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天：巨人浮出水面

1999 年改为现名的普天，是一个庞大的通信设备制造集团，2001 年 4 月突然以集团名义出现在中国电子企业百强排行榜第一的位置上，销售额达到 465 亿元人民币，把人们熟悉的海尔、长虹等企业抛在身后。北京媒体用“横空出世”、“横霸天下”等夸张的词汇形容普天的突然出现，尽管在此之前普天集团的前身──中国邮电工业总公司已经存在了 20 年。

普天集团实在太大了，大到足以成为中外所有电信设备制造巨头们的心腹大患。中国通信设备制造业以前有“巨、大、中、华”的说法，意思是巨龙、大唐、中兴和华为四大企业占据了通信制造业的主要市场。现在的说法变成了“普天之下，巨大中华”。

1966 年毕业于清华大学工程物理系，欧阳忠谋长期在原电子部和信息产业部旗下各类大型公司当国企领导人。2000 年接手普天集团之后，他在公众面前的曝光率突然增加。身材魁梧的欧阳忠谋声称对中国国有企业的弊端了然于胸，同时也了解西方管理之道。

在到普天上任之前，欧阳忠谋利用短暂的闲暇练习了他热爱的乒乓球运动。上任后的 2 年以来，他带领他 5 万人的庞大集团开始了一场艰难的集体塑身运动：这包括让集团下 50 多个二级企业互相熟悉；这包括对集团下属的所有工厂进行股份制改造并裁减冗员；这包括对集团业务结构进行调整，帮助亏损企业找到对集团的贡献点；这包括调整整个集团的核心业务加强集团竞争力……而欧阳忠谋最重要也是首要的“运动”是让普天旗下所有的企业和所有的产品商标前都加上 “普天”二字。

欧阳忠谋对普天集团的改革并非完全没有压力。他完全明白外界对普天 “泥足巨人”的怀疑缘何而来。但是来自中国着名的红色省份江西的欧阳忠谋秉承了祖先们“顽强革命”的精神，他在媒体前展示了充分的信心，他坚持说成立 2 年多的普天是中国最好的，也是最有希望的国企。

上任之初，欧阳忠谋就为普天设立了 5 年进入《财富》全球 500 强的目标。未来 2 年中，2001 年销售收入达 642 亿元的普天能成为 500 强的中国企业中唯一一家制造业型企业吗？欧阳忠谋只要让普天每年保持 100 亿销售额的增长就行了。在与《财富》的交谈中，欧阳忠谋所有的谈话都强烈地显示出，对做到这一点充满信心。

谁是普天

2001 年中国普天集团总资产额近 500 亿元，拥有首信集团等 16 家直属工厂，东方通信等 5 家上市公司，北京爱立信等 20 家总部直接投资的合资联营企业，和 10 多家全资子公司。普天 70％的主业是移动通信设备制造。普天拥有了首信集团、东方通信和波导等国内手机制造商；加上与摩托罗拉、诺基亚、爱立信、松下等成立的合资公司，普天生产的手机（包括自有品牌和国外品牌）占领了中国手机市场的 36％的份额。普天另外 30％的业务集中在固定电信设备制造领域：普天拥有上海邮通、成都普天、南京普天、巨龙等生产大户，占中国固定电信设备制造市场 30％的份额。

中国普天信息产业集团公司原名叫中国邮电工业总公司，成立于 1980 年，当时隶属于邮电部，对邮电部部属邮电工厂实行统一领导、统一管理、统一下达各项经济计划并组织实施。由于独有的垄断地位和集中的技术和资金优势，公司得以吃喝不愁。但它还是在 1986 年到 1987 年间进行了集团化的尝试，按专业性质先后组建了包括微波通信、电话设备、光纤数字通信、电视综合通信、移动通信等在内的 10 个专业集团，其主要任务是负责开发市场，组织生产，承包通信工程和对用户进行技术服务。

从 1993 年开始，中国普天所属企业就不断在中国电子百强企业名单里出现， 1993 年是 4 家，到 1994 年就增至 8 家。1999 年全国电子百强揭晓，中国普天有 9 家企业榜上有名。

1999 年 1 月，总公司与信息产业部脱钩，中国普天成为中央直接管理的国家大型企业。同年 7 月，更名为中国普天信息产业集团公司。8 月 2 日，登记注册了普天信息产业集团，其中有 14 家控股公司、16 个直属工厂、5 个全资子公司、10 个参股企业和几家直属单位。在邮电工业部门，重要的合资企业都由中国邮电工业总公司归口管理。PTIC 相继和英国 GPT 公司、日本松下、芬兰诺基亚、瑞典爱立信、美国摩托罗拉、朗讯成立合资公司，生产通信设备。其中诺基亚是合资单体企业中最大的一个。各个合资公司的中外方投资比例基本上是 50％对 50％。

中国普天注册资金 30.9 亿元，总资产额达 360 亿元，具有全面的进出口权、外事审批权和护照自办权，是面向国内国际市场、从事研究开发和生产经营系统成套通信技术装备的通信工业产业集团公司，当之无愧的巨无霸。欧阳忠谋上任之初，面对的是一个行政和法律关系上建立的集团企业。

欧阳忠谋说，普天集团这个名号并不是刻意选择的，只是集团一个员工的提议。但是欧阳忠谋显然很重视“普天”这两个字。“日本松下集团下面所有的产品都有‘松下’这个牌子，我们总不能叫‘中国邮电工业总公司牌’吧？” 欧阳忠谋希望尽快在集团所有下属企业和产品前面加上“普天”二字。

让欧阳忠谋感到着急的是，集团虽然成立了，但旗下企业“儿子”50 多个，“孙子”100 多个，他们多年来在市场上闯荡多年，对集团并没有归属感。“他们组织上虽然入了集团，但思想上还没有入。”欧阳忠谋上任以来最坚决的就是维护集团的整体性，他花了 1 年多的时间来加强集团意识。

欧阳忠谋的第一个举动开始了。2001 年 4 月，他坚决要求以“中国普天”的名义参加中国电子百强评选。9 家原来单独入选的企业领导人并不完全赞成此举，他们可不想让自己的名字从此在排行榜上消失。但是欧阳的行动取得的效果非常好：庞大的“普天”浮出水面，一举为人所知。欧阳忠谋想通过此举告诉人们：普天集团不是一个空架子，它的资金全部到位，它的财务全部并表，它是一个有实力的统一集团。

欧阳忠谋到任后的首要工作是与旗下的几个“大家伙”沟通。但是他不得不承认，他与“普天集团”都是后来的，在此之前的二级公司们已经在市场上闯荡得风风火火的了。欧阳忠谋在各种场合或硬或软地强调统一形象对集团以及子公司的重要性。他说，普天集团不是“假大”，不是千千万万个小萝卜头的集合体；普天集团是“真大”，内部不是一盘散沙，而是良好有序的有竞争力的结合体。

欧阳忠谋把“普天需要进行品牌整合”上升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在集团工作会上他对普天的头头脑脑们说：“面对新经济和中国入世带来的剧烈的市场竞争形势，本着高起点、国际化的原则，普天要进行品牌整合，实施品牌凝聚战略，发挥品牌管理优势。”欧阳忠谋的目标是通过实施品牌凝聚战略，努力增强集团公司的凝聚力和向心力，逐步积累中国普天品牌的无形资产，从而为下一步实施品牌扩张战略奠定基础。

由于首信、东信等下属企业自有品牌由来已久，欧阳忠谋给了他们一两年的时间缓冲。不管怎样，欧阳忠谋说，未来不论国内还是国外，所有的下属企业和产品都必须打上“普天”的印记。欧阳忠谋希望未来能逐步统一所有的市场，这将是下一个必须攻克的碉堡。“统一市场网的建设，目前还有难度。因为现在销售情况比较复杂，各企业的销售还是以本企业为主。但是不少企业希望总部能够牵头来开拓市场。”

整合运动

普天集团对旗下企业的改制重组工作一直在进行之中。国有工厂基本上要完成投资主体的多元化，条件好的改为股份制企业，条件不具备的先改为有限责任公司。过去的 2 年中，普天对旗下 15 个工厂进行了改制，裁减了一些员工。在提及旗下工厂的时候，欧阳忠谋用的是“501”之类的编号──当年为了应对军事安排，普天旗下的工厂有的设在西部的偏远山区。欧阳忠谋对这些工厂的改制基本上没有碰到什麽麻烦──尽管程序非常复杂，需要经过信息产业部、经贸委、财政部等部门的批准。“我只要做到国有资产没有流失、帐目清楚就行了。事实上，很多非业内的投资者对通信设备制造投资很感兴趣。至今我们下属企业中还没有一个倒闭的。”

中国普天集团企业众多，集团控制力却不强。以市场为例，中国普天旗下企业生产的产品虽然种类繁多，但主要面对的就是移动、电信、联通等几个运营商，仍难免有重复性，集团的内耗问题是客观存在的。另外一个关键问题就是在下属企业和集团总部之间，如何找到发展的平衡点。对下属企业而言，发展最直接的意义是解决生存问题，他们因此站在了市场的一线。但同时，这些企业发展的好坏又直接关系到集团的发展。这是中国普天在应对激烈市场竞争过程中面对的另一个重要课题。

欧阳忠谋坦陈，梳理国有工厂、上市公司、中外合资公司这些二级法人之间以及他们与集团总部的关系是一个苦差。目前普天集团下的二级企业具有独立法人地位，是一个个的利润中心，它们在市场操作中就比较关心自己的利益，难以从集团的角度去考虑。“它们应该只是一个个的成本中心，应该服从总部的整体统筹安排。”

“用一句话描述：哪一天旗下所有二级法人全部撤销，中国普天成为唯一的一级法人，普天就强大了。”欧阳忠谋说。但是现在就这麽做是极其危险的欧阳忠谋解释说，有独立法人资格的二级企业都是自担风险的企业实体，如果它们出现巨额亏损，集团总公司就要偿付。欧阳忠谋表示，只有当普天集团总部的管理水平、资本的经营水平、市场的运筹能力达到一个足够的高度，普天合一的目标才能实现。

欧阳忠谋上任 2 年来，集团总部最为耳熟能详的是他的“七项能力”的主张。他认为，中国普天首先应强调对集团总部的改革调整，并提出了具体要求，即全面提升集团总部的“七项能力”（资金的运筹能力、资产的运作能力、产品的开发能力、市场的拓展能力、新思路的导向能力、高质量的服务能力、强有力的行政管理能力）。他希望集团实施大幅度的机构调整和干部竞争上岗等机构和用人制度改革，提高总部运作效率。

而 2001 年底普天信息技术研究院的成立，被看作是欧阳忠谋的另一项颇具深谋远虑的动作。2001 年 11 月底，中国普天斥资 2 亿元正式成立了酝酿已久的中央研究院──普天信息技术研究院。在此之前，普天集团下属众多子公司甚至是孙子公司中，大多单独成立了技术研发部门，其研发方向多有重复且造成资金浪费。欧阳忠谋表示，普天信息技术研究院的成立，将为中国普天的发展提供统一的科研平台，通过技术创新方式培育产业和支撑产业的发展。欧阳忠谋非常看重这个研究院的成立，他说，在未来的发展中，还要不断地强化中国普天集团在市场、品牌、技术方面的统一形象。目前，集团已启动新 CIS 工程，并成立了集团战略发展部，以加强在战略方面的研究和规划调整。

大而不强？

移动通信是全球通信领域最具发展潜力的领域之一，同时也是中国普天最具份量的主营业务。2001 年 3 月，中国普天控股波电子，持有波电子 56.7％的股份，而波电子又是上市公司波导股份的第一大股东。波电子信息产业集团有限公司成立于 1998 年 8 月，是由原波市电子仪表工业局改制转体后重组的有限责任公司。该公司主要从事资本运营，实业项目投资，电子产品制造、销售、技术开发等，是一家多元产业结构和产权结构的企业集团。波电子控股的波导手机是国内移动通信市场中响当当的品牌。对于以移动业务为主的普天集团来说，此举使集团的核心竞争力得到了提高。至此，在国家计委批准的 19 家有资格生产 CDMA 终端设备的企业中，中国普天旗下就有北京邮电通信设备厂（首信）、东方通信、波波导、南京普天、天津电话设备厂等 5 家企业入围。这充分证明了中国普天在技术跟进与提供新业务方面的实力。

同时，在技术层面上，中国普天通过并购加强了对核心业务的支持。 2001 年中，中国普天先后控股北京润汇科技有限公司和北京慧讯信息技术有限公司，通过整合两家公司的主营业务，使中国普天在提供电信运营支撑系统，包括宽带核心交换（ATM）及宽带业务接入、IP 网络及 IP 业务应用集成、城域网建设、电信信令网集中监测系统、INTERNET 网管及计费系统等业务方面的实力得到了加强，强力支撑了中国普天从单纯的设备制造商向系统供应商和服务商的转变。

与此同时，中国普天首次大胆涉足电信运营业，通过竞标获得 3.5G 宽带无线接入业务运营权。通过这一平台，实现了集团产品技术与运营业务的有效融合，提高了产品的市场适应力和竞争力。

目前，普天移动通信业务占据了销售额的 70%，而且还在高速增长。另外，还有相当比例的销售来源于股权关系基本上都是 50% 对 50% 的合资企业。除掉“移动”，除掉合资企业，普天还有多少东西？“大而不强”，这正是让欧阳忠谋头疼的一件大事。

欧阳忠谋对普天不合理的产品构架可谓深有感触。“从几何学来讲，一个平面要叁点才能稳定。所以作为一个集团，一定要有若干个拳头产品。”欧阳忠谋说，普天集团现在正在积极投标，手机也好、基站也好、WAP 也好，普天都希望能够得到国家的开发权。移动通信始终都将是普天的主体业务，从规模、效益来讲都是如此。“我们要尽快改变这种一头沉的局面，变成两头沉或者多头沉。这个难度很大，但也得坚定地去做。”

欧阳忠谋认为要处理好主业与非主业的关系。他希望普天未来不受产品分类的局限，因为信息产业的领域很大，信息产业之外的天地也很广阔，只要有能力、条件、机遇，其他领域也可以干。事实上，欧阳忠谋已经把普天的触角伸向了通信领域之外。“既然叫信息产业集团，就不能仅仅停留在通信产品领域。电子、计算机、网络也全是信息产品。我们有一个明显的弱项，就是软件。搞信息产业，哪怕只是搞‘移动’，软件弱了搞不出一流。当然，还有 IC，就是集成电路、芯片那一块，在一段时间里我们大概只能心有余而力不足。投资太大，超过我们的承受能力。但软件是可以搞的，软件投资没有那麽大，而且很迫切，这个可以抓。”

未来远景

欧阳忠谋为普天集团设计的未来是一个以信息产业为主的综合性产业集团。 2002 年以来，关于普天集团旗下企业上市的新闻不断，业内外人士对普天集团的关注渐多。据了解，普天集团正在筹划整体上市。“欧阳忠谋关于普天的故事可不好讲啊。”一位资深投资银行人士分析说。机构投资者对普天对担心来自多个方面，其中最担心的是集团对旗下企业控制力不强。至于欧阳忠谋上任后着力推出的普天信息技术研究院，在未来是否真正能将旗下各子公司的研发企业或部门统一起来，甚至在未来能否分别满足各个子公司的需要，人们也表示了怀疑。

欧阳忠谋认为，以普天目前的规模和构架，未来集团走多元化的路子不可避免。但是他对普天集团的多元化计划并不固守成规。“与主业毫无相干就不能做了？这太极端了。海尔投资保险业，联想投资手机制造，都可以嘛。” 对信息产业未来的发展前景，欧阳忠谋显然是一个悲观主义者。他说，目前通信市场的高速发展持续不了太长时间。顶多 3 年－ 5 年，这个行业的发展速度就会降下来。那时普天该怎麽办呢？欧阳忠谋目前的思维和精力完全集中在集团的整合上。

上任仅 2 年的欧阳忠谋的命运，肯定还会与普天集团更长时间地联系在一起。普天集团总部有 160 多人，大多是邮电系统的老员工，中层领导的平均年龄是 40 岁。长期以来备受尊重的欧阳忠谋对待他的部属有些严厉，他认为集团旧有的老邮电系统的保守风气还较浓。2 年来欧阳忠谋一直希望普天集团内部的改革力度再大一些，“不能死水一潭，要有朝气，要精神振奋”。

数年之后，当欧阳忠谋离任时，他希望得到的评语很简单：“在普天工作期间是努力的，尽职尽责的，业绩明显的”。欧阳忠谋对自己的评价是敬业、责任心强、勤奋、廉政。这位有一子一女的大企业总裁同时是一个工作狂：每天早晨 6：40 上班，平均每天的睡眠时间是 5 个小时。普天将是这位老国企领导人的最后一站。但很显然，欧阳忠谋的最后一站将是有意义的：安照普天现在的增长速度，明年或者后年就有可能进入 500 强。目前上榜的中国企业大多是资源垄断型企业。“普天不是垄断企业，普天是有前途的大型制造型企业，这是我们与他们不同的地方,”欧阳忠谋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