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太公理财富国,目光独具。他首抓根本,即农、工、商三宝,第一宝是农业,所谓农一其乡则谷足;第二宝是工业,所谓工一其乡则器足,第三宝是商业,所谓商一其乡则货足。三宝各安其处,则谷足、器足、货足,三足鼎立,民乃不虑,此乃吉祥三宝。三宝之一的商,重点是卖盐,内陆各诸侯国很少产盐,而齐国则三面环海,取之不尽,用海水煮盐不用花太高成本,光卖盐一项,齐就富甲一方。
而钱币如水,则可把三宝融汇贯通,使之聚散适宜,物尽其利。为此太公制定九府圜法。九府是掌管货币运行的九个行政部门,行使中央银行的职能,圜就是流通,就是用市场和行政的手段保证财货的均衡流通和合理出入。出土于齐地的刀币,是中国历史上最早的货币之一,有货币流通,就需要有相应的货币政策。
要制定这样的政策,就需要深厚的商业功底。太公从民间跨进庙堂,从旁观者转型为执政,出手不凡。当然,太公不是神仙,他制定了路线,还得有干部来执行。太公用人尊贤尚功,不拘泥于民族、阶层、行业、地域的界限,兼容并包,海纳百川,于是群贤毕至。
治大国如做小买卖,依靠三宝并重、货币流通、唯贤是举的富民思路,齐乃大治,国都临淄不再是落后的边陲,而是高度繁荣、辐射周边的中心城市。齐国人深受其利,太公重渔盐桑麻的传统,在田齐代替姜齐以后,都没有改变,基本路线管了几百年。到齐宣王的时候,前来游说的苏秦,看到这里车水马龙,行人举袂成幕,挥汗成雨。食不厌精的孔子在这里闻韶乐,竟然三月不知肉味。
原先,齐地的原住民结草而居,人口少,粮食不够吃。太公履新后,并没有概念先行,强制齐地人按照周礼来生活,而是因其俗,简其礼,顺民之意而治之。可以说,齐国人站起来靠太公,富起来也靠太公。太公当年做小生意如何失败,现在做大生意就如何成功,有的人天生只能发大财,不会算小帐。
孔子比较了许由和太公,认为许由辞王位不就,隐居深山,是独善其身,而太公走出市井,轰轰烈烈,则是兼利天下。姜尚说:“天下非一人之天下,乃天下人之天下”,商品是天生的平等者,经商之人提出这样的话顺理成章,姜尚做王的境界是后世的独夫民贼们无法想象的。
前半生70年,姜尚是一个失败的商人。中间,作为谋臣灭了一个变得无道的商朝,最后的晚年作为一个王,是商人治国的范本。姜尚历经市之屠、周之师、齐之祖、兵之宗,三朝元老、两代帝师、一方诸侯,上马打天下,下马治江山,体现了一个大器晚成的老男人所能达到的高度。后来的男人们因此知道,除了爆发力,耐力也可以是一种核心竞争力。
但有人不以为然。今日照市境内有太公台,相传为太公少年垂钓之地,清代东莱诗人赵铋写有一诗:“东海曾垂钓,于今尚有台。鹰扬多少事,只供一徘徊。”真的只供一徘徊吗?
司马迁去过齐国之地,盛赞那里膏壤二千里,太公立本,桓公称霸,洋洋哉大国之风。但奇怪的是,一统天下的却不是齐国,而是财富远不及齐国的西秦。齐国军队很弱,管仲执政时齐国最为鼎盛,在长勺连鲁国的曹刿都打不过。后来,齐军虽然先后大败魏军于桂陵、马陵,但齐国也没有得到什么,倒好像是两个黄埔毕业生在斗法。和燕国的战争倒是你死我活,齐曾一度占领燕国,但燕国反攻也把齐国打得只剩一座离海不远的孤城,要不是田单别出心裁,组织火牛阵,齐国就被灭了。
虎狼之秦远交近攻,远交的就是海滨的齐,秦最后统一的诸侯国就是齐,没怎么打就易帜了。太公以武功平天下,其后人却小富即安,上不足削平海内,下不足保家卫国,楚人三户必亡秦的气慨,齐人竟没有,齐立国八百余年,岂不是白白的崛起?曾经的九合诸侯、一匡天下又有多大价值?富裕固然是必须的,但审计结果却显示,大国崛起的样本是秦国不是齐国。太公修成了正果,齐国却没有。
太公台,尚需多徘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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