俄罗斯拥有石油──大量的石油，无论霍多尔科夫斯基下场如何，它还会源源不断地流淌

    作者：Janet Guyon

    即使用挑剔的伦敦社交标准来衡量，那一次也是非同寻常的重要活动。俄罗斯第二大石油企业尤科斯公司（Yukos）董事长和大股东、当时只有 38 岁的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Mikhail Khodorkovsky）为了推介他的俄罗斯开放基金（Open Russia Foundation），请来了英国权力中坚的精英，从英国石油公司（BP）首席执行官约翰•布朗（John Browne）到前外交大臣道格拉斯•赫德。这些达官显贵一边啜饮著香槟，一边听该慈善基金董事会的一位成员雅各布•罗思柴尔德（Jacob Rothschild）赞扬霍多尔科夫斯基是当今的安德鲁•卡内基、J•P•摩根，甚至是当代的约翰•D•洛克菲勒。这位年轻的俄罗斯人受宠若惊。谁听了这话不会大喜过望呢？这些人都是巧取豪夺的资本主义偶像，他们在美国受人尊敬是用钱换来的。

    两年后，这位俄罗斯首富蹲进了莫斯科的监狱，他拥有的尤科斯公司股份看来已被俄罗斯国家检察官冻结。尤科斯公司表示，霍多尔科夫斯基是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发起的非法政治运动的受害者。话又说回来了，霍多尔科夫斯基显然在挑起一场权力斗争，他资助反对党候选人，并且成功地游说议会反对普京提出的提高石油税计划。尤科斯公司是通 过并购和颇受非议的私有化手段建立起来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在 2003 年 8 月对《财富》杂志记者说，他的下一个目标是染指政权。“我准备设法为我的国家买一个民主的未来”，他说。“我有足够的钱和精力去做这件事。”

    霍多尔科夫斯基的野心受到了挫败，至少现在是如此。但是，他的遭遇对尤科斯公司和俄罗斯石油业中的其他人能否继续发展，似乎不会有多大影响。英国石油公司的布朗最近同其他三个共同拥有俄国TNK 石油公司的寡头达成协议，成立一家投资 77 亿美元的合资企业，他说，就英国石油公司在俄罗斯的利益而言，“什么变化也没有发生”。道达尔公司（Total）负责欧洲与中亚业务的高级副总裁门诺•格鲁维尔（Menno Grouvel）说，他的公司“仍然非常想”在俄罗斯扩大业务，而且看不出霍多尔科夫斯基事件对该公司与尤科斯达成的在黑海共同钻探石油的协议有任何影响。马拉松石油公司（Marathon Oil）在 2003 年 5 月出资2.8 亿美元买下了西西伯利亚的一家石油公司。它认为，俄罗斯仍然是其发展战略的一个主要因素。壳牌石油公司（Shell）说，它仍然打算向一家西伯利亚合资企业投资 10 亿美元，该合资企业已确定在2004 年 3 月开钻。尽管与尤科斯的多项会谈已经停顿，但石油行业分析家说，雪佛龙－德士古（Chevron Texaco）和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这两家公司可能希望继续探讨购买尤科斯股份事宜，出资将高达 200 亿美元。“这是一个克里姆林宫与一个越轨的巨富寡头之争的故事。”埃里克•克劳斯（Eric Krause）这样说。克劳斯是莫斯科一家投资银行普通股投资部主任，该银行部分股份为两大寡头拥有。“这件事对俄罗斯石油业甚至对俄国本身确实没有多大影响。”

    持这种乐观态度的理由很简单。俄罗斯的石油和天然气蕴藏量超过任何国家──接近 3,500 亿桶，几乎比沙特的储量多出 500 亿桶。尽管其中最大一部分天然气受国营天然气公司 Gazprom 控制，但俄罗斯石油业大都已经私有化。在尤科斯公司的霍多尔科夫斯基带动下，这些石油公司近几年来向它们各自的油田投入了数十亿美元，使产量比 1998 年提高了 40%。它们做完这些事后，便眼看著自己的股票价格直线上升。尤科斯股票在 2000 年的交易价格是 55 美分，大约是当前交易价的二十分之一，使霍多尔科夫斯基在 40 岁之前就从一个百万富翁变成了亿万富翁。

    这场投资热的结果是，俄罗斯如今成了世界上最大的石油生产国，并且有可能成为美国的主要石油供应商。圣福德•伯恩斯坦公司（Sanford Bernstein）在伦敦的分析师尼尔•麦克马洪说：“我称其为｀服用伟哥式的＇产量。”有石油做后盾，俄罗斯经济得以保持 7% 的年增长率，其中石油和天然气在出口中所占比例为 55%，在国内生产总值中所占比例为15%。普京想在 2013 年使俄罗斯的国内生产总值翻一番，因而需要增加石油产量来实现这个目标。石油大亨们说，假如冻结尤科斯股票一事表明政府将实行某种把石油资产再度归国家所有的新政策，普京就别想实现这个目标。

    俄罗斯的油田，特别是西西伯利亚的油田刚开始开发。这个机遇不仅吸引著俄罗斯和西方的石油大亨，也吸引了霍华德•库珀（Howard Cooper）这样的企业家，他在丹佛经营著一家小小的特顿石油公司（Teton Petroleum）。在莫斯科的普希金餐馆里，他一边吃著蜗牛和羊肉，一边兴致勃勃地谈论著特顿公司与一家俄国公司 Goloil 的合资项目，后者拥有在西伯利亚钻探 25 年的许可证。库珀说，“俄罗斯现在绝对是人人都想来做生意的地方。”他在霍多尔科夫斯基被捕后从私人投资者手里募集到 1,000 万美元──比预料的多出一倍。“这场尤科斯风波引起了一些短期的担忧，但懂得投资的人却把它看作是个别现象。人们意识到，到头来，俄罗斯 总得让这些石油资产越做越大。”

    俄罗斯的石油对西方大亨们来说同样很重要。在过去几年里，他们在海上深水油田增产的努力已付诸东流。分析家们说，雪佛龙－德士古和皇家荷兰－壳牌（Royal Dutch / Shell）这两家公司尤其感到手里的储量不足。圣福德•伯恩斯坦公司的麦克马洪说，“石油大亨们一直关心他们的钻探项目，跑遍全世界”以寻找更多的石油。“最后把眼光落在俄罗斯或中东。你会愿意去沙特或伊拉克投资吗？在俄罗斯，你至少知道向谁行贿。”

    在这方面，霍多尔科夫斯基做出了榜样。这位尤科斯前任首席执行官因为是第一个使公司达到西方标准的俄罗斯人而出名。他不仅采用了美国的会计原则，任命西方人担任高级经理，还为油田提供了新技术和管理手段。他没有去钻更多的油井（每打一口新井的成本是 100 万美元），而是听取了管理人员 [比如来自 Tulsa 公司的石油老手、高级副总裁乔•麦克（Joe Mach）]的建议，用打新井十分之一的钱去提高现有油井的产量。

    根据波士顿的坎布里奇能源研究所（Cambridge Energy Research）的统计，尤科斯公司的石油产量暴涨不止，在1998 至 2002 年间增长了 56%。尤科斯及其正在与之合并的 Sibneft 公司两家的增产部分，占到了俄罗斯石油生产增长总量的 60% 以上。尤科斯公司说，它今年的日产量为 170 万桶，这只占其油井出产能力的 27%，而西方大公司的这一比例是 50% 至 60%。此外，尤科斯公司还有大约 21 年的开采储量，而西方大公司的储量只能开采 11 至 15 年。尤科斯公司实行充分开发现有油井的战略后，其运营成本和资本费用仅为每桶 3.50 美元──在整个俄罗斯石油业中最低。

    霍多尔科夫斯基并不是全靠西方技术和管理人员做到这一点的，他还创建了一种企业文化，使远在各地的公司高级生产经理们全力以赴提高产量。 做不到这一点的管理人员都被立即解雇。霍多尔科夫斯基每年要召集全公司 150 名高管人员参加四次周末会议，会上他总是要同每个人单独谈话。公司在莫斯科总部的入口处挂著一排比真人还大的霍多尔科夫斯基与一些名人的合影，如与比尔•盖茨和纳尔逊•曼德拉的合影。特顿公司的库珀说：“霍多尔科夫斯基非常、非常善于经营石油公司。”

    大约一年前，这位石油巨头开始考虑自己退出后的公司安排。他一面从西方物色一位首席营运官，一面设法劝说西方大型石油公司来投资。把股份买给英国石油、埃克森或雪佛龙中的任何一家都能一举两得：霍多尔科夫斯基得以收回资金，尤科斯则可成为跨国企业。公司高管人员说，霍多尔科夫斯基在合并后的 Yukos-Sibneft 公司里拥有 26% 左右的股份，身价高达 84 亿美元。

    英国石油公司没有接受，尤科斯选择了 TNK。了解英国石油公司内情的人士说，此举的部分原因是它对霍多尔科夫斯基的政治野心存有戒心。雪佛龙公司提出互换股份。尤科斯公司的人说，埃克森公司的李•雷蒙德（Lee Raymond）则要求股份占多数，但这一提议被普京否决了，他反对让外国人在大型石油公司等俄罗斯战略资产中拥有控制股份。

    那一边，霍多尔科夫斯基正在因欺诈和逃税等罪名等待审讯，这一边，尤科 斯公司的高管却摆出勇敢应对的姿态。新任首席执行官西蒙•库克斯（Simon Kukes）是上个世纪 70 年代移居美国的俄罗斯人，曾在雪佛龙和阿莫科（Amoco）等石油公司中任职。他说，他的当务之急是稳定市场。在同 Sibneft 合并后，公司将在明年把产量进一步提高14%，达到日产 300 万桶，占俄罗斯石油总产量的 30%。他在提到各项并购与合作事务时说：“目前还不著急进行。”如果公司现在出售，价格太低了。

    至于霍多尔科夫斯基，他在莫斯科的发言人说，他可能成为将普京的反对派聚集到旗下的人物。他并不担心被冻结的股份，因为这些股份在设在塞浦路斯和英属马恩岛的空壳公司的名下。一位接近这个寡头的法律专家说，“检察官们认为这些股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这样想就太天真了。它们是在外国实体的控制之中，任何想夺到它们的企图都会引起一场法律恶战，这种架势是俄罗斯政府闻所未闻的。”

    如今，霍多尔科夫斯基身穿蓝条囚服，在一间 20 平方英尺的拘留室里来回踱步，策划著今后的行动。他在 8 月间曾对《财富》记者说，他不打算竞选总统，但尤科斯公司高管人员却认为这是说不准的事。他当时是这样说的：“我退出公司比在公司里对政治的影响更大。” 也许是这么回事，可是令那些佩服霍多尔科夫斯基的石油业人士百思不得其解的是，他为何放著尤科斯的宝座不坐，却要去坐牢房。特顿公司的库珀说：“假如我的股东们看到我四处露面、大谈国事，他们肯定会认为我疯了。”

    译者：王恩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