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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辣传奇

热辣传奇

Indrani Sen 2024-03-11

汇丰是拉差辣椒酱起于微末,目前已经成为美国的一种代表性食品,但却在经历了一场合作伙伴的内斗之后跌下神坛,今天让我们一起看看它的故事。

图片来源:SPENCER LOWELL

公司根基动摇那天,克雷格·安德伍德(Craig Underwood)正在夏威夷的海滩上与妻子、女儿、外孙们一起度假。

那是在2016年11月,作为第四代美国加利福尼亚州农民,他刚刚喜获辣椒丰收。单单依靠辣椒一种作物,安德伍德农场(Underwood Ranches)已经连续30多年实现高速成长,而此次丰收则是该农场光辉历史上的又一座丰碑。作为汇丰食品公司(Huy Fong Foods)的代表产品“是拉差辣椒酱”(一种红辣椒蒜蓉酱)的原料——多汁红色墨西哥辣椒的唯一供应商,安德伍德的辣椒帝国一路扩张,在20世纪80年代还只是400英亩(约1.62平方千米)的家庭农场,当时已经横跨洛杉矶外两县,占地达3,000英亩(约12.14平方千米)。

那时,是拉差辣椒酱崛起的故事已经被奉为商业传奇。其创造者戴维·陈(David Tran)出身越南难民,在研制出这种辛辣、微甜、百搭的酱汁配方后,从1980年开始在美国加利福尼亚州洛杉矶售卖,并以此带领家族开启了在异国的新生活。这种酱汁装在饰有白色公鸡徽章、配有亮绿色尖嘴的瓶子之中,极具辨识度。

戴维·陈一直将“产品大于利润”奉为自己的经营格言,汇丰也在这种理念的指引下,一举成为美国排名第三位的辣酱品牌。而且在取得这个成绩时,该公司始终保持着私营公司的状态,没有向美国的食品巨头们售出哪怕一点点股份。当时,每10个美国人的厨房里就有一个放着戴维·陈的绿瓶辣酱,在国际空间站(International Space Station)上也能够找到其产品的身影。

安德伍德与戴维·陈牢固的商业合作关系是是拉差成功的基础。汇丰所有的辣椒均由安德伍德提供,而戴维·陈也是安德伍德农场唯一的辣椒买家。2012年,戴维·陈在距离安德伍德的文图拉县总部不到两小时车程的地方又建起了一座占地65万平方英尺(约60,386.98平方米)的壮丽工厂。在参观工厂时,戴维·陈告诉安德伍德,二人将携手用辣椒堆满整座工厂。

二人来自不同的世界,但却有很多的共同点,比如他们都是说话轻声细语、目光慈祥、脸上布满笑纹的老人,年届七旬却仍然醉心工作。在28年的创业生涯中,两家人一起吃过饭,也一起见证了彼此孩子的成长,一起度过了艰难岁月和商业危机。两家人甚至还曾经一起探讨过继承问题。

在那场影响深远的闹剧爆发几天前,也是2016年收获的最后一车辣椒运完之后,安德伍德和戴维·陈坐在一起,为2017年的种植季制定计划,两人还讨论了戴维·陈要为安德伍德承诺供应的数千万磅辣椒预付多少费用。像往常一样,这些都是口头协议,二人通过点头、握手而非合同或律师完成了协议的签署。

然后,当年11月10日,在其位于考爱岛的度假屋里,安德伍德接到了一条让自己几乎无法接受的消息。他的农场的首席运营官吉姆·罗伯茨(Jim Roberts)告诉他,汇丰食品与本方的合作关系已经宣告结束,由于双方对下一季作物的付款问题存在争议,双方已经在此前的某个下午“一刀两断”。安德伍德农场与汇丰食品公司未来也不会再有任何的合作。

安德伍德沮丧地说:“这条消息毁了我的假期。”

 

果,这场分裂带来的灾难比双方预想的都还要严重。戴维·陈失去了辣椒供应,再也无法满足日益增长的辣椒酱需求。失去安德伍德的辣椒供应后,他在加利福尼亚州欧文代尔的大型工厂就陷入了干干停停的窘境,产能大幅下降。在双方分手后的第一年,汇丰全靠过去囤积的辣椒糊和墨西哥辣椒度日(由于辣椒糊和墨西哥辣椒当时供应过剩,价格相当便宜)。但自那以后,供应中断就成了家常便饭:在2023年上半年,汇丰甚至根本没有辣椒可以使用。

与此同时,安德伍德也面临着财务破产的局面:如果没有买家,那么他购买或租赁来用于种植墨西哥辣椒的大片土地就会闲置下来。安德伍德的大部分的土地都签订了长达25年的租约,手头没有现金可以付给自己的供应商。他借了贷款,卖了一些地皮,还解雇了45名工人。

两家公司都损失了数百万美元,二人也成了死对头。不过对于双方合作为什么会出问题,两人给出了截然不同的解释。

安德伍德回忆称,起初,他感觉既困惑又受伤。在我于2023年12月访问他位于加利福尼亚州卡马里奥的办公室时,他告诉我:“我们一直在试图搞清楚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这件事情对我们的影响太大了,无论从他们在我们业务里所占的比例来看,还是从我们原以为双方将会建立长期合作关系的信心来看,都是如此。”但没有过多长时间,安德伍德就得出了结论:戴维·陈纯属不怀好意,而且是蓄谋已久。他说:“简单说,他就是想要毁了我。他根本不在乎我和我们的家庭,也不在乎我们在一起做过的一切。”

汇丰这边同样也是愤愤不平。戴维·陈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受到“暗箭伤人”的指责毫无道理。三十年来,对于安德伍德,也是他唯一的辣椒供应商,他一直忠心耿耿,每年都会只凭一个丰收的承诺就付给对方数百万美元,他认为这是一种信任的表现。现在,所有的信任都因为金钱之争而陷于坍塌。

戴维·陈开始认为,安德伍德是想把他逼到破产,然后再偷走他的辣椒酱生意。“我帮助他是因为他为我种辣椒。”戴维·陈说。“他赚了钱,买了地,但依旧不满足,还想抢走我的生意。”戴维·陈的弟媳、首席运营官唐娜·林(Donna Lam)补充道,这种感觉就像“被人在背后捅了一刀”。

2016年事件爆发后,双方进行了为期数月的紧张谈判,试图恢复业务合作,但均以失败告终。2017年,汇丰食品提起诉讼,追讨2016年收获季多付的款项,安德伍德农场则提起反诉,指控对方涉嫌欺诈、违约。陪审团做出了对安德伍德有利的裁决,判决汇丰食品向前者支付1,330万美元的补偿性赔偿和1,000万美元的惩罚性赔偿。陪审团还认定,汇丰食品在2016年种植季节向安德伍德多支付了140万美元,并命令安德伍德农场偿还该笔款项。

但两家公司的处境并未因为法律纠纷的解决而有所好转。与此同时,由于两家公司分道扬镳,如何找到是拉差辣椒酱就成了摆在其忠实客户面前的一道难题。过去,这种瓶装辣椒酱曾经无处不在,现在却成了稀缺产品,有时甚至在超市货架上完全找不到它的身影。“辣椒酱大短缺”(Great Sriracha Shortage)的消息成了头条新闻,囤积辣酱一时蔚然成风,在线上转售市场上,是拉差辣椒酱的售价一度炒到了每瓶80美元。由于原装辣椒酱的稀缺,数十种山寨辣椒酱(包括Tabasco和Roland等公司生产的辣椒酱,以及连锁超市售卖的仿冒品)趁势而起,大举抢占市场份额。

对于81岁的克雷格·安德伍德与78岁的戴维·陈而言,二人面临的窘境具有强烈的讽刺意味。一个是拥有数千英亩的辣椒田,却没有人来买他的辣椒。另一个是拥有庞大的辣椒工厂,却没有足够的辣椒来维持工厂的运转。与此同时,虽然二人的关系仍旧疏远,却依然有一群忠实客户在苦苦等待二人携手生产的产品。也许,正是他们此前获得的巨大成功让自己陷入了目前这种困境。

 

拉差辣椒酱有何特别之处?戴维·陈制作的这种辣椒酱很简单,就是一种未经烹饪、未发酵的糊状物,由新鲜的红墨西哥辣椒、糖、大蒜、醋和两种防腐剂研磨而成。美食作家兼辣椒酱爱好者马特·格罗斯(Matt Gross)说:“这种混合调料非常棒,味道均衡,非常适口。它不会太辣,蒜味和醋味也不会太过。”

戴维·陈惹眼的产品设计也功不可没。公鸡图案(纪念戴维·陈的出生年份,中国农历1945年)与绿色尖嘴让消费者很难对汇丰的辣椒酱瓶视而不见。格罗斯称:“它是一种华丽、夺目的存在。”

虽然戴维·陈配制的调味汁在一定程度上参考了泰国一种用于蘸鸡蛋和海鲜的发酵蘸料,并且是以泰国沿海小镇是拉差(Si Racha)命名,但汇丰辣椒酱的风味却与前者大不相同,汇丰辣椒酱的口感更为浓郁,甜度也更淡一些。不过,由于该产品是以一座小镇命名,戴维·陈无法使用“sriracha”一词在美国注册商标。随着其他品牌开始使用这个产品名称销售产品,这一问题的严重性越发凸显。

戴维·陈推出是拉差辣椒酱的时机堪称完美。该产品推出时,恰逢美国人开始尝试更多、更冒险的口味。1980年,当戴维·陈在自己于洛杉矶唐人街附近租用的一处工业厂房里开始灌装辣椒酱时,美国还没有举办过吃鬼椒比赛,也没有纹身的时髦厨师兜售定制辣椒酱品牌。2013年,在加利福尼亚大学欧文分校(University of California, Irvine)参加一个“越南裔美国人口述历史”的项目时,他解释道:“我当时没想把它卖给美国主流人群,中国人或越南人才是我的目标客户”。

汇丰制作有三种辣椒酱,但只有是拉差一炮而红,首先是在加利福尼亚州的移民社区,然后又扩散到了更大的范围。食品趋势研究人员卡拉·尼尔森(Kara Nielsen)记得,20世纪90年代,当时还在伯克利的一家“农场到餐桌”餐厅担任糕点厨师的她第一次接触到了这种调味汁。她说:“无论做什么菜,只要放辣椒,拉丁裔和亚裔厨师就都会用它。虽然这种辣椒酱并不提供给顾客,但在员工用餐时,餐桌上总会摆着一瓶“公鸡酱”。她说,没过几年,食客们就喜欢上了这种产品,在旧金山的田德隆地区,他们迫不及待地把它洒在越南三明治上。

随着需求的增加,如何找到稳定的新鲜红墨西哥辣椒货源就成了摆在戴维·陈面前的最大挑战。在他看来,新鲜度是酱汁风味的关键。起初,戴维·陈主要依靠当地的超市和洛杉矶中央市场的批发商供货。但他们的供应并不稳定,供货时间也不合适(大多数墨西哥辣椒都是在青果阶段出售,但戴维·陈的调味汁需要的是甜度较高、味道较淡的果实,即成熟变红又尚未过度成熟、变软的辣椒。因此,对农民来说,墨西哥辣椒的种植和运输颇为令人头疼。

 

维·陈的难题随着一封信的到来迎刃而解。在附近的文图拉县,克雷格·安德伍德的家庭农场已经难以为继。当时,加利福尼亚州的传统蔬菜种植格局正在发生变化,安德伍德农场转而开始种植娃娃菜和沙拉用蔬菜。而迷你胡萝卜(切成零食大小的胡萝卜)的出现也威胁到了他的生意。据安德伍德回忆,1988年,一位种子供应商向安德伍德提到,他听说有个人正在洛杉矶寻找用于制作辣椒酱的辣椒。“于是我给戴维写了封信,信中问道:‘你想让我种些辣椒吗?’”

戴维·陈与安德伍德签订了50英亩(约202,342.82平方米)的种植合同,由此开始了二人互利共赢的合作关系。在接下来的三十年里,他们即使算不上亲密朋友,至少也已经成为关系良好的伙伴。2013年,欧文代尔市曾经试图驱逐戴维·陈新开办的酱料工厂(未果),称其所用辣椒会向周围居民区释放辛辣气体,(为帮助戴维·陈打赢官司,)安德伍德亲自到市议会为他作证。

与此同时,是拉差辣椒酱的成长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随着美国人的烹饪口味越来越国际化,汇丰出品的“公鸡酱”也成了随处可见的畅销商品。汇丰一直坚持独立运营,从未接受食品巨头的收购或投资提议,也从未在广告上花过一分钱。但该品牌通过口口相传迅速打响了知名度,圈粉无数,“公鸡酱”成了一种身份宣言,各种专为其打造的节日盛典、线上视频、公鸡品牌T恤和街头服饰品牌合作纷至沓来。汇丰并未对外披露营收数据,但根据市场研究公司IBISWorld的数据,该公司在2020年的销售额为1.31亿美元。

是拉差辣椒酱是少有的可以创造出自己专属类别的烹饪产品,从麦当劳(McDonal's)的鸡肉三明治,到多力多滋(Doritos)的“尖叫是拉差”(Screamin' Sriracha)薯片等大众化食品,再到米其林星级厨师的厨房,都能够品尝到这种令人垂涎的味道。《纽约时报》(New York Times)的美食作家约翰·T·埃奇(John T. Edge)在2009年评论道:“迷人的亚洲风味是其得以吸引到万千拥趸的原因之一。”

 

丰食品公司与安德伍德农场这种排他性的共生关系“在加工行业中极为罕见”,在2013年的一部纪录片里,安德伍德说:“但只要他们能够卖出更多产品,我们的产量就得跟上。这个活不好干,可以说非常难干。”

现在看来,这部名为《是拉差》(Sriracha)的影片仿佛是一个时间胶囊,定格了两位如日中天的商人的缩影。这部影片的情感核心是辣椒酱老板戴维·陈和农场主安德伍德的关系。影片导演格里芬·哈蒙德(Griffin Hammond)记得,二人当时的关系“亲密无间”。他告诉我:“当时,他们对彼此都是不吝赞美之词。”

这么一对莫逆之交为何骤然走向了彼此的对立面?对于这个问题,安德伍德和戴维·陈至今仍然百思不得其解,辣椒酱的粉丝们也在网上猜测不已。不过,在这场风波之后的有关诉讼和反诉的法庭文件里,基本情况已经一目了然。

随着汇丰的业务增长,戴维·陈对辣椒的需求也越来越大,如此安德伍德就需要不断增加农场的辣椒种植面积,减少其他作物的种植。为使安德伍德放心,即使某年辣椒歉收,他也不会在经济上一蹶不振,两家公司在2008年同意改用种植面积而不是产量支付费用,通过在种植季开始时预付种子、设备和人工成本的方式让汇丰承担起相关风险。通过这种方式,两家公司不断提高产量和生产规模,2015年,辣椒产量达到了1亿磅(约45,359,237千克)之多。

也正是在这一年,两家公司之间的信任开始出现裂痕。戴维·陈成立了一家名为ChiliCo的独立公司,从事辣椒的买卖业务。安德伍德因为担心ChiliCo的资产不足,无法保证按时付款,所以不想与ChiliCo合作。安德伍德说,更恶劣的是,戴维·陈和唐娜·林曾经多次试图挖走他的首席运营官罗伯茨,让其为ChiliCo工作,不过都以失败告终。(唐娜·林说,之所以向罗伯茨提供工作机会,只是为了贴补他在安德伍德农场的收入,而不是想挖走他。)

2016年11月那个糟糕的下午,事情出现了变化。虽然双方的回忆各不相同,但有一点是一样的,那就是在11月9日,应戴维·陈的要求,罗伯茨驱车前往汇丰的下属工厂查看了一些设备。戴维·陈和唐娜·林将罗伯茨叫到他的办公室进行了一场谈话,结果双方发生了争执。

双方的分歧出现在以下方面:汇丰公司应该为下一季辣椒预付多少资金、戴维·陈是否能够从海外买到更便宜的墨西哥辣椒、罗伯茨是否应该接受戴维·陈的工作邀请、汇丰公司2016年购买辣椒的价格是否过高。

双方一直争执不下,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结果自然是覆水难收。几个小时后,当罗伯茨离开时,双方持续28年的业务合作已经事实上宣告终结。

 

手七年之后的今天,两家公司都还在蹒跚前行,竭力迈向前路。

在2023年12月参观汇丰的工厂时,我亲眼目睹了辣椒酱从灌装、密封、用绿色尖嘴封口到装箱,然后运往26个国家的过程。工人们大多穿着工厂礼品店里售卖的那种以辣椒酱为主题的T恤衫,戴着发套和口罩,似乎已经对空气中刺鼻的辣椒素气味习以为常。

令人不安的是,当时汇丰食品公司手头已经没有辣椒原料,而且近期也没有辣椒到货。戴维·陈和唐娜·林解释道,之所以会出现这种问题,部分是因为质量控制。而新鲜是汇丰食品公司的辣椒酱胜过竞争对手的原因。戴维·陈表示,由于有辣椒在被供应商运来时品相不佳、冷藏方法不当,或者采摘时尚未成熟,他不得不将许多车辣椒拒之门外。

唐娜·林告诉我,即便是在生产因为辣椒供应危机而中断期间,汇丰也没有解雇115名员工中的任何一人。她说:“为了留住大家,戴维不惜自掏腰包。这样的人怎么会去欺骗别人呢。”

与此同时,在一个半小时车程之外,安德伍德开始经营自己的辣椒酱生意。要想走出过去几年的那种困境,安德伍德农场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不过现在田里已经种上了西红柿(用于生产罐头)、土豆、洋葱、球子甘蓝、南瓜等多种作物。

在安德伍德位于卡马里奥的加工厂中,带状搅拌机正在搅拌最后一批2023年收获的小辣椒,用于生产安德伍德自己的是拉差辣椒酱,即所谓的“龙牌是拉差辣椒酱”(Dragon Sriracha)。安德伍德说,这个品牌尚未打响知名度,不过也在成长,有几笔大的分销协议即将达成。他的产品最近已经登陆开市客(Costco)的24家门店。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这位戴维·陈曾经的合作伙伴也加入了前者日益壮大的竞争对手行列。

 

眼整个美国辣酱界,Tabasco公司都是响当当的巨头企业,该公司生产的辣椒酱一直是全美最畅销产品。1868年于路易斯安那州艾弗里岛成立的McIlhenny公司(McIlhenny Company)在2014年也推出了自己的辣椒酱。然而,直到2022年,Tabasco公司生产的是拉差辣椒酱才真正风靡起来,对于个中缘由,McIlhenny公司的首席销售和营销官李·苏森(Lee Susen)毫不讳言地告诉《财富》杂志,正是因为汇丰产品的短缺造成“货架真空”才给了他们翻盘的机会。

Tabasco从一开始就没有打算白白错过汇丰公司的危机留给自己的机会,于是,在2022年9月,该公司推出了srirachashortage.com网站。网站上是几个醒目的白色大字“还在寻找美食?”(LOOKING FOR SOMETHING?),随着鼠标向下滑动,一瓶Tabasco辣椒酱将从页面底部缓缓浮现,初看之下,Tabasco辣椒酱的瓶子与汇丰辣椒酱的瓶子一般无二(只是尖嘴的颜色是橄榄绿色而非翠绿色)。

苏森说,以前Tabasco在推销自己辣椒酱时都要面临一个问题,那就是“大多数消费者是把‘是拉差’当作一个品牌,而不是一种产品类型”。但随着汇丰独特的瓶装辣椒酱从市面上消失,其他各种辣椒酱占据了其放弃的市场份额,情况开始发生变化:其变成了一种普通的厨房商品。汇丰过去的“护城河”(商业术语,指一家公司在其行业中所拥有的竞争优势)——品牌忠诚度开始出现动摇。

也是在这一时段,美国最大的辣酱品牌杀入市场并一举占据头把交椅。根据NielsenIQ的数据,2023年下半年,Tabasco辣椒酱成为全美最畅销的是拉差辣椒酱。根据市场调研公司Circana的数据,是拉差辣椒酱这种产品的热度在美国再创新高,现在,每三个美国家庭的厨房里就有一瓶是拉差辣椒酱,只是其中大部分并非汇丰的产品。苏森说:“现在的辣椒酱生意一片红火,特别是是拉差辣椒酱生意,更是蒸蒸日上。”

 

Tabasco的胜利就是汇丰的失败。对于这么一个伟大的美国品牌而言,这可以说是一次历史性的挫败,一位勤劳的越南难民和一位土生土长的加利福尼亚农民之间传奇式的美国商业合作就此黯然收场。

也许在某种程度上可以说,克雷格·安德伍德和戴维·陈也是他们自己巨大成功的受害者。安德伍德现在说:“我们赶上了风口,也确实趁着风口取得了我们开始合作时无法想象的巨大成功。”

事实上,当戴维·陈还在厨房里磨辣椒酱、安德伍德还在种植迷你胡萝卜的时候,他们都没有想到自己有一天手下会有数百名员工,做着价值数百万美元的生意。现在回想起来,安德伍德说,他真心希望二人从一开始就建立了更多的法律保障,为二人的生意保驾护航。他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分散风险,而不是将两家公司之间的安排视为合伙关系。有时,他会希望自己已经把辣椒种植业务卖给了汇丰食品公司(他曾经提出过这样的建议),然后再二次创业。

在双方的合作中,戴维·陈和安德伍德都表现出了许多优秀品质:勇气、创造力、激情和雄心。但成功经营新创企业所需要的技能和性格与经营大公司所需要的能力截然不同。沃顿商学院(Wharton School)的运营、信息、决策与管理学教授莫里斯·施魏策尔(Maurice Schweitzer)指出,这也是许多创始人最终出售公司或者接受投资的原因之一。如此可能会给他人以“卖身他人”之感,但引入一位更有经验的合作伙伴却也能够起到稳定公司的作用。

施魏策尔称,虽然没有什么事情是绝对的,但所有权结构的调整有时确实会带来决定性变化。人际关系一直都是复杂的难题,而且竞争几乎在所难免。如果不加以控制,就会影响到公司的运营,在企业迅速扩张的时候尤其如此。施魏策尔说:“在企业的运营过程中,难免会出现摩擦和沟通不畅的情况。我们需要设置一些机制,来纠正这种情况,使公司运营回归正轨。”

例如,2023年11月,在人工智能新创企业OpenAI的领导层爆发戏剧性争端时,微软(Microsoft)作为主要投资者帮助其迅速解决了危机。施魏策尔说:“在微软介入后,各方就有了主心骨。他们可以把控事态发展的方向。”

但对于汇丰和安德伍德农场的争端,施魏策尔指出,“这件事情他俩只能靠自己解决……没有什么仲裁人或者银行家能够介入解决,也没有第三方可以将双方约到一起,协商解决争议问题”。

 

生意场上,合作失败的案例比比皆是,但却未必都会以悲剧收场。戴维·陈和克雷格·安德伍德二人不惜分道扬镳,赌上他们自己一手缔造的商业帝国,置成百上千万美元的财富于不顾的故事却着实令人感到遗憾。在信任破裂后,二人对彼此的仇恨甚至超过了他们对成功的渴望。

面对如此庞大的利益和如此巨大的机遇,我向二人分别提出了一个相同的问题:你们还会重归于好么?

戴维·陈给我的答案是绝无可能,他告诉我:“我是需要辣椒,但跟这样的家伙买?怎么可能?没错,没有他的辣椒,我们赚的钱是会少一些。但就算少赚钱我们也不会跟他买辣椒。”唐娜·林表示,她的家族已经在努力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她说:“最后,事情变得一团糟。戴维和我都不想再提这件事情,因为木已成舟。无所谓了……覆水难收。这才是最让人难受的地方。我们不会沉浸在过去之中。我们需要考虑的是未来”。

在被问及是否还会与汇丰合作时,安德伍德同样坚定地说:“只要还是戴维掌权,就不可能。如果是别人接手,收购了汇丰食品,那么我们肯定愿意跟他们合作。但只要戴维还在,就绝无可能。”

他告诉我,对于他的农场来说,回首过去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他有时会想,在两家公司分开后的头几年,自己究竟是怎么熬过来的。安德伍德说:“没有人能懂那种感觉,简直跟下地狱差不多。”

当然,有一个人也许能够理解他的感受。在七年后的今天,安德伍德承认,对于这对昔日的搭档,还有一点是相同的,那就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说,“我们俩都是输家”。

译者:Feb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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