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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国大选如何撕裂硅谷

美国大选如何撕裂硅谷

Alexei Oreskovic 2024-11-11

图片来源:MUSK: STEVE GRANITZ—FILMMAGIC/GETTY IMAGES; KHOSLA: 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GETTY IMAGES; THIEL: TASOS KATOPODIS—WIREIMAGE/GETTY IMAGES;HOFFMAN: 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GETTY IMAGES; ANDREESSEN: DAVID PAUL MORRIS—BLOOMBERG/GETTY IMAGES; DONKEY AND ELEPHANT FROM GETTY IMAGES; 图片插图来源:JOHN UELAND

名人八卦杂志喜欢告诉你,富人和名人其实跟普通人没有什么区别。不过,如果仔细观察硅谷的亿万富翁,就会发现他们的行为更像是你家那位痴迷于政治的叔叔。

通过大量的推文、博客、公众评论和播客,科技行业里最有权势的商业领袖们就今年的美国总统竞选周期发表了一连串的、令人难以忽视的评论。在炽热的自负心和高额净资产的推动之下,这些亿万富翁大声支持他们青睐的候选人,肆意抨击敌对阵营,激情宣传各自的政策处方,而且经常在社交媒体上吵得不可开交。

前一天,太阳微系统公司(Sun Microsystems)的联合创始人、风险投资家维诺德·科斯拉(Vinod Khosla)与特斯拉(Tesla)的首席执行官埃隆·马斯克(Elon Musk)就美国前总统唐纳德·特朗普(Donald Trump)对北约(NATO)和气候变化的看法争执不休。第二天,领英(LinkedIn)的联合创始人、风险投资家里德·霍夫曼(Reid Hoffman)便发表长文,逐一指摘其“PayPal黑手党”(PayPal Mafia)同伙、风险投资者大卫·萨克斯(David Sacks)支持特朗普的理由。就连社交媒体巨头Meta的创始人马克·扎克伯格(Mark Zuckerberg)也不甘寂寞,称美国前总统特朗普在躲过暗杀之后挥舞拳头的那一幕“霸气十足”。

来自于硅谷的巨额政治捐款意味着,华盛顿越来越受惠于这些直言不讳的科技精英们:自2022年以来,霍夫曼已经向民主党政治行动委员会(Democratic PAC)以及州和联邦的候选人捐献了4,280万美元;另外一位风险投资家基思·拉布瓦(Keith Rabois)向共和党政治行动委员会(Republican PAC)和候选人投入了930万美元;Palantir Technologies公司和创始人基金(Founders Fund)的彼得·蒂尔(Peter Thiel)向俄亥俄州和亚利桑那州的共和党政治行动委员会捐献了1,500万美元[尽管蒂尔说自己不会涉足2024年的美国总统大选,但他却对自己的门徒JD·万斯(JD Vance)成为特朗普的竞选搭档发挥了重要影响]。今年6月,唐纳德·特朗普出席了在萨克斯位于旧金山的家中举行的筹款活动。8月,一场名为“风险投资家支持卡玛拉”(VCs for Kamala)的Zoom筹款活动吸引了600人。

这是一个相当有趣的场面。但是,那些掌控美国经济的商界领袖们,以及一些最有价值的公司,难道不应该置身于险恶的政治争斗之外吗?在党派政治中选边站队不是对企业不利吗?当然,企业影响政策制定过程,并不是什么新鲜事。但无论这种事情需要遵守什么规则,科技行业的大佬们已经决定,是时候摆脱这些束缚了。

一种全新的言论

现如今,社交媒体言论大多集中在充斥着政治意味的文化战争和欢快的挑衅上,任何呼吁克制的声音都显得不合时宜。浏览埃隆·马斯克发布在X上的帖子,你不仅会看到“极左法西斯主义者”这种字眼、关于非法移民和选民欺诈的阴谋论,偶尔还会刷到现任美国副总统卡玛拉·哈里斯(Kamala Harris)身穿苏联时代制服的人工智能生成图像。

怎么会变成这样?马斯克的情况比较特殊,最好留给某位洞悉特斯拉的首席执行官的内心世界的专业人士来剖析。从更广泛的层面来看,在社交媒体上不加过滤地谈论政治,显然不再是部分商业精英的禁忌。而使这种行为正常化的,正是那些创建和运营这些平台的科技大佬们。

考虑到科技行业的巨大增长,几乎不可避免的是,硅谷的巨头对美国政治的影响力只会越来越大。科技产业目前占到美国GDP的10%,约占标准普尔500指数(S&P 500)成分股公司市值的三分之一。换言之,科技公司的运作不再仅仅是硅谷的“家务事”,而是美国的“国家大事”。这意味着政治与科技不可分割地交织在一起。

大型科技公司本身就是一个政治竞选议题,那些为美国提供最新创新成果的企业家和公司并不一定会被友善对待。多年来,关于隐私、网络错误信息和加密货币欺诈的争议事件,已经给科技行业留下了污点。

美国证券交易委员会(Securities and Exchange Commission)的主席加里·根斯勒(Gary Gensler)、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Federal Trade Commission)的主席莉娜·汗(Lina Khan)和美国司法部(Department of Justice)的反垄断专员乔纳森·坎特(Jonathan Kanter)等联邦监管高管都对加密货币与企业合并采取了强硬立场。引发科技行业最新一轮淘金热的生成式人工智能,必将触发更多的审查和规则。事实上,州立法机构已经开始审议一连串的监管新规。

“我认为科技行业担心的是‘政府下一步要采取哪些会让我们付出代价的措施?’”风投公司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的前合伙人、TechNet的创始人弗洛伊德·夸默(Floyd Kvamme)说道。TechNet是一家为科技行业的高管服务的两党游说组织。

就连坚定的民主党人霍夫曼也公开表示,如果卡玛拉·哈里斯赢得总统大选,但愿她能够解雇美国联邦贸易委员会的主席莉娜·汗。霍夫曼在接受美国有线电视新闻网(CNN)采访时表示,莉娜·汗正在向“美国商界开战”。

不断变化的观点

今年夏天,PayPal的前总裁、自称长期支持民主党的Facebook的高管大卫·马库斯(David Marcus)在一篇为特朗普背书的千字推文里,讲述了他逐渐转变政治立场的心路历程。他说,民主党将“DEI准则(即多元化、公平性和包容性)武器化”、压制关于新冠病毒起源的在线讨论等做法,以及他们奉行的俄罗斯和中东政策,让他心灰意冷。“这一切都令人瞠目结舌,我终于幡然醒悟,决定摒弃终生信仰,重建政治立场。”马库斯写道。

在一些业界精英大声发出新的政治声音之后,外界的反应可谓褒贬不一。作为科技行业里最有权势的两位风险投资人,马克·安德森(Marc Andreessen)和本·霍洛维茨(Ben Horowitz)在今年7月宣布支持特朗普之后旋即遭到反击。许多自由派科技人士发誓要跟他们的公司安德森·霍洛维茨(Andreessen Horowitz)断绝关系。

“可能会有很多朋友因为我说了美国前总统特朗普的好话而怒火中烧。”在长达90分钟的背书视频中,霍洛维茨开门见山地承认了这一点。“对于这家公司、我们的员工、我们投资的企业等利益相关方,我最不希望看到的就是我们卷入这种事情,因为这会变得非常情绪化,让人很煎熬。”

当然,政治的身影一直游荡在硅谷上空。1995年,在安德森的网络浏览器公司网景(Netscape)上市之际,首席执行官吉姆·巴克斯代尔(Jim Barksdale)毫不掩饰自己的政治倾向。彼时,这位满头银发、操着一口密西西比口音的商业精英,是共和党人乔治·W·布什(George W. Bush)的总统竞选活动的重要筹款人和顾问。有传言称,巴克斯代尔有望成为布什政府的“高科技沙皇”。他最终被任命为布什的外国情报顾问委员会(Foreign Intelligence Advisory Board)的成员。

但在那个时代,科技行业羽翼未丰,业界精英的语气还没有那么教条和极端。在2000年美国总统竞选期间召开的一场小组讨论会上,有人问巴克斯代尔,共和党如何利用互联网来赢得科技圈的支持。他建议道,要想办法找一些可以病毒式传播的“诱饵”。

不过,他随即警告称,共和党在环境和“家庭价值观”方面的立场与科技行业并不合拍。“要淡化这些有可能导致科技圈反感的议题。”

 

 

反传统文化

无论是共和党人还是民主党人,科技圈的新一代政治斗士都有一个共同点:他们往往是创始人和风险投资人,而不是企业的职业经理人。拥有程序员和技术创新者背景的职业经理人,可能更适合讨论微处理器的摩尔定律(Moore's Law),而不是错综复杂的税收和监管问题,但创始人倾向于直抒胸臆。在日常生活中,他们热情、直率且好斗;也正是凭借这些无法抑制的品质,他们获得了普通人难以企及的成功。(正因如此,每一位商业记者都知道,相较于那些规避风险、获聘加入公司的高管,对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的采访效果往往要好得多。)

这种激情和理想主义或许能够化解那种认为科技巨头的政治热情完全是出于商业私利的批评意见:奉献是硅谷与生俱来的气质——当所有人告诉创始人他们的想法既愚蠢又疯狂时,正是这种气质促使他们坚持不懈,全身心地投入到这项任务中,甚至不惜冒着毁掉个人财务、婚姻和健康的风险。如果创始人真正相信其人生目标就是让自己梦想的公司、平台或者小工具成为现实,那么他们就会为实现这一目标而英勇奋斗,不会畏惧任何的艰难险阻——无论阻碍他们的是市场霸主还是政府监管机构。

但这种激情也可能演变为一种盲信:一些当代科技精英逐渐认为,他们的使命拥有凌驾于其他一切之上的重要性。在许多情况下,他们似乎无法区分哪些事情属于自己的专业领域,哪些事情属于其他公共生活领域(比如地缘政治、刑事司法等等)。

这就是一个例子:在他为特朗普背书的视频中,风险投资人本·霍洛维茨一开口就断言:“我们公司的未来、科技的未来,以及美国的未来都岌岌可危。”

对创始人推崇备至

这就是硅谷崇尚科技创新者的弊端。在崇拜者的眼中,新创企业的创始人不仅是勤勉不辍、充满激情的企业家,更是具有某种超能力的启蒙者。马克·安德森的网络浏览器网景在当时是一款革命性的产品,可以说改变了世界。这是否意味着他拥有解决美国所有问题的答案呢?

这种奉若神明的态度,迥异于昔日商业巨头的自我认知。纽约城市大学研究生中心(City University of New York's Graduate Center)的历史学家大卫·纳索(David Nasaw)解释道,就连19世纪末期叱咤风云的“强盗大亨”、做出杰出贡献的实业家安德鲁·卡内基(Andrew Carnegie)和约翰·洛克菲勒(John Rockefeller)通常也会恪守本分,慎做越界之事。纳索曾经撰写过一部卡内基的传记。

“卡内基从未说过他是天才。洛克菲勒从未说过他是天才。他们只是说自己是优秀的商人,比普通人更了解市场而已。”如今的硅谷大佬显然更加“厚颜无耻”。纳索指出,“他们一直相信自己就是神。”

历史上一个值得注意的例外是报业大亨威廉·伦道夫·赫斯特(William Randolph Hearst),他是纳索的另一部传记的主人公。赫斯特对美国前总统富兰克林·罗斯福(Franklin Roosevelt)恨之入骨,不停地在自家报纸(这是他那个时代最有影响力的平台)的头版上发表尖锐的署名社论。

但赫斯特的政治激进主义导致报纸的读者数量不断下滑,这让他付出了沉重代价。“工薪阶层的读者觉得他们必须做出选择。”纳索表示,“他们抛弃了赫斯特。”

诸位科技大佬,请引以为戒。

译者:任文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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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布赖斯(Jenn Brice)对本文亦有贡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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