来中国浪费了10.8万亿美元的论断，十有八九应该小心看待。

    不过，尽管上述研究结论可能不完全令人信服，但这两位大胆的政府经济学家已经提出了正确的问题。他们的研究凸现了一个被许多国际商界人士忽略的严重问题，那就是政府在中国的投资决策中发挥的作用。

    官方数据显示，中国政府和国企每年的基础设施和工业投资额为2.3万亿美元（占中国投资总额的43%）。由于政府资金的投向受政治决策影响，这些投资遭到浪费或沦为腐败的可能性更高。清华大学管理学院一位学者的研究表明，和常识相悖的是，政府投资的基础设施项目有损于中国的生产率。就连政府的工业投资决策也可能产生糟糕的结果。制造业的情况就是如此。在中国，所有自视甚高的地方政府似乎都想拥有自己的钢铁厂、水泥厂和汽车制造厂。其结果是，这些行业在中国都产生了过剩的产能，从而降低了投资回报。

    这样的坏消息层出不穷。举例来说，银行为中国政府和国企的大多数投资项目提供了资金，而失败投资给银行带来了大量不良贷款。不过，中国糟糕的投资记录背后可能还有一线希望，那就是惊人的低效政府投资也意味着改革有可能取得巨大收益。随着投资效率提高，中国政府可以降低整体投资水平，并将更多资源用于鼓励消费，这将使中国的经济增长具有更强的长期可持续性。

    本文作者裴敏欣是美国加州克莱蒙特•麦肯纳学院汤姆和玛戈•特普利兹克 '72教席政治学教授，德国马歇尔基金会非常驻高级研究员。（财富中文网）

    译者：Charlie

    审稿：Vera Ha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