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专栏 - 活法

且向上苍借天意

吴仕逵 2011年08月25日

财富中文网专栏作家吴仕逵,1996年入复旦大学中文系,师从文学史家骆玉明先生。曾任《沈阳新闻》主编、辽宁电视台《第一时间》主编、上海电视台《热点人物》制片人。现为北京麦瑞骨科医院心理咨询师,著有《学会正面思维》一书,由机械工业出版社出版。
一把宝剑,就是一首光荣的赞歌,它在赞颂成就它的一切因缘。

    商场如战场,剑在手,问天下谁是英雄?

    剑是最美的兵器,被称为百刃之君,它的风雅气度征服了世界上最优秀的男人。一剑能动百万师,但当剑从战场中退出后,却挂在了文人的腰间,非宝剑难以展露文人的英雄气概。一个绝对宣武的物件,却以崇文的理由挽留了下来。没有实际用途,依然生机勃勃。

    冯谖穷愁潦倒,前来投奔孟尝君之时,身上只有一柄长剑。剑在,体面还在,骨气还在,威风还在。主人招待不周,还有资本发牢骚,食要吃鱼,行要坐车。否则,两位不世出的豪杰连对话的基础都没了,这段历史注定暗淡无光。N年以后,韩信走投无路,无赖的裤裆可以钻,但是一柄长剑依然随身携带,否则漂母是否会施舍食物,是否会有汉朝,都是没有把握的。

    刀剑实属一系,只是在中国,剑才独立于刀。扬眉剑出鞘,它的伤害是深层次的,隐秘的,刺和被刺似乎都有面子。它的美来源于它奇异的威慑力:在匣如龙吟虎啸,出鞘则寒光逼人,削铁如泥,裁纸如刀,对此,中国人酷爱之极。在审美层次上,乱砍的刀是没法和剑相比的。

    1965年,江陵楚墓出土越王勾践剑时,一名考古队员不小心手指就被割破,血顿时流了出来;专家又用白纸试其锋芒,稍一用力,16层纸已被全部穿透。须知,这把宝剑已在地下沉睡了两千多年,一朝醒来,其锋利之美还让现代人心存敬畏之心,可想当年它在勾践手里,是如何地睥睨天下。

    锋利,就是一股神奇的力量,令人胆寒,能斩断那些难以斩断的枷锁、羁绊、罗网,除暴安良,正大光明。贾岛是有眼光的,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论写剑,这首诗当推第一,它揭示了宝剑出炉的唯一使命:替天行道。而莒国国君实乃糊涂虫,他亲自铸剑,铸成后竟然拿自己的老百姓来试剑,天理难容,最后终被民众驱逐。

    如此锋利而有韧性的钢来自反复锻造。铸剑师通过加热和冷却来控制钢的成分,可以得到所需要的硬度和韧性。东汉出现的百炼钢,经反复加热、折叠锻打一百次,使得杂质尽出,经过这样无数次过滤而变得精纯的百炼钢,才有可能化为绕指柔。绕指柔更是需要想象力。为了这样的绕指柔,莫邪剪断头发和指甲投炉中,有的把现成的优质佩刀,投入炉中,有的毁了旧剑铸新剑,更有铸剑师纵身入炉,以身铸剑。

    由于造出来的剑神奇得大大超出人的想象,所以铸剑师不敢独占铸剑的美名。他们觉得,铸出好剑不完全是靠人的技术,往往是上天的恩赐。产于吴的干将、莫邪、湛卢、鱼肠,产于楚的太阿、龙泉,皆天人共铸之作,是人类极限之外的产物。铸剑师虔诚而执着,仰观天象,俯察大地,时刻期待着与神的邂逅:“对我说真话的只有神。”

    铸剑和做家具不同,自古神圣。越王铸剑时用白牛白马祭祀昆吾之神,干将莫邪铸剑时使童女童男三百人鼓窬装炭。这些仪式和氛围,实乃借天之力,来最大限度地激活铸剑师的主观能动性,煽动想象力的翅膀,并进行全方位的质量控制。不疯魔不成活,绝品都是聪明人用尽一切办法做出来的,向上苍借来天意,实乃首选。

    铸出那么好的剑,又不是自己所用,为何还那么尽心?显然,铸剑师已经进入了忘我之境。做不了大侠,做个铸剑大师也不赖,只要美的东西有人懂就行。季札既不是大侠,也不是大师,但他是懂剑之人。当年他佩剑出使中原,途经徐国,徐君非常喜欢他的佩剑。等季札完成使命返回时,徐君已死,于是季札解下佩剑,系在徐君墓的树上而去。谁该拥有,交由上天安排。

    典籍文献记载中,唯有剑这一兵器能变形升飞。剑和龙在体型上就很形似,运动速度都很快。或许,剑作为龙的化身,来到人间修炼,等它完成了使命,就该消失了。如此通灵之物,岂能以生锈成其归宿?英雄岂堪末路?化龙上天不过是回家大团圆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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