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想去年12月，中国跟美国签署第一阶段贸易协议，缓解了紧张态势，美国总统特朗普还表示，中美关系“可能是很长时间以来最好的状态”。

但是到了7月底，两国关系开始恶化，这让世人产生两大疑问：中美关系将如何发展？公共卫生事件过去后，哪个国家的长期经济和社会受到的影响更小？而这两个问题都与第三个问题交织：面对两位截然不同的总统候选人，美国人会选谁？

三个问题的答案将决定全世界的转折点。

2020年《财富》世界500强企业排行榜提供的最新数据显示，中美竞争出现了里程碑式的变化。今年，中国大陆（含香港）公司数量达到124家，历史上第一次超过美国（121家）。加上台湾地区企业，中国共有133家公司上榜。

领先地位的掉转反映了长期趋势。2002年以来，排行榜上美国企业有197家，此后每年都在减少。2001年中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当年进入排行榜的中国企业为12家，以后逐年迅速增加。

上述三重转折点的三个相关问题里，中美关系的未来对全球的意义最为深远。哈佛大学中国问题专家格雷厄姆•艾利森将中美关系定义为“内在的、深层次的结构性竞争”，即正在崛起的大国对稳定的主导力量形成威胁。艾利森接受《财富》杂志采访时表示，中美之间的竞争相当危险，主要因为竞争情绪非常强烈，尤其对于认为美国只能且理应当全球“老大”的美国人来说。艾利森延用古希腊历史学家讲述斯巴达回应雅典崛起导致长达30年战争的典故，称之为“修昔底德陷阱”。

多数专家认为，过去一年里两国关系陷入螺旋式加速下降。“我坐在华盛顿，感觉好像身处风暴中心，而且越陷越深。”美国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的中国商业与经济专家斯科特•肯尼迪表示。

《财富》世界500强上榜企业数量的变化意义重大，因为经济实力是竞争的基础。分析人士可以就两国经济规模争论不休。如果以汇率为基准比较，美国仍然领先，2019年美国GDP为21.4万亿美元，而中国为14.3万亿美元。但根据购买力平价（根据各国价格水平调整）计算，截至2018年也是世界银行最新数据的一年，中国略高于美国，分别为21.4万亿美元和20.5万亿美元。现在差距可能更大，而且会继续扩大。艾利森说，购买力平价才是重要衡量标准，因为该数据能显示“谁能造出更多无人机”或资助更多研究。

中国也已成为世界上最大的产品和服务市场。“这是新产品首先发布的市场，”肯尼迪说，“因此，中国消费者在产业方向上发言权更大。美国市场可能不够大，不足以支撑产品规模化。”

因为这点以及其他原因，美国公司不太可能离开中国。希望保持全球竞争力的企业都不能抛弃10亿逐渐富裕的消费者。此外，很少有企业希望将中国从供应链中完全移除。尽管贸易紧张局势和疫情蔓延提醒全球许多企业，他们可能过于依赖中国供应商，但中国企业往往具有其他地方难找的专业制造能力。

中国的经济实力确实让人惊醒，如果想充分理解，仅看GDP一项指标太过宏观。冲突的关键领域是技术、经济增长基础和国家安全。

科技是两国脱钩最明显的领域。华为是全球第一大5G网络设备制造商，截至今年二季度，华为还是全球第一大手机制造商。但美国宣布封杀华为产品 “我们没有变得更统一，反而更分裂，”布雷默说。“技术是当前竞争的关键，是最重要也最危险的部分。”

两国科技竞争在多个领域展开——人工智能、5G、语音识别、面部识别和金融科技等。其中人工智能最为重要，因为能加速其他领域发展。最近一篇由艾利森和匿名美国科技行业领袖合著的文章认为，中国在人工智能领域的先进程度远远超过美国的认知，关键在于中国拥有美国四倍人口的优势。他们写道：“在人工智能领域，智力比计算能力更重要，中国每年科学、技术、工程和数学专业的毕业生达130万，而美国只有30万，美国计算机科学家只有6.5万人，中国则有18.5万人。即便在美国，计算机科学博士毕业生10个里有三个是美国人，两个是中国人；大多数中国博士后最终都会回国。

但是，现在还不能判断中国在经济和技术领域将碾压美国。仔细观察就会发现，尽管中国很强大，但也面临很大挑战。

先来看《财富》世界500强里124家中国大陆公司。虽然数量超过美国公司，但规模较小，仅占500强总收入25%，而美国公司占30%。

即便中国最终变成全球最大经济体，也没那么快。最近摩根士丹利投资管理公司首席全球策略师鲁奇尔•夏尔马在《外交》杂志的一篇文章中写道，如果两国GDP继续以2019年名义增长率扩张（按市场汇率计算），2050年左右中国也无法追上美国。中国经济增长放缓哪怕只有一个百分点，就要等到2090年才能赶上。

可能性更大的是如一些分析家所说，出现第二次冷战。不过本次与第一次冷战有所不同，毕竟苏联的经济实力比美国弱得多，而且除了东欧与其他地区几乎没有贸易往来。如今则是另一场进行中的对峙，一方面，双方动用了炸弹子弹以外的各种“武器”，另一方面，双方就一些互利贸易问题进行了文明的互动。“在液化天然气和农业等大宗商品领域，”欧亚集团咨询公司创始人兼总裁伊恩•布雷默说，“美国和中国将相互做生意。”去年美国就向中国出口了价值138亿美元的农产品和31亿美元的石油天然气。

下一个对峙战线可能是第一阶段的贸易协议。“还能坚持到大选吗？”布雷默问道。“特朗普会大肆指责中国。或将导致协议破裂，”届时消费者、金融业、农业和其他行业可能蒙受损失。

由此引发了另一个重大问题，即谁能当选下一任总统。政策分析人士一致认为，如果由拜登总统领导，中美关系的基调将出现变化。如果他能给战火降温，双方可以争取到谈判空间。欧亚集团分析师表示，比起特朗普，他更有机会争取到欧洲和亚洲盟友，与中国谈判时达成统一战线。与此同时，美国的政策立场可能仍然是对抗态度。

身处三重转折点上，并没有现成答案，只能说未来的世界不太稳定。两个大国的关系正在恶化，谁知道能发展到哪一步，但也谈不上无可救药。也许中美两国能理性追求自身利益，将两国关系转变为企业式的竞争。没准美国、中国和其他国家的多种有效疫苗能在一年之内战胜新冠病毒。如果真是如此，经济迎来复苏，人们再次拥抱彼此，至少全球的焦虑情绪会有所缓解。

面对不稳定的世界，最极端的情况，不管是好的极端和还是坏的极端，似乎都有其合理性。现在，制定计划更难，下注风险也更大。对我们每个人来说，容错空间已越来越小。(财富中文网）

本文另一版本登载于《财富》杂志2020年8月/9月刊，标题为《两大巨头博弈》。

译者：冯丰

审校：夏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