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药厂瘦身记
《财富》(中文版)-- 去年夏天,百时美施贵宝公司(Bristol-Myers Squibb)财务总监查理·班克罗夫特(Charlie Bancroft)的脑海里产生了一个大胆的想法:百时美应该放弃糖尿病业务。
多年以来,百时美一直在花大力气研究这种疾病的治疗方法。为了开发安立泽(Onglyza,沙格列汀片)和达格列净(Forxiga)这两种治疗二型糖尿病的药物,公司几乎花费了15年时间。为了帮助它们实现腾飞,百时美甚至与英国的竞争对手阿斯利康(AstraZeneca)合作,因为阿斯利康拥有一流的基础护理销售队伍。
2012年,这对搭档进一步深化在糖尿病领域的合作,以70亿美元的巨资收购了Amylin公司,因为该公司生产的两种药物拥有更光明的发展前景。截至2013年,百时美公司的5种治疗糖尿病的药物创造了16亿美元的销售额,虽然不算太高,但是却占到了公司营业总额的10%。鉴于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FDA)有望在几个月内批准销售达格列净,因此这个占比几乎肯定还会进一步提高。公司传达出的信息自始至终都是一致的:在年度报告、盈利会议,以及新闻发布会上,百时美大肆宣传,糖尿病是公司最重要的医药关注点之一,而且也是公司未来发展的关键。
当然,这是一个值得为之奋斗的目标。二型糖尿病是一种非常严重的、危及生命的病症,通常要求密切观察而且每天都要治疗,美国大约有2,600万名二型糖尿病患者,全世界大约有3.15亿名二型糖尿病患者,因此市场对新一代疗效更好的药物的需求非常迫切。此外,无论从任何标准来看,这样的数字都不容小觑,糖尿病也因此成为了制药厂商眼红心热的目标。据信息服务公司IMS Health统计,2013年该领域的价值接近540亿美元,而且在2020年之前有望保持两位数的增长速度。
这就是百时美公司的财务总监想要放弃的业务。外表精干、和蔼可亲的班克罗夫特在百时美公司工作了30年,他从财务部门的毛头小伙子,一直做到了最资深的财务高管,他完全明白这个主意听上去有多疯狂。“大部分制药公司都不会剥离制药业务。”他说。
当他把自己的主意告诉百时美公司的CEO兰贝托·安德烈奥蒂(Lamberto Andreotti)时,安德烈奥蒂并没有表现得太兴奋。但是班克罗夫特非常了解他的老板。他们从本世纪初就开始密切合作,当时身为意大利总理之子的安德烈奥蒂刚刚加入公司的欧洲肿瘤学部门。“他说不行那就绝对不行。”班克罗夫特说。“也就是说,你必须拿出更有说服力的依据。”
到了12月,更有说服力的依据出现了。糖尿病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但也是一个成熟的市场,因此必须具备庞大的销售资源,但是它的回报率往往又非常低。这个细分市场是百时美公司“基础护理”业务最后的阵地,目前百时美已经把公司的未来寄托在特殊药物上,这是一个高风险、高回报的领域。事实上,公司已经从一种药物身上发现了金矿,许多人都表示,这种药会彻底改变我们与癌症作斗争的方式。此外,安德烈奥蒂说:“它的价格也合适。”
百时美宣布,它以27亿美元的价格把旗下的全球糖尿病业务卖给阿斯利康,如果再包括专利费和重要的付款,这个数字将升至40亿美元以上。“我们对宣布这则消息感到有些担忧。”自2010年开始担任CEO的安德烈奥蒂说。“从一家大型制药公司的角度来看,这不太合乎情理。当我第一次向董事会宣布这个消息时,他们盯着我的眼神仿佛……”他大张着嘴巴,表情就像是刚刚看到了喜马拉雅雪人。
市场的反应却截然不同,公司的股价飙升至5年来的新高。截至今年2月,当这项交易完全落实时,百时美已经完全精简至近些年来的最小规模,员工减少了1.8万人,生产工厂的数量大约只有2007年的一半。与此同时,公司在华尔街的价值飙升至820亿美元,近3年的年回报率升至19.9%,而纽约证交所的医药股指数(Amex Pharmaceutical index)的回报率为14.4%。
趋势稍纵即逝。当以销售额计算的全球第四大制药公司辉瑞(Pfizer)急不可耐地向第九大制药公司(正是与百时美分道扬镳的阿斯利康)大献殷勤时—辉瑞在去年5月提出了大约1,200亿美元的天价嫁妆—如果没有注意到一个规模更大的变化正在席卷整个制药行业,那也情有可原。这个变化就是大型制药公司正在瘦身,而且这还是有意为之。
5月,默沙东(Merck)剥离了消费者健康业务。4月,赛诺菲(Sanofi)出售了价值近80亿美元的成熟药(mature drugs)业务。就在前一个月,百特(Baxter)宣布公司正准备一分为二。雅培(Abbott)把AbbieVie拆分出去。即使是强大的诺华(Novartis)也在打造其癌症治疗业务时,裁减了4个部门,它是仅次于强生(Johnson & Johnson)的全球第二大制药公司。没错,大部分著名制药公司希望效仿的并不是辉瑞模式(公司在今年的《财富》美国500强中排名第51位),而是百时美施贵宝模式(第176位),公司2013年排名第158位,2012年排名第134位。嘿,会一切顺利吗,谁知道呢?明年的名次有可能更低。
这次变革已经酝酿了很长时间,它是在2006年9月的某一天突然启动的,当时吉姆·科尼利厄斯(Jim Cornelius)从家乡印第安纳波利斯(Indianapolis)飞赴纽约市(New York City),参加百时美公司的董事会会议。
科尼利厄斯曾经担任Guidant公司CEO,他于2005年加入百时美董事会,由于这是一次例行会议,因此科尼利厄斯甚至没有想过要带上换洗的衬衫。但是当天下午的日程安排得满满当当。百时美一直是在联邦政府督察员的监督下运营,这也是一年前公司与克里斯·克里斯蒂(Chris Christie,当时是新泽西州联邦检察官)协商的结果,因为政府指控公司存在不当的会计处理行为。现在,督察员对百时美的高管与加拿大Apotex公司的谈判提出了质疑,Apotex正计划以百时美公司的“镇山之宝”—抗血栓药波立维(Plavix)为蓝本,生产仿制药。百时美公司的管理层在没有与董事会进行充分磋商的情况下,提出向Apotex支付一定费用,以推迟仿制药的生产,这个情况引起了联邦督察员的担忧。
最终,这次努力付诸东流。Apotex在半年内向市场上供应了大量的抗血栓的仿制药。据百时美公司的年报显示,在美国法官下令制止这种大肆供应情况之前,公司已经至少损失了12亿美元。
这次重大失误让CEO彼得·多兰(Peter Dolan)丢官罢职。9月12日凌晨一两点左右,科尼利厄斯接任公司CEO一职。不过,他接手的实际上是一个烂摊子。
科尼利厄斯在纽约的时代-华纳中心(Time Warner Center)租了一套公寓,就在楼上一两层的一间会议室里,这位临时CEO向百时美的高级管理层阐释了他的观点:“一个迷你版的强生公司”在过去“把战线拉得太长”,以至于它再也无法胜任任何工作。本世纪初,公司因为研发失误而落后,其中最著名的莫过于Vanlev,这个治疗高血压的著名药物一度被宣传为绝对不能错过的重磅产品,但是后来它居然连FDA的审批都没有通过。
紫杉醇(Taxol)曾经是癌症治疗药物中的翘楚,但是百时美在开发其继任者方面却毫无建树。据说,公司计划阻止仿制药与紫杉醇竞争,它在全国的50个州提起法律诉讼。[为了达成和解,百时美支付了1.35亿美元,此外还支付了5.35亿美元与围绕抗焦虑药布斯帕(BuSpar)出现的诉讼达成和解。]接下来就是它与声名扫地的ImClone公司之间的关系,这家生物技术公司开发出了治疗结肠癌的革命性药物爱必妥(Erbitux)。百时美为这家公司投以巨资—但是很快公司就发现,当ImClone的CEO因为内幕交易而身陷囹圄时[同行业的重磅人物玛莎·斯图尔特(Martha Stewart)也因为此事而被拘禁],百时美成为小报争相报道的对象。
除了各种丑闻之外,为那些营业额占百时美制药收入一半的药物做出的专利保护努力不是被停止,就是遭到破坏。一个流传越来越广的传言是,科尼利厄斯已经制定计划,要把公司卖给赛诺菲,这家法国制药公司曾经与百时美合作开发波立维。百时美位于新泽西州普林斯顿(Princeton)的办公室走廊里,到处都有人在紧张地议论关于员工“正在报名上法语课”的事。
“当时,大家惶惶不可终日。”科尼利厄斯升任CEO后,出任公司法律顾问的桑德拉·梁(Sandra Leung)说。“突然间,我们有了一位谁都不认识的新CEO。而且他给我们出了个难题,要求我们想别人所未想。大家都不清楚公司最终会走向何方。”
科尼利厄斯对此也是一头雾水。所有事情都拿出来讨论。翌年,这位CEO与他的心腹认真研究了所有问题,从塑造百时美为专门从事研发的组织,到把公司搬迁至湾区(Bay Area),几乎无所不包。他说,气氛非常紧张,从早到晚的战略会议结束后,科尼利厄斯经常感到头疼不已,尤其是当他与那些坚持走规模化、大型化的老路线的高管发生争执的时候。更让他感到错愕的是,百时美的大部分管理人员都没有意识到,公司是全行业中最不赚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