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一轮石油热潮
几周后,当我驱车前往基尔库克时,该地区的局势仍然紧张。随着我们逐渐接近这座城市,我的库尔德人旅伴——阿联酋新月石油公司(Crescent Petroleum)的区域开发经理霍尚·伊什梅尔(Hoshang Ishmail)说,他认为如果伊拉克试图阻止库尔德斯坦启动新的开采计划,战争就会爆发。“许多人都为战斗做好了准备,包括我在内。”萨达姆执政时期在埃尔比勒长大的伊什梅尔说。“除了时局现状,没有什么能把我们与伊拉克绑在一起。”
如果说所有的这些战争言论为库尔德斯坦的前景蒙上了一层阴影,你在埃尔比勒却几乎意识不到它的存在。从飞机降落在埃尔比勒国际机场——这里的跑道是世界上最长的民用机场跑道之一——你踏入由玻璃和钢筋搭建的超现代的候机楼的那一刻起,你就有一种并非身处伊拉克的感觉。我上次来这里还是2006年,当时这座机场还是由20世纪70年代的一个军用航空基地改建而来,看上去摇摇欲坠。新机场于2010年投入运营,建设费用高达5.5亿美元,机场运营得到了迪拜的Dnata公司(Dnata Corp.)和韩国的仁川机场的协助。库尔德斯坦不遗余力地以显而易见的方式向游客传达一条信息:“这里不是巴格达”。[美国联邦航空管理局(FAA)前不久解除了一项长达16年的、禁止美国航空公司飞往伊拉克的禁令,但目的地只能是库尔德斯坦。]一位移民局的官员看到我的美国护照后,便挥手让我通过,没有询问任何问题,这与巴格达形成了鲜明对比,去巴格达必须办理签证,而且耗时长达数周。尽管库尔德以外的伊拉克近在咫尺,但是二者之间的对比却会让所有在巴格达待过的人感到迷惑。有一天晚上,一位出租车司机载我参加晚宴时迷了路,晚宴的主人建议我下车,在一片黑暗中步行前往,这在伊拉克简直无法想象,仅在去年3月,因炸弹爆炸而死亡的人数就达271人。“当我来这儿时我紧张得要命。”肖恩·伊玛姆约姆(Shawn Emamjomeh)说,这个来自加州帕洛阿尔托(Palo Alto)的大个子出生于伊朗,2011年一家位于曼哈顿的房地产开发公司Claremont Group派他担任库尔德斯坦地区的经理。“我直接从美国过来,而且对未来一无所知。”他说。“但是我感觉新泽西的某些地区还不如这里安全。”
长期以来,这种安全感一直是KRG最重要的卖点,在推介指挥伊拉克全境的运营基地时,KRG把埃尔比勒当作取代暴力横行、时常采取灯火管制的巴格达的另一个选择,他们使用的宣传口号就是“另一个伊拉克”。自从美军在2003年轰炸了巴格达的发电站后,巴格达每天只能维持近6个小时的电力供应,而埃尔比勒的供电时间大约为18个小时,而且供电时间段还在延长。KRG正设法让房地产市场跟上需求,并且计划在2012年至2016年期间把GDP的年增长率提高到8%。2004年,当地修建了一个名为英国乡村(English Village)的联排住宅项目,贝克休斯公司(Baker Hughes)和普华永道(PricewaterhouseCoopers)等外国公司很快就把这里的房子抢购一空,当时每幢房子的售价大约是12.5万美元。如今他们又以75万美元的价格售出,利润率高达600%。
五星级的Rotana酒店是一个新开发的高端项目,一晚400美元的客房全部被预订一空,酒店的大堂成为库尔德斯坦石油业的聚集地。晚上,Rotana酒店的沙发上和咖啡桌旁挤满了来自休斯敦、阿联酋以及其他地方的石油高管和投资人,他们一边呷着杜松子酒和奎宁水,一边谈着生意。旁边计划修建一座万豪酒店(Marriott),Claremont公司正在修建希尔顿逸林酒店(Hilton Doubletree),并且计划于今年开业。Claremont公司在埃尔比勒郊区的一个封闭式社区修建了640套联排住宅和10幢高层公寓楼,并且为之配备了健身俱乐部、购物中心和两所学校,目前公司已经卖出了500套房子。宣传这些房屋的户外广告牌上写着这样的广告语:“在现代化的埃尔比勒市的美式绿洲”。
在埃尔比勒亲西方氛围的笼罩下,你很可能会忘记自己仍然身处于一个充满暴力冲突、百废待兴的国家。不过,批评人士指出的都是与巴格达的伊拉克非常相似的地方,一旦这些条件与新的石油财富融合在一起,就有可能转变为贪污腐败、任人唯亲和高压政策。去年2月,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发布报告,详细讲述了库尔德的安全部队在2012年如何逮捕了至少50名记者和激进人士,其中包括对一些官员挪用公共基金的调查。人权观察组织说,当他们于2012年11月在埃尔比勒会见KRG,向他们报告自己的发现时,一位高级官员对他们说,“决不能容忍谈论腐败。”因为这份报告而颜面扫地的KRG随后发表声明,承认“可能错误处理了一些个别情况”,而且已经“汲取了深刻教训”。
不过,缺乏经验并不是唯一的问题。KRG的领导层完全是内部产生的。近几十年来,库尔德斯坦基本由两大家族控制:巴尔扎尼家族和塔拉巴尼家族。每个家族都有自己的政党和武装,20世纪90年代,两大家族展开了血战。当然,贾拉勒·塔拉巴尼是伊拉克的总统。与此同时,库尔德自治政府总理切尔万·巴尔扎尼(Nechirvan Barzani)是马苏德·巴尔扎尼总统的外甥,巴尔扎尼总统又是国家英雄穆斯塔法·巴尔扎尼(Mustafa Barzani)的儿子。一位居住在埃尔比勒的不愿透露姓名的西方人说:“库尔德斯坦仍然控制在6个人手中。”难怪许多当地人担心在石油发展热潮中被遗忘。“如果这些外国石油公司是来改变穷人生活的,它们就是受欢迎的。”Chemchemal市的洛普曼·阿里(Loqman Ali)站在他的供电商店外说。“但是我们担心它们只会让富裕人群受益。”Chemchemal市距离埃克森公司的Qara Hanjeer石油区块很近。
在库尔德斯坦的最后一天,我驱车3个小时去北部探访老朋友塔希尔·厄泽尔·奥马尔(Tahir Ezeer Omar),他是临近土耳其边界的小山村陶克(Tawke)的村长。2006年,当我上一次坐在他家的客厅,欣赏被皑皑白雪覆盖的土耳其山脉时,挪威石油公司DNO才刚刚开始在奥马尔的土地上钻探。DNO公司的石油地质勘探结果令人惊讶:当地的石油储量大约为7.71亿桶。这个结果促使西方石油公司蜂拥至库尔德斯坦地区,并且为陶克村的30户家庭带来了自来水,为孩子们购买了书桌,为一些人提供了收入不错的工作,其中包括奥马尔的3个儿子。“我们早就知道这里有石油,但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奥马尔一边说,一边和我盘腿坐在地毯上享用早餐,有用新鲜羊奶制成的奶酪,还有薄干脆饼。不过他还说,包括他在内的许多库尔德人都怀疑,与这轮石油发展热潮带来的剧变相比,这轮石油热是否值得。“我们并不指望这家公司改善我们的生活。”他说,“我们有自己的牛群、羊群、小麦和杏树。”
石油有可能彻底重写库尔德人历史的气氛弥漫在整个地区。当巴格达坚定地反对KRG时,库尔德人却与他们的宿敌土耳其签订了越来越多的交易,7,300万土耳其人迫切需要更多的石油和天然气。美国已经花费了数月时间,试图阻止双方的关系越走越近,因为美方担心库尔德人在设法从伊拉克独立出来,巴格达方面同样对此忧心忡忡。
从前往陶克村沿途的情况来看,华盛顿方面的努力几乎就是徒劳:数不清的管道散乱地摆放在农田里,工人们忙着铺设管道网,以便在不受巴格达当局监管的情况下,把库尔德斯坦地区越来越多的石油和天然气输送出去。在库尔德斯坦和伊拉克存在争议的领土上,有人也在策划把控制权转交给KRG:在阿尔库斯,天主教耶稣会的修女说,前不久在没有任何解释的情况下,她们的电费账单从伊拉克政府转到了KRG手中。“我猜我们现在归库尔德斯坦管辖了。”一位修女对我说。
去年4月,新闻通讯《伊拉克石油报告》(Iraq Oil Report)报道,土耳其正在考虑通过第三方账户分别向伊拉克和库尔德斯坦支付石油款。此举将直接违反美国的政策,美方呼吁成立联邦石油管理机构。但是近来华盛顿对能否实现在伊拉克的目标变得越来越没有信心。随着石油开始向外喷涌,库尔德斯坦终于有办法创建一个类似于独立国家的组织机构。现在的问题是,它的喷油井能否在不流血的情况下,打出石油。(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