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Ron Stodghill

    几年来，沃克尔•哈里斯（Walker Harris）和杰弗里•胡德（Jeffrey Hood）每个周日都会去芝加哥南城附近的一个繁忙角落看看，加菲尔德公园浸礼教会（Garfield Park Baptist Church）就在那里。他们各去各的，而且原因也大不相同。身著一套暗色西服、打著领带的哈里斯会把自己宽大的身躯放进教堂拥挤的长椅里进行祈祷，一双长满老茧的大手叠放在双膝上。现年 58 岁的他是一位谦和但不失气派的男人，怎么都不像是在布道过程中高唱“哈里路亚”的人。每过一会儿，他就会点头以示赞同，同时嘴里发出深沉浑厚的声音: “阿门”。

    就在几百码外，杰弗里•胡德站在教堂外面的角落里，穿著宽大的牛仔裤，警觉的眼睛上面斜戴著一顶棒球帽。这个喧闹的街区就是胡德兜售大麻和强效可卡因的临时店面。有时，教友会请他让开，或请他到教堂里祈祷，但 17 岁时的犯罪前科就足有圣经《诗篇》那么长的胡德会礼貌地予以拒绝。23 岁的他说: “当时，我心目中的英雄是当地的毒枭。”他的笑容透著一股孩子气，因此，当他回忆自己因携带毒品、攻击警察和其它违法行为而被定罪时，会让人感觉有些不协调。

    如果哈里斯不是因为自己的 Harris Ice 公司非常缺人，他和胡德可能永远也不会说上话。在一位教友的建议下，哈里斯冒著风险雇用了胡德。三年后，胡德不可思议地成了哈里斯的门徒和一位吃苦耐劳的工人。在这家还雇用了其他有犯罪前科的人的工厂里，他对制冰行业的直觉性了解让他发挥著越来越大的领导作用。哈里斯说，“他是理所当然的人选。只要我还干，我就会尽力把他留住。”

    决策者正努力使前所未有之多的有前科求职者找到工作。在此情况下，沃克尔•哈里斯对胡德这样的前科分子的成功教导，可以让人们更深入地了解怎么做才是可行的。布什政府 2004 年推出的 Ready4Work 计划拨款 3 亿美元，用于各种宗教性项目，为从监狱里出来的人提供职业介绍、辅导和其他服务。该计划支持的一些当地非营利性组织有过成功的例子。但是，尽管取得了这些成果，很多雇主还是不愿雇用有前科的人。普林斯顿大学最近的一项调查证实，企业尤其不大可能雇用胡德这样的有毒品犯罪前科的黑人。

    虽然哈里斯是一个信教的人，相信应当给人第二次机会，但他雇用有前科的人主要还是出于一个现实原因: 如果不雇用这些人，他在北劳恩代尔这家工厂附近犯罪猖獗的小区就找不到需要的工人。他说，“我经营的是一家社区企业，而不是什么社会计划。”不过，在把有前科的人改造为高产工人方面，他要比很多社会改良家更成功，尽管他只是小打小闹。从 1995 年以来，他已经雇用了十几个有前科的人。在这些人当中，他只听说有两个人被再次抓了起来。而华盛顿的智囊机构城市研究所（Urban Institute）估计，2005 年将被释放的 63 万成人中将有三分之二的人 3 年内会再次入狱。哈里斯和他的同事把哈里斯的成功归结于他对有前科的人所实行的独特

    （有些人可能会认为是严厉）的审查和培训制度。芝加哥的非营利性组织北劳恩代尔就业网（North Lawndale Employment Network）曾为几十名有前科的人介绍 Harris Ice 的兼职工作。该网络的就业经理朱利安•麦克林（Julian Macklin）说: “在哈里斯那里，你听不到｀打开《约翰福音》第 16 章＇这样的话。实话实说吧，北劳恩代尔这里经常出事。你要做生意，无论是合法的还是非法的，不让人尊重可不行。你参加宗教计划时，人家会为你祈祷，给你一次又一次的机会。哈里斯不像那些计划，他不会容忍某些行为。他是一名诚实的基督徒，但他主要的想法还是送冰。”

    事实上，哈里斯的这种做法使他的企业生存了下来。该公司年销售额刚刚超过 100 万美元，大部分利润都重新投入经营。哈里斯说: “我一定是积了什么德。否则，公司不会经营了 33 年还没倒。”

    哈里斯是路易斯安那州一位棉花佃耕者最小的儿子，离开史雷夫波特去芝加哥西区闯荡时年仅 19 岁。他的姐姐比她早一年去了那里。那是 1971 年，哈里斯在当地一家冰厂找到了一份装袋工的活儿。当一位独立分销商宣布他要退休的时候，哈里斯用从哥哥那里借来的 1,200 美元买下了这位商人的卡车线路。他开著一部车箱底部有个窟窿的破车去给 30 位客户送货。他回忆说，“必须要穿靴子和雨衣才能开那辆卡车。”

    没用一年，哈里斯就创办了自己的制冰公司，他用一张 3 年后到期的期票从前雇主 City Ice 那里买下了分销厂。他再次找哥哥借钱，然后雇用了 5 名员工，买了 5 辆带冰冻装置的汽车，开始向杂货店、鱼市、酒吧和菜摊销售碎冰和冰块。由于不善言辞，他想出了一种直截了当的销售方法，在这个被很多相互竞争的公司忽视了的市场上把冰卖了出去。他说，“我只是说:｀我是小区里制冰的，您需要冰吗？＇”哈里斯是一个生活节俭、工作勤奋的人，更喜欢穿工作服和钢腰靴子，而不是正装。他把手头的每块钱都投入了公司，两年后还清了借款。随著生意越做越大，他每年都给自己放上两个月的假，而把生意交给他的首席工程师打理。

    可是，就在 Harris Ice 生意越来越红火的时候，制造业工作迁出了北劳恩代尔，犯罪也多了起来。哈里斯说，“小区里到处都是毒品，最有能力的年轻人似乎也都进了监狱。”更让他头疼的是，制冰对体力要求很高，必须能举起重物，夏天时还要在酷暑和零度以下的严寒之间来回多次。必须训练工人使用巨型机械，如通过巨大的管子轮流输送冷热水的巨型制冰机。哈里斯回忆说，“当时的情况已经到了难以找到合适的人来干活的地步。”有一次，有人掏枪逼他把收银台里的 2,000 美元拿出来。多年来，他一直拒绝有犯罪前科的任何求职者。“但是，那个时候我就想，为什么不给他们一个证明自己的机会呢？”他雇用的第一个有前科的人原先是毒品贩子，事实证明他还可靠。哈里斯慢慢地开始尝试雇用其他有前科的人。他发现这样做有一些意外的好处。他说，“他们可能非常忠诚，对薪水和福利都很满意。”

    通过尝试和其间的失败，哈里斯制定了一套古怪的雇用制度，可以帮助他确定哪些有前科的人最有希望干好。他所使用的一些面试和评估技术，无疑会使企业人力资源经理们感到害怕。但哈里斯的方法让他为自己的工厂找到了 18 名长期员工，在夏季业务高峰期员工人数最多达 60 人。就是在 2002 年业务旺季，一位高个子、身材苗条、穿著肥大牛仔裤、头戴棒球帽子的男孩出现在 Harris Ice 的装运车间里，准备改邪归正。他的名字叫杰弗里•胡德。

    胡德在女友母亲的敦促下去 Harris Ice 求职时，他明白他必须证明自己。胡德有 5 个兄弟姐妹，他是老小，由单身母亲抚养，在芝加哥西区长大，很少见到做机械工的父亲。他父亲在城里有一家汽车修理铺。不过，胡德佩服父亲天生就会修理和操作机器，他很早就意识到自己在这方面也有天赋。在他所住的小区，大家都知道他是修自行车的能手，常常帮著小孩子们修理和鼓捣自行车。然而，他缺乏一个榜样，能够启发他把自己的才能用于自食其力。他说，“我觉得没有人能够帮我，于是我就总是做坏事。”

    上高中后，胡德在当地街头黑帮那里找到了同伴的关怀。他说，14 岁时，自己曾因为与同伴溜进学校偷电脑而被逮捕。他在伊利诺伊州卡本代尔附近的少年拘留所服刑近一年。出来后，他发现了一个似乎能够更轻巧和更赚钱的门路─买卖毒品。“我从不吃午饭，发展到逃学，再发展到吸毒。这时，我意识到需要钱来吸毒和泡妞，整个恶性循环就是这样开始的。”到了 17 岁的时候，他已经从高中辍学。有时，他也尝试过做一些正当工作，比如他曾在 Au Bon Pain 面包房短期工作过。不过，和他找的其它工作一样，这份工作似乎不适合他。他说，“那种烤面包和三明治的工作根本不适合我。”他喜欢干强度大的体力活，那种既动手又动脑的工作。于是，他在为非作歹的道路上越走越远。

    胡德说，1997 年，一辆警车在追逐他驾驶的一辆偷来的车子的过程中与公共汽车相撞。他面临偷盗和袭警的指控。（由于他当时是少年犯，该案记录现仍保密。）他说，事故中无人受伤。由于他帮助警方找到了自己和一名同伙所持有的非法武器，他得以通过辩诉交易，将自己的刑期减少至一年。他在伊利诺伊州南部的一个少年拘留所服了刑。

    胡德获释后，他女友的母亲乔治亚•梅•杰克逊（Georgia Mae Jackson）鼓励他去 Harris Ice 求职。63 岁的杰克逊是加菲尔德公园浸礼教会的教徒，她知道哈里斯曾经雇用过一些有前科的人，也相信胡德在适当的指导下能够悔过自新。胡德的女友名叫黛尼莎•汤斯（Denisha Townes），后来成了他的未婚妻，再后来成了母亲，有了一个新出生的女儿。汤斯的母亲杰克逊回忆说: “迪肯 哈里斯和年青人相处得很好，我问他是否愿意让杰弗里干著试试，然后我又问杰弗里: ｀如果我帮你找到了工作，你能向我保证一直干下去吗？＇他回答说能。”

    胡德 2002 年夏天去哈里斯公司装运车间面试时，哈里斯正在招聘为“芝加哥风味”（Taste of Chicago）美食节运送冰块的兼职工人。哈里斯回忆说: “我问到他工作简历中的空白栏时，他直截了当地告诉我他以前犯过事，现在正努力悔过自新。”胡德的坦率打动了哈里斯。

    当然，胡德的履历与白手起家的哈里斯几乎没有什么共同之处。哈里斯最近买的那辆卡迪拉克 Coupe de Ville 是用 2 万美元的硬币零钱买的。去买的时候，他把这些硬币装在皮卡里的两个垃圾桶中。（这些零钱是他多年里攒下来的。）但是，“芝加哥风味”是哈里斯接到过的最大一笔合同，他需要有更多工人来完成任务。他决定让胡德在这个为期 10 天的美食节期间干著试试。

    为这样一场大型活动提供服务的压力，让哈里斯脾气变得有些暴躁。Harris Ice 需要在酷暑天每小时向格兰特公园 200 英亩范围内的 97 家餐馆和 22 家饮料销售商提供大约 5,000 磅冰。胡德记得，有一次，哈里斯在寻找某家销售商时遇到了麻烦。他的小组拖著冰块在路上折腾了好几次。当胡德建议哈里斯再去某个地方看看时，哈里斯马上打断他的话，说道: “你给我闭嘴，小毛孩子不知道自己有多大？”

    周围的人都窃笑了起来。胡德强压著愤怒和尴尬回答说:“20 岁。”

    哈里斯说:“我干这行的时间比你岁数都大。别来这里教训我该怎么做。”

    胡德打算辞职，但当天傍晚，哈里斯把他叫到一边，向他道歉。哈里斯解释说，有时在碰到危机时，一个人必须服从领导，而不能自作主张。胡德以前曾经是黑帮成员，他理解并尊重这种上下级观念。胡德说: “他想说的大概就是: 要他说了算，而不是我。我不应该那样当面顶撞他。我错了。”随著美食节的继续进行，胡德的工作更加紧张。哈里斯回忆说，“这孩子从来不抱怨。在美食节进行到一半的时候，我宣布｀你们当中有人可能转正＇，以此想调动其他人的积极性，但没有人工作像胡德那么勤奋。”胡德说，“我想自己就是喜欢干重体力活，靠双手吃饭，承担起做男人的责任。”美食节结束后的第二天，哈里斯就给了胡德在 Harris Ice 的一个长期起步职位。

    在哈里斯的调教下，胡德快速成长了起来，掌握了制冰技术。哈里斯派他一个人去外州参加培训讲习班，最让胡德感到骄傲的事情就发生在这期间。无论是在得克萨斯州还是俄亥俄州，胡德回来时都得到了老师们的表扬，这些表扬也传到了哈里斯耳中。胡德说: “从来没人像哈里斯先生那样信任过我。这是我在这里做好工作的动力之一。”

    哈里斯身体非常结实，他准备在公司再干上一些年。然而，他也在想，自己退下来后，公司是否还能够办下去。哈里斯 25 岁的儿子沃克尔•哈里斯三世（Walker Harris III）患有智力残疾，哈里斯把他称作“奇迹儿子”。他儿子出生时长有脑瘤，大家都以为他活不过 4 岁。他在 Harris Ice 承担一些行政工作，比如分拣信件，但老哈里斯并不认为他能够管理公司。当哈里斯被问到他是否把胡德视为接班人时，他的眼睛亮了起来。他说:“这么说吧，我认为他在这里可以干到自己想干的位置。未来是属于他的。”

    哈里斯回忆说，有个男孩曾在他厂子里跑腿，为的是赚钱帮助妈妈。男孩高中毕业后，他们就失去了联系。不久前，哈里斯正要下班，这个男孩─现在已经是穿著整齐的大人了─来了，他告诉哈里斯，自己现在在联邦调查局工作，而且被派驻到海外。他对哈里斯说: “谢谢你信任我。你怎么都不会知道这对我有多重要。”哈里斯在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声音都变得有些沙哑了。

    胡德今后的道路可能不会像哈里斯的这位学徒那么明确，但有一点是肯定的: 如果不是哈里斯给了他一份工作，这位昔日毒贩的人生方向很可能不是现在这个样子。在决策者想方设法将美国越来越多有犯罪前科的人改造为自食其力的守法公民时，Harris Ice 已经悄悄地设计了自己实现这一目标的蓝图。同很多创新者一样，哈里斯这样做的动机与其说是出于慈善，倒不如说是出于企业家希望企业长青的激情。

    译者: 戴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