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维荣:论工程师的修养
当天早些时候,这些来自全国多所高等院校的橙衣年轻人刚刚结束了第7届贝加莱学界联盟会议暨温度控制系统设计大赛的答辩环节,这些通常被称为“工科生”的年轻人所表现出的科研能力与综合素质令肖维荣感到欣慰甚至兴奋,因为这让他明白自己在12年前倡导成立学界联盟并组织相关专业大赛的初衷得到了最有价值的回应。
比赛已经结束,所有的辛苦付出都有了与之相匹配的回报,年轻人们不再紧张与拘束,笑容与笑声是这一时刻唯一的沟通语言,这些还未离开学校的学生,已经隐隐有了“预备”工程师的自觉,身为贝加莱中国区总裁,肖维荣看着这些有可能撑起中国工业进步更广阔天空的未来工程师们的笑脸,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的自己。
中国那么大,不能只是去看看
1996年,在德国高校任教的肖维荣,离开象牙塔,进入工业制造第一线,作为一名工程师更直接地参与到世界工业发展进程中。
收到贝加莱的工作邀约之后,肖维荣专门去了一趟奥地利萨尔茨堡,亲眼看看这家不怎么知名的工业自动化企业。
贝加莱当时的规模还很小,全球员工加在一起也只有360人,不过“在奥地利已经算是很大的公司了”,肖维荣回忆那次探访的见闻时说,他在萨尔茨堡的贝加莱总部特别留意观察了公司的研发人员,发现“这些人穿戴都很一般甚至有穿拖鞋来上班的”,但是“他们做的东西很高端”,肖维荣说自己当时“吓了一跳”,因为“很难想象奥地利还有一家做这么高端的技术的公司”。
这种反差所展现的吸引力,让肖维荣动心,于是他成为了贝加莱的一员。不过最初他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参与世界工业发展进程的行动轨迹将不仅仅局限在贝加莱总部的办公室里。
贝加莱的英文简写为B&R,取了公司的两位创始人Erwin Bernecker和Josef Rainer姓氏的首字母,这种看上去简单粗暴的表达,也透露出贝加莱“实在”的公司文化特质。肖维荣截至目前22年中国区总裁的职业经历就是从B所代表的Erwin Bernecker先生的办公室中的一次谈话开始的。
那一天,在Erwin Bernecker的办公室,Bernecker指着挂在墙上一张世界地图,对肖维荣说,你看中国的版图这么大,比我们奥地利大多了,“这个市场这么大,都是你的,你去做吧。”
22年之后,肖维荣回忆起这次对话,语调平和,表情平静,让人无从猜测接受这个任务时,他是战战兢兢还是踌躇满志,不过他把这次回到中国视为肩负了“使命”,这个使命显然不仅仅是作为贝加莱中国区总裁开拓中国市场,更是作为一名工程师希望能为中国的工程师文化的生成与繁盛做出贡献。
这是野心,也是抱负,肖维荣充满信心。1996年,从奥地利萨尔茨堡来到中国上海,他不再是大学教师,也不仅仅是企业的技术人员,他必须成为操盘手和掌舵人。
在上海,肖维荣选择从参加展会开始了解中国市场。在展会上,肖维荣发现当时中国的机械自动化产品已经在使用“16径数字化入,16径数字化出”,肖维荣形容“全是数字堆积出来的”,并且确认在当时这是“很高端的”,而贝加莱的“模拟量、工控机分析运算、网络能力”根本用不上,因为“客户想不到要用这些东西”。
肖维荣拜访中国本土的工程公司时,后者公开表示非常希望与贝加莱合作,但在1996年,西门子,ABB,施耐德,富士都已经进入中国,这家工程公司的总工程师有点小感慨地对肖维荣说:“你们来晚了”,并且善意地提示说:“市场已经饱和了,我不是泼冷水,你就听我的话,该干嘛干嘛。”
肖维荣知道自己“该干嘛”,他说“在这个基础上我就开始创业了”,他观察到当时尽管已经有了众多国际知名同类企业抢先进入中国,但中国市场仍处于发展最快的时刻,肖维荣坚信中国市场一定有贝加莱的一席之地。
贝加莱中国区总裁肖维荣
有中国特色的贝加莱
肖维荣的创业从“什么都卖”开始。他把贝加莱的产品拿到中国,只要能在中国用的,就什么都做,不过“推广不是很有力”。肖维荣解释这种困难产生的原因是贝加莱的产品在技术水平上明显领先中国市场上当时已经有的产品,而大部分工程企业已经对后者用得得心应手,不愿意再拿出精力学习更高级的技术,因为“从学会到使用到赚钱还有很长一段路,客户就没有信心做这件事。”肖维荣总结说。
肖维荣这时很明显地感受到作为成熟工业化区域的欧洲与仍处于后工业化时代的中国之间巨大的“工业文化”差异。在欧洲,贝加莱的客户拥有很强的技术团队,他们只需要贝加莱提供培训和个性化产品,贝加莱在欧洲与竞争对手相比的优势在于不仅可以提供通用的控制成品也可以提供个性化产品,最大限度满足客户需求,“包括显示屏也可以打上客户的LOGO和颜色,包括客户用的高速IO、高速CPU都可以配。”肖维荣解释说。
而在当时的中国,“客户完全没有那么长的时间消化你的东西”,肖维荣有点感叹,“1996年、1997年的时候,每个客户都在做梦,希望明天就能成为亿万富翁。”
肖维荣曾经为中国在制造业领域所展现出的“成本、灵活性、市场潜力和政府支持”方面的优势深以为然,但作为设备提供者来到中国的时候,他发现,成本优势和灵活性不仅令他的业务开展遭遇困难,更重要的是追求低成本和无原则的灵活性,已经成为制约中国制造业朝向更高水平迈进的障碍和瓶颈。
出于追逐利益不愿付出时间成本进行学习,并且没有技术团队,是中国制造业企业在当时的一个重要系统性短板,这直接影响了他们对更高端技术的接受与应用,那么这块短板就由贝加莱自己来补齐,后果将是“双赢”。
肖维荣决定在中国区实行与其他区域不同的运行方式,“只要客户有用,只要达到一定的量级,我们可以为客户写软件。”他说,这种模式就是“你买我的硬件,我就会给你一个成套的方案”。“硬件加软件”,企业拿回去机器就可以用,这种一站式服务的推出,是贝加莱中国业务开展的分水岭,肖维荣说。
尽管肖维荣自己也经常笑着说贝加莱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公司,但是他显然非常乐于让客户更了解贝加莱。并非所有客户对自动化工业设备的技术都很了解,肖维荣就针对不同行业的客户组建不同的行业团队。“塑料机械、印刷机械、包装机械、CNC机器人,我们都按行业建立行业团队。”肖维荣解释。
这些行业团队对客户的技术特别了解,而这了解的基础是,所有工程师加入公司时,都要接受贝加莱技术规范的培训。“就像魔鬼训练营,工程师进来以后,放在一个房间里四个月,把业界所有的难题在这四个月里让他们都经历一遍,训练他们如何规范地作为一个工程师去工作。”肖维荣解释说,这个接受培训的工程师们称为“集中营”就是给出一个标准,“贝加莱的软件怎么写,按照什么规范写”,这样有一天工程师离开了贝加莱,别人也可以继承运行他的东西。“同时我们建立了模块化软件的架构,使我们的软件开发效率大大提高。”肖维荣说。
桥梁上的工程师文化2017年中,ABB在瑞士苏黎世宣布收购贝加莱,肖维荣对这一收购非常认同,根本原因在于ABB所秉承的工程师文化与贝加莱和肖维荣的理念完全契合,肖维荣相信贝加莱中国能够在更大的平台上,凭借结合两方的技术优势,实现更好的产品输出。“对贝加莱来说,我们的事业更宽,我们给客户提供的更多了。对ABB来说,我们填补了ABB在机械和工程自动化方面的空缺,这是再完美不过的一步。”肖维荣说。
尽管已经被视为企业家,但肖维荣还是更喜欢被称为“肖博士”,这显然源于他的学术情节。他甚至以自己时至今日还对学术拥有热情并愿意为之躬身实践做些具体的事情而骄傲,同时作为工程师文化的“奉行者”,肖维荣也在努力使这一文化在中国获得更多认同乃至生根发芽,发扬光大。
肖维荣与西北工业大学齐蓉教授共同编写了《装备自动化工程设计与实践》,这本教材体现了一名“老工程师”对后来者在专业知识与行为规范上的殷切期望与良苦用心。
肖维荣发现在职的工程师做事情,比如说做软件,做的不是一个产品,做的是打补丁的事。有了任务不会去做需求分析,就开始写程序和软件,写完软件以后边调边改,相当于搭火柴棒,搭到最后抽动一根,整个架子就全塌了。“这个软件的生命力很差。”肖维荣总结说。
肖维荣说自己写教材的初衷是想要教会一个在职的工程师或者在校的学生,学会一种很干净的生活方式或规范的行为方式,“让他做事情很干净”。
以工程师文化为实现方式,肖维荣乐于成为欧洲与中国两种不同的技术生活乃至文化之间的桥梁。相较于贝加莱在中国塑料机械领域毫无争议的领导者地位,相较于青岛啤酒超过75%的设备由贝加莱提供这样的成就,肖维荣显然对贝加莱参与到中国制造业的发展进程中,不仅提供产品和解决方案,更注入技术思想和工程师生活方式,更为自豪。
肖维荣描述他所知道的欧洲工程师写软件时能做成一个艺术品,不仅带来效益,看起来还很好看,而且效率又高,以不变应万变,如果发生了变化只是在屏幕上改一个参数就又是非常完美的东西。“我特别希望我们中国的工程师可以学会。”他说。(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