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等吃饭
人生而平等,这句话托马斯•杰斐逊早在写《独立宣言》的时候便已经提出来了。但又为什么要将平等冠在吃饭之前呢?那是因为中国人“民以食为天”哪,连饭都吃不安生还不算是天塌下来的大事么。
以现在的GDP来看,要吃一顿饭不难,要吃一顿好饭也不算登天,但,是否每个人都有机会平等地吃同一顿饭呢?看来是没有,全国有多少旅游城市常年都积存着一批“天价”的投诉。本来寻常的食物,不小心跑到了景点里,身价也便水涨船高,周瑜打黄盖是一定了的,但“愿打”一定是顺应饭店老板心意的,是不是“愿挨”看看铺天盖地的报纸里、论坛上的苦水就了然了。
敲游客竹杠也不是中国特色。六年前我还是穷学生一枚的时候,在埃及背包游,不想砸钱住宿,索性在等待去卢克索的凌晨火车时在阿斯旺车站的长条椅上将就大半夜。前半夜遇到一个帆船教练,人高马大玉树临风还细心体贴,带着我走街串巷喝羊奶看埃及象棋品洛神红茶,左右花费也不过五个埃镑而已;后半夜教练同志回家去了,我一个人实在扛不住日夜温差而呼呼冒着的冷风,钻进之前去过的小茶馆打发剩余的时光。
茶馆里的伙计一把菜单递过来我就心里犯嘀咕了:怎么和之前见到的不一样啊?那些弯弯曲曲的阿拉伯文都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非常工整的英文,价格也写得格外工整,数字也和之前差不多,只不过后面的货币单位变成了美元罢了。我气到说话都走音,尖着嗓子让他们把阿拉伯文菜单拿上来,哆哆嗦嗦地掏出埃及朋友写给我的阿拉伯数字和印度数字对照准备瞧个仔细时,伙计走上前来主动将立顿红茶的价格降为1美元。他们终究不肯收汇率变动太大的埃镑,而这1美元虽然比英文菜单上缩水了四倍,但还是比当地报价贵足了五倍。索性他们不像海南天价海鲜店老板那般训练有素,能够以迅而不及掩耳盗铃之势麻利地摔条鱼一般摔个咖啡杯或者水烟壶,否则我这会儿估计还在北非沙漠里当小白菜。
这是因为较不富裕的第三世界国家人民觉悟比较低么?也不尽然。香港总算是国际大都市,2月20日的《明报》才刚刚捅了一个香港佐敦茶餐厅宰客的特别报道。洋人区议员司马文亲自卧底探访,果然获赠洋文菜单兼多收了十六大洋。虽然平等机会委员会表示这起事件可能已经违反了《种族歧视条例》,但通篇文章看下来,还是看到了香港在游客消费这件事上遇到了和海南一样的执法困境。在香港,欺诈罪这样的刑事举证门槛高,而食肆餐厅总会有诸多的难以取证的辩解理由,比如同样是牛肉总可以辩解部位不同,同一种食物也总是可以说分量不同质素不同等,对于食客而言,碰到这样似是而非的说法,也只能长叹一声了。
香港的茶餐,一份餐往往不是送汤就是送饮料,有时候还会遇上两者皆送,佐敦这家茶餐厅的伙计也不过把本来该送的汤水拿来卖一遍挣些小钱而已,总算不敢报出如海南一般一个晚上8888一路长发的价格来,可见他的梦想未必见得多高远,胆子也不甚太大,以至于地都不见得多高产了。
不过人其实是很容易贴标签的动物,喜欢给别人贴标签,也容易被人贴标签。出门在外,个体往往不是个体,在突发事件中总是容易被放大成一个群体。城市也和人一样。去一个地方旅行,碰上不愉快的事,往往不会点到即止停留在这件事上,而会越想越不忿,越想越多,最后连这座城市都变得面目可憎。自己觉得它人神共愤也就算了,有时候还恨不得广而告之将身边的人交代一遍方解心头大恨。
或许那些猫在旅游景点里做着一锤子买卖的天价店老板们也不会去操心回头客的问题,反正游客络绎不绝,能宰一个是一个。但这样的杀鸡取卵,做坏的不是一家店的名声,赔进去的是一座城市的声誉。坑蒙拐骗哪里都会有,不会因为人种、肤色、教育、收入而有本质区别,唯一的区别只是主流与支流。出门旅游本就为了轻松,结果却要防偷防抢防忽悠,那万一有一天再也没人旅行了怎么办?
旅行,到一个陌生的地方打探别人的生活,多付一些买路钱是应该的,其实我们也不过要求能在路上吃顿安乐茶饭便心满意足。不奢求和当地人一样知根知底,但至少不需要如鲠在喉。我突然想起了一个不太恰当的比方——献血。每次不超过400毫升,我们的身体机能能自动调节恢复,但要是有人冲上来非放血个大几千毫升,我们不仅要负隅反抗,估计还会反咬一口。所以海南天价海鲜店便是被反噬罢了。
那位非常伟大的推销员Joe Gerard就有一套很出名的“250定律”理论——每个顾客背后都站着250个关联人。更何况,现在是信息时代,每个顾客背后站着的,是一整个互联网。
本文作者周瑷玛,财富中文网特约撰稿人,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翻译硕士,香港城市大学研究社会学,曾在大型跨国石化炼油项目担任外方协调,目前是“美食玩家”网站创业团队主要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