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郝景芳:我们所认知的宇宙可能并不是真实的宇宙
弱人工智能时代一定会到来,但是强人工智能,也就是全面达到或者超越人类智能的AI,还遥遥无期。
在第74届雨果奖得主、科幻作家郝景芳看来,人工智能或许可以在某些细分领域成为人类的好帮手,但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内,这些技术无法取代人类。
谈人工智能
《财富》中文版:您怎么看现在的人工智能?
郝景芳:我自己会觉得弱人工智能时代一定会到来,但是强人工智能,也就是全面达到或者超越人类智能的AI,还遥遥无期。
目前说的人工智能仍然是在弱人工智能,就是在技术上面给我们做很大的辅助,帮助我们做很多的事情,是一个更加强大的助手,就是这样的一个概念。
机器人的思维方式、思维运作的基本逻辑,都跟人不太一样。它未来发展,可能是某一个方向会算得特别快。
《财富》中文版:您如何看待 AlphaGo打败了人类?
郝景芳:AlphaGo围棋会下得特别好,但除了这一个专业能力比较强,“人”具有的一般性的思绪都没有。这种人工智能我觉得是未来这几年肯定都会实现,马上各个领域都会有。
但是说各方面都比较类似于“人”的整体性人工智能,我不认为会产生。当然我们可以编一些程序输入进去,让机器人假装像一个人一样。但是如果说机器人有自己的思维运转逻辑、自己的学习方法、自己的算法,甚至于最后迭代出来一种新的智能,会和人的想法一样,这个就不太可能了。
《财富》中文版:像电影《异形》里智能人会不会出现?
郝景芳:像《西部世界》各方面跟人一样的人工智能,我觉得不会出现。
《财富》中文版:您认为智能人在短期不会出现,还是未来也不会出现?
郝景芳:我觉得长期也不太会出现。有很多东西是看人是否赋予它,首先,“人体”是一个非常容易损坏和死亡的躯体,非常容易损坏和死亡,以及非常疼痛,这三条必须加给他,否则人工智能的人类不会有我们的恐惧感和戒心。我们思维里面已经根深蒂固的防御性。
比如赋予机器人寿命,让机器人很容易损坏,稍微一损坏是特别疼,疼是真实感受,让人工智能人有疼的感觉。这样机器人才会有根深蒂固的防御性。要不然对于它来讲,整个身体损坏了大不了换一套零件,也不会死,根本没有害怕的感觉。没有害怕的感觉,他在做很多事情的时候,就不会像人有博弈的感觉,不用博弈了,就是无所谓嘛。
人因为要做这样的防御,所以要有策略、思考、自我保护等等,所以有很多思绪跟我们的群体性、死亡必死性相关。
还有人的情感依恋,爱情和亲情也是跟繁殖有很大关系。人工智能如果没有性繁殖,只是说这个程序用3D打印来打印了一个躯体算下一代,那怎么会对另外一个人工智能人产生爱情呢?没有繁殖需求就不会有基于性别的爱情。人类亲子依恋的产生跟人类婴儿在很长一段时间必须靠亲子哺育成长有关,所以建立了这样的情感的相处方式,这都是生物性所致的。
如果人希望人工智能产生某种类似东西的话,一方面是必须得赋予所有跟我们相似的躯体,就是生物性躯体。第二是让他们有生存竞争的压力。如果没有生存竞争的压力,仍然是社会性、人类竞争性的东西也不会有,比如与生俱来的攻击性等等。很多东西都是跟生物性相关的,如果没有生物性,甚至连群体都没有,可能就是一段程序,怎么会产生这些思维方式跟情绪情感呢?所以人工智能人可能就会非常聪明,对于他来讲可能是学习很多数据、总结很多规律就够了,而不需要生物、生理性的部分。
《财富》中文版:现在放在不是真正的人工智能的语境下,未来会不会有低级的工作被人工智能或机器人代替?
郝景芳:机器人行业有几十年了。实际上到现在全世界最好的机器人公司都不能做到一些人类的基本动作。前两天听联想CTO讲了一个小故事,白宫邀请了全世界最好的20家机器人公司的机器人,要求他们完成从车上下来,走到门口,把门拧开的动作。但现在还没有一个机器人公司能做到这件事。
下车的过程,其实身体要经历非常难的扭动和平衡,然后走过去看准了门把,其实很多机器人看不准圆的门把。在拧的时候有扭矩,人类的肌肉放松些就可以了,据说有两个机器人好不容易走到最后一步,扭门把手的时候自己摔倒了,因为门把会给你一个力,但是机器人没有柔和的手,所以机器人自己摔倒了。在各种各样的扭曲动作里面掌握平衡的能力,其实没有那样容易。
但是最简单的入门级的计算工作可以被取代。
谈物理
《财富》中文版:您是清华大学物理系毕业,物理在您的写作中有哪些帮助?
郝景芳:有几种帮助,一种是我有一个故事的想法,其中可能会用到一点物理知识,我有这方面的知识储备,不会临时现学,这是一点比较简单的帮助。
还有一种帮助,我有一些小说的想法直接是从物理课学来的东西。比如我原来有一系列的小说叫赤橙黄绿青蓝紫黑白的《九颜色》,真的是从学物质光谱课程内容中来的,所以就产生了一系列都是以颜色命名的作品。其实如果看小说里面,我不会写太多的技术,我会把原始的idea隐藏起来,因为故事就是故事,不会看起来像科学说明。
另外,物理会帮助我建立比较好的系统性思维和逻辑思维,这样我在做小说构建的时候,对于场景的架构和故事本身逻辑有很清晰的想法。
《财富》中文版:现在您还记得大学学的哪个物理理论最让您印象深刻吗?
郝景芳:统计力学的观点对我的帮助最大。统计力学会从个体的随机性导出一个系统的稳定性,这种统计过程让我觉得非常神奇。
而且其中用熵最大原理和状态数最多原理,能用微观的模型导出宏观统计量,对于我来学习社会科学是很有帮助的。因为每一个人的个体是很不确定的,你把每一个人看成微观粒子,个体都是千变万化的个性,但是都是不确定的,但每个人组合在一起,可以构成一个非常稳定的经济系统。这种思维方法的套用对我帮助比较大。
《财富》中文版:您如何理解物理与哲学之间的关系?
郝景芳:物理和哲学之间有好多重关系,最大的一重关系是认识论。即关于这个世界的本质到底是什么?也能叫自然哲学,其实更多是认识论,比如我们所认知的宇宙并不是真实的宇宙。
实际上有一个真宇宙,也有一个相宇宙。相宇宙就是我们所看到和感知到的宇宙,这个宇宙是真实宇宙某种程度上的投影,或者是片断或片面的展现。我们永远不可能完完全全真正感知到真实宇宙,但是永远可以去探索、发现和触摸可感知的相宇宙,去猜测和探索背后的真实,这就是科学发现的基本过程。
(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