费城一座会议中心被精子和卵子占领了。

大厅一端，是一个推介卵子银行服务的展台。展台上方，一个巨大的精子正要为气球大小且不停旋转的卵子受精。旁边，一个巨型移动装置上，更多戴有人脸面具的精子和卵子装置诡异地咧嘴笑着。

这里正在举办美国生殖医学协会年会ASRM会议——它在业内被称为“生育论坛界的超级碗”。彼时10月中旬，8000名医生、护士、博主、投资者及医疗卫生主管齐聚在这里。

他们吐槽着不孕症创伤，讨论着胚胎实验室团队建设，同时和提供家庭精子检测、代孕中介等业务的参展商聊天、交换名片。

生育，这一曾被视作小众高端的行业，似乎已经准备好进入大众市场。

造娃业成掘金场

第一天下午，演讲者是专门投资医疗卫生领域的投资基金经理大卫·塞布尔。他没有选择去谈什么重大的科学发展，而是“试管婴儿业务”。他的愿景是，全行业范围重拾试管婴儿的创新精神。

塞布尔第一次参加ASRM会议是1988年，也是第一例试管婴儿出生10年后。当时他还是一名即将接受培训成为妇产科医生的住院医师。

此后几十年里，该行业从游离在传统医疗体系之外、类似于奢侈品一样的存在，发展成能赚大钱的重要行业。

投行Piper Sandler预计，到2023年，美国生育市场规模将从2017年的近70亿美元增至154亿美元。而根据中国的报告，2013年中国辅助生殖服务市场规模仅120亿元，2017年增至235亿元，2023年中国该市场预计将增长至546亿元。现在最主力的生育群体千禧一代，他们逐渐开始接受生育治疗。像经济中其他领域一样，生育市场也在被改写。

美国研究公司PitchBook称，投资者早就注意到了这个将会热火的行业。2018年，投资者向该行业投入了6.46亿美元。过去几年，业务种类也变得更加多元：从简单的排卵跟踪仪到研究遗传和生殖障碍联系的研究项目。

私募股权公司则被该行业的高利润和不断升高的成功率所吸引，不断收购分散的生育诊所。2019年10月，生育福利提供商Progyny率先上市，股价涨超150%。

“有些人真的很在乎生孩子，所以孩子变成巨大的痛苦来源，也是巨大的市场。”斯坦福法学院专门研究生物伦理学的教授汉克·格里利表示。

生育领域增长的主要动力之一是“女性头胎年龄增长”。在美国，女性30多岁生育的比例超过20多岁的人群；2018年生育人群中，仅有40岁左右的女性数量上升。

曾创办两家生育领域初创公司的创业者马丁·瓦尔萨夫斯基表示，我们要帮女性晚点生孩子。随着预期寿命的增加，“谁说只能在35岁之前生孩子？时间窗口也太窄了。”他说。

据Progyny研究，每八对夫妇就有一对在生育方面存在障碍，比哮喘或糖尿病更常见。据估计，到本世纪末，试管婴儿将超过全球总人口的1%，目前该比例约为0.1%。

人们最关心的就是自己的孩子，所以这一领域才格外受人重视，同时也充满活力。“只要涉及到孩子，赌注就会变得更高。” 斯坦福的格里利指出。

但也有相关医学人士表示，该领域仍然是医学界的“西部荒野”，监管不足，纯商业驱动，还有些参与方过于强调治疗功效。

大城市视角看行业未来

会议结束几个星期后，我去了塞布尔曼哈顿市中心的办公室，26层，可以俯瞰纽约。在这座大都市，你能看出一些行业关键驱动因素，包括高收入、头胎年龄增长等。毕竟纽约试管受精案例数位居全美第一。

16年前年，塞布尔入职了一家投资公司，组建了一只医疗基金。虽然紧跟生育领域发展，但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没有好项目。他说，科学和成果都在进步，但行业“并无起色”。

十年后，行业初见转机。2012年，前面提到的大会上，宣布卵子冷冻不再是实验行为，随后几年，私人股本投资大量涌入。塞布尔感觉到了巨大的变化，2018年他们推出了关注试管婴儿行业的风投基金。

目前，美国女性每年接受的试管婴儿治疗近30万次。据塞布尔计算，最终可能增长到近110万。其中涵盖了依赖辅助生殖技术建立家庭的LGBTQ+人群（LGB包括女同性恋者、男同性恋者、双性恋者，后加上跨性别者、疑性别者、双性别者等）；此外，还有希望接受治疗时保持生育能力的癌症患者，以及遗传病携带者。最后一类人群需要选择未携带疾病基因的胚胎，避免囊性纤维变性等绝症。

美国目前借助试管婴儿技术出生的新生儿约占2%，和西方各国相比占比极低。但如果每年接受试管婴儿治疗的数目能按照预估达到110万次，将接近丹麦的水平，也就是10%。

一家塞布尔投资的公司致力于利用机器冷冻技术将胚胎储存带入21世纪。这家公司统计，美国储存卵子或胚胎的患者数量从2005年的1.7万激增至2017年的70万。公司预计，到2025年人数将达到260万。

知识的匮乏和对卵子的担忧

多数人对于生育方面的知识是极其匮乏的。这也是美国医疗系统传统观念中过于强调教育女性避免怀孕的遗留问题。

业内一位创始人透露，每次开始介绍项目前都要像上一堂生物学基础课那样，才能使投资人听懂。去年11月的一个晚上，总部位于纽约的初创公司Kindbody就在努力给用户“上课”。

Kindbody的主营业务是冻卵。现场的50位女性和两名男子显然对这场“生育101”的活动很感兴趣。与普通的诊所相比，该空间风格相当现代，有点像水疗房。

Kindbody的创始医生法希梅·萨桑站在写有“掌控自己未来”的海报旁，建议参会者放轻松，喝一杯普罗塞克起泡酒，再吃点奶酪。随后开始切入正题。

“谈论试管婴儿、怀孕或是生育能力之前，首先要了解一些基本知识。”她对人群说。“不幸的是，没有人教我们基础知识。去问谷歌，谷歌只会把人吓到。”

一些人会心地笑了。在介绍过生育率和卵子冷冻的全面情况后，萨桑才开始推荐项目。活动结束时，很多女性排队领取当晚提供的折扣码，甚至堵住了出口。

会谈结束后，参会者向演讲人询问各种情况，从怀孕失败到针头恐惧症。不过，一位女性的问题反映了人们最大的担忧：“如果在一家公司冷冻卵子，公司破产或停业了怎么办？”

她的担心并非毫无根据。两周前，第五大道上的卵子冷冻诊所Trellis发布邮件宣布即将关闭。

公司接受《财富》采访时表示，诊所开业不到一年，还没有客户使用过冷冻的卵子。 这家倒闭诊所的母公司则拒绝采访，但在电子邮件中表示，“注册人数的增长无法填补纽约市独立运营诊所的成本。”这正是美国当前的趋势，冷冻卵子业务基数很小，但增长很快。

最新数据显示，2017年女性冷冻卵子近11000次，高于2009年的475次，但全行业90%的冷冻卵子都尚未使用。

寻找“不明原因不孕”的原因

医学上，不孕症是指35岁以上的女性尝试6个月后无法生育，或35岁以下的女性在尝试一年后无法生育。血液检测等简单方法并不能确诊，因此三分之一的检验结果都会显示“不明原因不孕”。

业内多位创业者都曾因就诊后得到含糊不清的结果，而后选择自己创业。

阿夫顿·维切里就曾经被要求做生育能力基础评估。当时，医生告诉她等准备好生孩子再来检查。后来她被确诊为多囊卵巢综合症。这种病可能导致不孕的荷尔蒙紊乱，随之而来的还有1500美元的医疗账单。

正是这次经历推动她联合创立了Modern Fertility，一家帮助客户在家完成跟生育诊所同样的荷尔蒙测试，费用仅为159美元。

Modern Fertility的联合创始人及首席执行官阿夫顿·维切里被诊断出可能导致不孕的荷尔蒙紊乱后，决定创立公司专门做测试。图片来源：Photograph by Cayce Clifford for Fortune

该测试也并非没有争议。其中一项抗苗勒管激素指标，可以帮助女性评估卵巢储备的变化。但有医生担心，如果只做一次检查而不听医嘱，并不能全面评估测试者的生育能力，甚至会引起不必要的恐慌。

这家公司对此回应，虽然抗苗勒管激素不是完美的生育预测指标，但仍是卵巢储备情况最明显的标志，建议测试者持续跟踪激素变化。

此外，维切里表示，向客户收集匿名数据用于临床研究，还将有助于更好地预测未来生育率。

科技不断进步，但生育产业还没有脱离本应瓦解的范式：女性与母亲身份混为一谈；认为血缘关系是建立家庭的最佳方式；以及生育问题应由女性承担的暗示等等。

投资达到多少才能改变种种成见，目前尚属未知。但对全行业来说，观念进步才能算得上真正的重大突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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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多人都认同，要怀上孩子需付出全村的努力。生育领域可不止试管婴儿那么简单。

家庭测试：Modern Fertility

这家激素测试提供商成立于2017年，目前已募集2200万美元。投资方包括曾投资Glossier等消费领域热门初创企业Forerunner Ventures。

可穿戴设备：Ava

Ava推出的手镯被称为“生育的Fitbit”，能追踪皮肤温度、脉搏和心率等多项数据，帮助女性寻找生育时机。公司成立于2014年，自称技术曾帮助3万人怀孕。

保险：Progyny

Progyny是专门向雇主出售生育福利的公司，10月上市前从Kleiner Perkins、TPG和Merck Ventures等风投公司筹集近1亿美元。目前公司已盈利，市值接近30亿美元。

诊断：NextGen Jane

NextGen Jane是智能卫生棉条制造商，通过分析月经期间脱落的细胞研究子宫内膜异位症等生殖疾病。该公司成立于2014年，去年A轮融资募集到900万美元。

卵子冷冻：Extend Fertility

该公司总部位于纽约市，号称全美最大的卵子冷冻诊所。去年，公司从私募股权公司Regal Healthcare Capital Partners筹集到1500万美元，主要用于扩大试管婴儿等服务。（财富中文网）

本文另一版本登载于《财富》杂志2020年2月刊，标题为《生育公司》。

译者：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