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布莱恩·切斯基

交易的艺术

现年40岁的布莱恩·切斯基并没有科技公司创始人常见的那种简历： 他毕业于罗德岛设计学院 （Rhode Island School of Design）， 并对此深感自豪。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为篇幅和简明起见，以下问答做了摘编。

“我们都在争夺同样的人才。

如果某家科技公司下调了员工薪资，

而我们没有这样做，

那么你就会来为我们效力。”

永远在路上

《财富》：你现在不间断地居住在各地的爱彼迎民宿。这是一种什么体验？

布莱恩·切斯基：我从1月开始入住爱彼迎民宿，已经住过大约十几个地方：亚特兰大、纳什维尔、查尔斯顿、迈阿密、波士顿、芝加哥、科罗拉多州的几个地方，还有温哥华。目前住在纽约。在每个地方，我会待不到一周时间。搬家可能很麻烦，但我已经接受这一点了。我没有什么行李。需要随身携带的，真的只有金毛猎犬苏菲（Sophie）了。她是我的主要伴侣。

我学到了两件事情。第一，你可以在陌生人的家中，用一台笔记本电脑经营一家像爱彼迎这种规模的公司。受此启发，我们推出了一项政策，允许员工在世界任何地方生活和工作。如果我能够做到，为什么别人就不可以呢？我注意到的另一件事情是，你离开的时间越长，你就越想待在一个设施齐全的住所里，享受办公室或家的舒适。当你在爱彼迎民宿生活和工作时，它不仅仅是一个睡觉的地方。

我听说你最近住进了一间公主小屋？

是啊，一间童话般的公主小屋。我有冲动的一面。发现感兴趣的民宿，我就会顺手预订下来。当看到“公主小屋”这几个字时，我觉得很酷。我真应该多花一些时间去看介绍的！因为住进那所房子的时候，我才发现里面全是粉红色。没有淋浴，只有一个浴缸，而且是为小公主准备的那种小浴缸。但它体现了爱彼迎的无限可能性。这间小屋是女房东用一个主题精心装饰的。它变成了人们的目的地，我觉得这是一件很特别的事情。

你刚刚提到，爱彼迎现在允许员工“在任何地方生活和工作。”这项新政策备受关注，不仅仅是因为它的灵活性，还因为你说过，与其他一些科技巨头不同，你不会根据员工的居住地来调整薪资1。谈谈这项决定。

对于这件事情，我不想有任何的隐瞒。我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它获得的关注远远大于我的预期。自从我们宣布这项新政策以来，公司招聘页面的访问量已经突破100万人次。许多首席执行官都跟我说：“嘿，我们最近也在考虑要不要这样做。”我万万没有想到，我们的设计竟然对世界产生如此大的影响。这真的引起了人们的共鸣。

我并不认为，所谓的混合型工作方式，也就是要求人们每周回公司上三天班，真的能够比旧世界提供大得多的灵活性。而且我觉得，基于居住地来确定薪酬水平，最终会成为一种过时的做法。我们只是走在了潮流的前面。试想一下，如果一位员工住在旧金山，想去缅因州找一家爱彼迎民宿住上三个月，我会不会因为缅因州的生活成本更低一些而给他降薪呢？这就太奇怪了。如果人们像我一样住在不同的爱彼迎民宿，要不要每隔几周就给他们调整一次薪水？所以，我开始觉得，基于居住地来确定薪酬水平，实际上是假设人们完全扎根于一座城市。我觉得这将成为一种有点不合时宜的思考方式。

顺便说一下，这样做还有另外一个原因：我们都在争夺同样的人才。如果某家科技公司下调了员工薪资，而我们没有这样做，那么你就会来为我们效力。这就是实践检验政策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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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最近彻底改变了爱彼迎的搜索方式。这种转变背后的理由是什么？

从商业角度来看，我们能够做的最重要的事情不仅仅是增加房东数量，还要把住宿需求引向那些拥有最多可用民宿的地方。爱彼迎民宿遍布10万个城镇，而大多数人在搜索框中输入的时候只能想到20个到30个地方。所以我们想，如果我们按照人们热衷的事情（比如滑雪、高尔夫或树屋）来组织住宿产品，那会怎么样？

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前，人们对完全不同的旅行方式并不是很感兴趣。商务旅行仍然占主导地位，人们只是习以为常。新冠肺炎疫情开始打破人们的习惯。每个人都不得不重新评估自己的生活，包括如何旅行。我们意识到，一旦习惯改变了，人们在选择旅行方式方面就会变得更加灵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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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持简单

爱彼迎最近公布的第一季度业绩非常强劲2，但在新冠肺炎疫情初期，你们似乎陷入绝境3。这场危机是如何改变公司的？

出于实际需要，我们转变成为一家职能型组织。在新冠肺炎疫情爆发之前，我们大约有10个部门。我们扩张过度。我们不能什么都做，其实也没有钱去做所有的事情。有人预言我们在劫难逃，一些报道开始谈论爱彼迎是否会就此终结。于是，我研究了一番像苹果（Apple）这样的公司，想看看它们当初被外界看衰，深陷破产预言时的做法——比如20世纪90年代末期的苹果。彼时，现已辞世的苹果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史蒂夫·乔布斯（Steve Jobs）将这家采用事业部制的公司转变为一家职能型组织，大刀阔斧地将大约80个库存单元（SKU）缩减至4个。他把一切都简单化了。我们随即决定简化爱彼迎的业务，回归基本，回归我们的根源。这真的是出于实际需要4。

不过，一旦开始这样做，我们就意识到，以这种方式经营一家公司其实更容易。我希望整个公司劲往一处使。而做到这一点的最佳方式就是创建一个“对齐机制”：我们的机制是一个日历。大多数公司的做法是设置各种指标，但一家有创造力的公司并不会竭力冲击数字。一家有创造力的公司有一个日历，它有截止日期。

所以，我们现在每年都会安排两次重大发布：一次是在5月，一次是在11月。这真的有助于人们散布开来，因为只要一切都在日历上，一切都在协调推进，人们就可以漫游世界各地，居住在他们向往的国家里。

回馈社会

你在2016年签署了《捐赠誓言》（Giving Pledge）5。你做慈善的方式是什么？

我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帮助那些跟我一样的孩子。我的父母都是社工，大体上算是中产阶级。我没有梦想过要创建一家科技公司，因为我不认识任何科技创始人，甚至连听说过都没有。正是这种经历让我萌生了帮助别人实现潜能，向他们展示大千世界的念头。我们或许可以通过奖学金和旅行的力量6，让孩子们亲身体验外面的世界。可以说，这些都是我念兹在兹的事情。但在我未来50年的生命历程中，或者不管我活多久，我肯定还会对其他一些慈善事业产生浓厚兴趣的。

今年早些时候，爱彼迎承诺为10万名乌克兰难民提供免费临时住所。你们是怎么做到的？

我记得是在2012年10月，当超级飓风桑迪（Superstorm Sandy）袭击纽约时，有一位爱彼迎房东率先将他们的房子提供给无家可归者。在过去的十年中，我们已经为超过10万名需要住房的人免费提供住所。几年前，我们也开始收容难民。去年阿富汗危机爆发时，大约有10万人背井离乡，逃亡到美国。我们决定为其中五分之一的人提供住所。于是，我们宣布将安置2万名阿富汗难民，最终也确实做到了。

乌克兰难民危机爆发后，我们想挑战极限，追寻一个宏大的目标和一个大胆的数字。所以我们宣布将安置10万人，并迅速动员起来。我们拥有一种非常灵活的文化：一旦做出决定，整个公司就会非常迅速地转动起来。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爆发后，我们迅速作出反应，并且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通过Zoom成功上市。此外，我们反复地重塑产品，沉着地应对像乌克兰这样的危机。这一切都是有目共睹的。

这场战争，再加上居高不下的通胀率和科技股暴跌，让许多人对美国经济的整体走向忧心忡忡。你怎么看爱彼迎的发展前景？

无论经济基本面发生什么事情，我们都有很强的适应力。经济好的时候，人们有更多的钱去旅游。经济不好的时候，人们在旅行时都会省着花，一些人还想利用居所赚点外快。我的证据是，为什么我们会成为在新冠肺炎疫情期间恢复最快的旅行公司？比酒店快，比航空公司快，比在线旅游公司快。到目前为止，我们是所有的旅游业态中适应性最强的商业模式。在世界上的几乎每一个地域，我们在几乎每个价位上都拥有几乎每一种类型的住宿空间，为几乎每一种旅客提供服务。我们不只提供短期住宿，还提供长期服务7。所以，无论世界政经风云如何变幻，我们总能够找到适应之道。

译者：任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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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释

(1) 薪酬难题：谷歌（Google）最近要求大多数员工每周回公司工作三天，薪酬调整已经成为劳资双方的一大症结。

(2) 订单纷至沓来：根据今年5月3日发布的财报，爱彼迎在2022财年第一季度录得营收15亿美元，同比增长70%。该公司尚未盈利，但正在无限接近：爱彼迎在2022年第一季度录得净亏损1,900万美元，较2021年同期的12亿美元亏损额大幅下降。

(3) 挺过新冠肺炎疫情：当新冠肺炎疫情袭来时，爱彼迎被迫推迟了备受关注的上市计划。为度过这场危机，布莱恩·切斯基还裁掉了约四分之一的员工，并通过股票和债务融资筹集了20亿美元。该公司最终于2020年12月上市。

(4) 持续迭代：尽管爱彼迎一直在努力简化，但在过去12个月，该公司接连推出150项新功能和产品升级。最新的更新包括“拆分住宿”（split stays，这项功能允许用户在长时间居住期间预订两个不同的民宿），并为客人提供过去仅面向房东的AirCover责任险。

(5) 对数十亿美元说再见：净资产约为89亿美元的布莱恩·切斯基承诺将其大部分财富捐给慈善事业。他的创业伙伴乔·杰比亚（Joe Gebbia）和柏思齐（Nathan Blecharczyk）也作出了同样的承诺。

(6) 研学津贴：布莱恩·切斯基与美国前总统贝拉克·奥巴马（Barack Obama）夫妇合作设立了一项新的奖学金，为追求暑期工作旅行体验的学生提供助学津贴和免费的爱彼迎民宿。

(7) 永久假期：从2019年第一季度到今年，长期住宿（爱彼迎将其定义为28天或更长时间的预订）翻了一番，现已成为该公司增长最快的产品类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