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还有3年我就满100岁了!”2010年初一个阴冷的午后,张培刚倚坐在居所沙发上对来访者说。2011年的冬天降临武汉时,黑皮沙发失去了它的主人:张培刚在过完第98个生日的4个月后与世长辞。
那个初冬的午后,下午两点的太阳透过窗棂照射到病床上,映出雪白的床单。老人眼中的世界渐渐黯淡,他终于摆脱了各种病痛的折磨,走得宁静而平和,与这个喧闹的,曾伤害过自己的世界无声告别。
这个世人眼中的“经济巨擘”、“发展经济学之父”晚年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绝少与外界往来,2008年停止每周末去麦当劳吃汉堡的习惯后,与外界唯一的联系就只有平生爱读的《参考消息》了,剩下的大部分时间都在那只旧沙发上安静度过。与其说各种病症令其对外面的纷扰无暇顾及,不如说岁月与生活让他大彻大悟,所以才能写出“认真,但不能太认真……看透,岂可全看透”这样幽深的字眼,就像诗人叶芝吟唱的那样,获得了“随时间而来的智慧”。
弗洛伊德说,“人生像弈棋,一步失误,全盘皆输,这是令人悲哀之事;人生还不如弈棋,不可能再来一局,也不能悔棋。”这话每每令人想起张培刚的遭遇。他曾体尝少年成名滋味,又捐弃大好前程,只身赴国。人生沉浮荣辱,很多时候只因机缘巧合。对于张培刚来说,偶然窥见的经济真谛令其小负盛名,但后半生颠沛流离竟也多半出于一个朴素的信念。
二
人们倾向于将张培刚人生高峰的潮起定于哈佛岁月,而实际上,早在少年时代,这个农民之子便富盛名。
1928年,军阀混战时节,年仅15岁的张培刚考入国立武汉大学。武大名师荟萃,文科预科班赫赫有名,这年仅收录了一名学生,就是张培刚。张培刚选择经济系,师从著名的任凯南教授。
任凯南曾游学欧洲,对英国经济颇有研究。当他讲到英国工业革命缘起圈地运动时,农民出身的张培刚心中荡起涟漪:一个国家的工业发展,如果以牺牲农民利益为代价,未免太过残酷了。如果中国也依靠这种“羊吃人”模式发展经济,那么对处于水深火热的农民来说显然过于无情。从此,张培刚立志寻找一套既不损害农民利益又能实现工业化的发展模式。
抱着单纯的梦想,张培刚几乎踏遍所有省份的乡村,写出了《清苑的农家经济》、《广西食粮问题》、《浙江省食粮之运销》、《中国粮食经济》等论文,并于1941年春考取清华第五届庚款留美公费生。
张培刚就读于哈佛大学工商管理学院——培养职业经理人、商业经营和企业领袖的“摇篮”。令人不解的是,一年后,他放弃这个他人趋之如骛的深造机会,主动申请转到冷门的文理学院经济系,主攻经济史、经济理论和农业经济。多年后,他谈到动机:“像中国这样经济落后的农业国家,如何才能实现工业化,改革经济落后的面貌,达到先进工业国的境地。”
张培刚在留学生中很有名气,就连赫赫有名的胡适也知道他。武大师弟谭崇台来哈佛留学时,就是拿着胡适介绍信去找张培刚。见了面,发现这个人“一身土气,很质朴”,根本就不像个洋博士,一点架子都没有。谭崇台又好奇又不解,想不通张培刚凭什么吸引平度翩翩的胡博士,又发现哈佛校园的中国留学生,个个“洋味十足,架子很大”,与张培刚形成鲜明对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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