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险终极承担者：破界与加速

瑞士再保险中国区总裁及中国区再保险业务首席执行官孔奕丰（Ivan Gonzalez）。图片来源：COURTESY OF SWISS RE GROUP

2020年夏季，一场百年一遇的干旱侵袭了辽西地区，尽管还没有到赤地千里的程度，但无水灌溉导致农作物大面积减产和绝收，令当地农户记忆犹新。据统计，到当年7月下旬，辽西的农作物受灾面积就已经达到近600万亩。

由于这次灾害持续时间长、覆盖面积广，农户受灾严重，保险索赔案件也频繁发生。但保险公司依赖传统的查勘定损方式，无论是保险理赔的时效性还是精准性都跟不上形势的发展。同时，道德风险的存在也加大了保险理赔的工作难度。另一方面，旱情发展在时间和空间上的不确定性，给政府部门的赈灾救灾工作也带来了较大的挑战。政府和行业对客观的、大范围的、高时空分辨率的、量化的干旱损失评估需求极为迫切。

“根据中国市场的特点，我们开发了‘信瑞智农’农业风险管理平台，提供一站式解决方案，包括天气指数产品设计和实时作物生长监测，帮助中国农业生产提升风险管理能力。”在南美洲重要农业国哥伦比亚出生并长大的孔奕丰（Ivan Gonzalez）说。他是今年7月新上任的瑞士再保险中国区总裁及中国区再保险业务首席执行官。瑞士再保险于1863年成立，总部位于瑞士苏黎世，在全球有81个办公室，大约13,200名员工。自中国保险市场对外开放以来，这家《财富》世界500强企业成为首批进入中国市场的外资再保险公司之一，1995年和1996年分别在北京和上海设立代表处。

针对辽西干旱的挑战，瑞士再保险利用卫星遥感技术针对受灾区域进行了高分辨率的干旱面积提取和损失量化评估，为政府部门的赈灾救灾和保险行业的精准理赔提供了科学、客观的参考。卫星遥感技术的主要原理是，利用植物在不同状态下的光谱属性，借助遥感观测数据综合分析作物的生长状态，从而提取作物受损范围，而且可以精确到每个乡镇的受灾面积。

显而易见，新技术的应用和普及正在带来一场农业保险领域的变革。瑞士再保险作为在农业保险方面深耕多年的参与者，在中国乡村振兴的背景下，无疑会进一步利用科技这一“加速器”。“从保费规模来看，中国目前是全球最大的农险市场。我们预计这一领域未来增长潜力巨大。”孔奕丰毫不掩饰对中国农业保险市场的“野心”。这是他执掌中国市场以来首次接受媒体的专访。

自2007年中央政策性农业保险试点启动以来，中国农业保险规模迅速壮大。据全国农业保险数据信息系统统计，2021年我国农业保险保费规模为965.18亿元，同比增长18.4%，为1.88亿户次农户提供风险保障共计4.78万亿元。其中，中央财政拨付保费补贴333.45亿元，同比增长16.8%。

在中国，政府部门是农业保险政策的制定者和支持方，因此农业保险市场的发展显然离不开政府的参与和引导。“在这一领域，我们与政府合作的空间很大。对各地方、各部门的政府，我们都会跟他们学习并了解市场的本地特征和需求，然后和他们开展合作，结合当地需求开发解决方案。”孔奕丰说。

再保险又被称为“保险人的保险”，因为保险公司一般通过与再保险公司签订分保合同，将其所承担的风险责任全部或者部分转移给再保险公司。相对于面对千家万户的直接保险公司，服务保险公司为主的再保险行业明显更小众，但再保险的存在是保险市场繁荣发展的关键，因为再保险是最终的风险承担者。回溯到19世纪中叶，正是巨灾重损促进了专业再保险公司的出现。进入20世纪以来，巨灾风险的增加推动了新型再保险方式的发展，同时科技进步也使得新兴风险不断涌现，提升了专业再保险的需求。

瑞士再保险在农业保险方面的突破，透露出一个重要趋势，即国际领先的再保险公司的客户经营理念，早已超越了传统直保公司的范畴，延伸到了政府、非政府组织（NGO）甚至个人客户群，依靠自身强大的数据分析与产品创新能力，在巨灾风险、社会管理等潜力领域不断拓展新的边界，在客户产业链争夺中逐步确立主导地位。

“除了传统的风险转移能力，我们还会在中国拓展更多伙伴关系，与不同种类的公司合作，因为我们认为所有客户其实都能够发展自己的风险管理能力。瑞士再保险与百度的合作就是一个非常直接的例子，我们利用风险专业知识和保险创新，推进自动驾驶生态系统。”孔奕丰谈及这一合作时，一丝自豪的笑意浮上脸庞。

目前，瑞士再保险与百度已经联合落地业界首个为百度Apollo自动驾驶定制的保险解决方案，即自动泊车产品险。以此次合作为契机，双方将对不同等级的自动驾驶产品的风险开展持续研究，并设计相应的保险产品方案。

牵手百度的举动并不突兀，背后是瑞士再保险与汽车行业悠久的合作历史。

“我们与汽车制造商之间至少有40年的牢固合作关系了。这是世界上最复杂的行业之一，因为汽车的生产是基于非常复杂的供应链，而瑞士再保险一直致力于在供应链和行业风险管理方面提供风险转移解决方案。”孔奕丰认为，瑞士再保险与汽车行业的下一个合作领域显然是自动驾驶汽车。实际上，在牵手百度之前，这家保险巨头已经在美国与Alphabet的自动驾驶部门Waymo建立了合作关系。

“在汽车电动化和自动驾驶方面，中国可能比世界其他国家领先两到三步。因此我们坚信我们有机会在这一领域与中国客户更紧密地合作。”孔奕丰的这一判断呼应了政策和市场的方向，而他在瑞士再保险21年职业生涯中所建立的全球性视野，对他在华开拓再保这一国际性最强的保险业务，无疑会提供独特助力。早在2000年6月，孔奕丰就进入瑞士再保险担任纽约Swiss Re Capital Partners金融分析师。2006年9月，他加入位于苏黎世的集团战略部，随后在2011年1月被任命为瑞再企商拉美区首席执行官。在执掌中国市场前，孔奕丰还曾经担任瑞再企商北美区首席执行官六年之久。

尤为值得一提的是，2021年3月，时任瑞再企商北美区首席执行官的孔奕丰牵头完成了瑞士再保险与谷歌（Google）的兄弟公司Verily合作的健康保险子公司Granular Insurance。而在新冠肺炎疫情进入第三年后，健康保险的重要性也愈发凸显。孔奕丰坦言这对保险公司来说存在利好的一面，因为疫情确实提升了大家的风险意识。

另一个利好方面则是数字化的加速。“如果我们考虑当前世界存在的所有风险，并与已经被保险覆盖的风险进行比较，就会发现有一个很大的缺口，我们称之为保障缺口。如果整个行业都接受并加快数字化，这个缺口就能够更快地缩小。从数字化的角度来看，中国可能是当今最先进的市场之一。在与健康相关的领域，我们希望可以将技术和风险管理紧密结合，以便帮助我们的客户管理不同的疾病风险。”孔奕丰说。

据瑞士再保险瑞再研究院（SRI）分析，中国到2030年代中期有望超越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的保险市场。市场的高速增长驱动我国的寿险、健康险产品结构逐步转向保障型，保险公司的经营模式也从侧重规模扩张转变为注重精细化价值挖掘，这对再保险公司带来了新的业务突破点。

作为业务入口的关键环节，以信息科技和数据应用为底层技术支撑的核保（指保险公司对投保人的投保申请进行审核），近年来在智能化核保引擎等方面创新不断。在此基础上，2021年年末，瑞士再保险推出数字化健康核保系统（Digital Health Underwriting，简称为DHU），通过系统对接，将体检报告等电子健康数据经DHU平台接口报送后，保险公司能够“秒级”获取核保评估结果。

在推动创新的过程中，SRI的角色也让孔奕丰颇引以为傲。“虽然SRI是我们公司内部的研发部门，但也推动了整个行业的研究，所以有时候我会在这方面跟竞争对手开个玩笑什么的。”孔奕丰笑着说，露出他那似乎是标志性的一排白牙。

在宏观环境瞬息万变的当下，对于日益复杂的保险产品来说，研究的重要性不言而喻，孔奕丰对SRI的推崇实不为过。就在近期，SRI与中国保险行业协会又联合发布了《中国商业护理保险发展机遇——中国城镇地区长期护理服务保障研究》报告（以下简称《报告》）。

“人寿与健康保险几乎占我们整体业务的50%，在这种背景下，老龄化对我们显然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话题。今年9月我们发布这份报告时，有1,400多人在现场或通过远程的方式参加了这次活动，包括来自监管部门、学界和各保险机构的人员。这份报告最重要的是告诉大家，知道社会向老龄化转变是一回事，但了解老龄化会产生什么影响，并如何应对相关风险是另一回事。”孔奕丰说。

量化老龄化所带来的影响并不容易。作为这方面的部分尝试，《报告》结合多方信息测算2021年中国城镇地区老年人长期护理服务保障缺口规模约为9,200亿元，并预计将在2030年达到近2万亿元。未来，为了应对我国人口老龄化进程加速、家庭结构变化等挑战及缓解社保基金的支出压力，商业护理保险可以也应当发挥更大的作用。

“其实面对老龄化问题的不仅仅是中国，而是很多国家。我们会从其他市场学习一些能够带到中国的东西，但与此同时，随着我们加深对中国老龄化社会的认识，我相信未来我们也会将很多东西从中国带到其他市场。而且中国的发展速度非常快，给行业带来的压力在于，我们不能等到10年后才知道答案是什么，而是要很快做出非常积极的反应。”孔奕丰尽管当时是远程参与《报告》发布会，但显然已经感受到各方对加快这一领域发展的迫切之心。

今年9月底，身处新加坡的孔奕丰也是远程接受《财富》杂志的这次专访。在采访的最后，他将常驻中国的机会称之为他给三个孩子的“礼物”，正如他自己的父母曾经给过他的一份珍贵礼物。“我是（20世纪）70年代在南美洲出生的，幸运的是，我的父母对我想做的事情非常开放。我曾经很想成为记者，因为我觉得这是一个可以将我对国际事务和经济学等方面的爱好凝聚在一起的职业。但父母的建议是，与其只学新闻并立即成为记者，不如先尝试其他职业，对某些领域有了深入了解后再从事新闻业，更有可能成为一名好记者。尽管我未能当上记者，但这确实是对我最好的人生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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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财富》（中文版）: 你平时如何进行体育锻炼？

孔奕丰：我是游泳长大的，称得上是一名游泳运动员。这是我真正孤独的少数时刻之一。你在游泳的时候，没有人和你说话，你也不需要做其它各种事情，而只专注于自己。游泳与首席执行官角色的相似之处在于，你不可能一直保持顺畅的呼吸（笑）。撇开玩笑来说，这两件事情确实都需要平和的心态，因为总会有一些小危机或者说紧急情况需要处理。就像游泳，游了多长时间或者多远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能够调整自己的节奏。

《财富》（中文版）: 当前世界形势波诡云谲，最让你担心的是什么事情？

孔奕丰：世界确实处于一个非常独特的阶段，有很多艰难与挑战。但我总是试图回顾历史，回顾过去的30年、50年、100年，甚至更久远。我不确定是否有那么一个时期，世界很平静、完美，每个人都很幸福？我认为，这种视角有助于让我对目前发生的事情不太恐慌。所以并不是说我不特别担心什么事情，而是我会努力从历史的角度来看待所有事情。最终我们都希望可以给我们的孩子留下一个更美好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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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士再保险集团 (Swiss Re Group)

总部：瑞士苏黎世

净已赚保费和费用收入：427亿美元（2021年）

《财富》世界500强排名：第296位（2022年）

公司简介：瑞士再保险集团是世界领先的再保险、保险和其他保险型风险转移方案提供商，致力于提高全球的风险抵御能力。作为预测和管理风险的专家，瑞士再保险的关注范围从自然灾害、气候变化一直到人口老龄化、网络风险。

公司网址：www.swissr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