止与观

    东方出版社2006年10月出版余同元《崇祯十七年》一书，该书有个副题，叫做“1644年家国兴亡止观录”。这一年是农历甲申年，史书称这一年明朝灭亡为“甲申之变”。明崇祯十七年，也是清朝顺治元年，大顺朝永昌元年，大西朝大顺元年。这一年，中国大地上有四个王朝的年号同时出现，清王朝、南明、李自成、张献忠四股力量在生死搏斗。作者选择这一年来讲史，而且贯以“止观录”的称呼，显然别有深意。

    “止观”是佛教用语，“止”是止息一切妄念，“观”是观察一切真理。“止”属于定，“观”属于慧，“止观”就是指定慧双修。佛教有三学，谓之戒、定、慧。综合佛教的修学纲领，其实不外乎勤修“戒定慧”三学，息灭贪嗔痴三毒，净化身口意三业，由此岸世界达彼岸净土。“戒”是三学的基础，是初学修持者的入手法门，其作用在于纯洁身心，庄严操守，防范过失。“定”是调整思虑、专注于一境的手段，进入禅定状态，即可生起智慧。三学是一个整体，缺一不可，其中“慧”是根本，“戒”、“定”是方便（灵活做法）。三学互相依赖，心依止于戒才能定，依止于定才能慧。由于戒是最基本的条件，学佛者必须遵行，所以止观修行法只讨论定慧问题，实际是包含着戒的。

    定慧二学在佛法上往往相应不离。《北本大般涅簄经》说：“惟有定慧等持，才能得无相涅簄。”在修习的方便上，佛教常以“止观”来代替“定慧”，因而有“止观双修”、“定慧等持”的说法。

    止，梵语为奢摩他（samatha），意为停止或抑制为外境的生起、转变所引发的心之散乱、动摇，形成明镜寂水般的意识状态；观（vipassan，毗婆舍那），指在寂静的心境中对现象作如实的观察和自在的对应，获得佛教特定的智慧。由此，止观又作寂照、明静。宋释元照序《修习止观坐禅法要》云：“曰止观，曰定慧，曰寂照，曰明静，皆同出而异名也。若夫究万法之源底，考诸佛之修证，莫若止观。”

    为何要修止观？《北本大般涅簄经》卷三十说：“为三事故，修奢摩他。何等为三？一者不放逸故，二者庄严大智故，三者得自在故。复次，为三事故，修毗婆舍那。何等为三？一者为观生死恶果报故，二者为欲增长善根故，三者为破一切诸烦恼故。”中国禅把禅解释成为“定慧之通称”（《坛经》），从定慧统一的角度理解禅，修习禅。天台宗讲求止观并重，智螵在解释其原因时说：“故经云：若偏修禅定福德，不学智能，名之曰愚。偏学知慧，不修禅定福德，名之曰狂”（《修习止观坐禅法要》）。

    《成实论》卷十五进一步解释：“止名定，观名慧。一切善法从修生者，此二者皆摄，及在散心闻思等慧，亦此中摄，以此二事能办道法。所以者何？止能遮结，观能断灭。”这段话何意呢？《优婆塞戒经卷第三·净戒品第十五》说，“众生善法，有三种生：一从闻生，二从思生，三从修生。”闻、思、修，为修学佛法的三大次第。其中，依于散心为闻思，依于定心为修。止观是闻思修都不可缺少的，修了止观，得以成办道法。“止能遮结，观能断灭”，“结”有系缚的意思，谓众生被烦恼所系缚。这是说，止能遮烦恼，观能见空果。

    《成实论》卷十五还以一系列妙喻指认止和观的关系：“止如捉草，观如镰刈；止如扫地，观如除粪；止如揩垢，观如水洗；止如水浸，观如火熟”；“止如金，观如造器；止如平地，观如下种；止如明镜止水，观如影现万象……”星云法师在《学佛的次第》中解释说，止观二者虽然并举为一词，相对来说，止偏向消极的遮防，观则倾向积极的建设，必须二者并修，才能达到定慧一如，断惑证真的效果。

    止如明镜止水，观如明镜止水影现万象，止与观，实一体而不二，故称“止观不二”。在《修习止观坐禅法要》中，智螵指出：“当知此之二法，如车之二轮，鸟之两翼，若偏修习，即堕邪倒。”

    星云阐释说，以上是就修证的效果而言，就修学的次第来说，如果修止无功，修观也不会成就。因此，经论中说到止观、定慧，总是止与定在前，观与慧在后。《北本大般涅簄经》卷三十一说：“如拔坚木，先以手动，后则易出，菩萨定慧亦复如是，先以定动，后以智拔。”一语道破止观或定慧之间的关系。

    明人杨慎《升庵诗话》卷一《止观之义》条云：“杜诗‘白首重闻止观经’。佛经云：‘止能舍乐，观能离苦。’又云：‘止能修心，能断贪爱；观能修慧，能断无明。’止如定而后能静，观则虑而后能得也。”杨慎的这一段议论，其中引杜诗“白首重闻止观经”，字句不确。杜甫《别李秘书始兴寺所居》诗后四句：“重闻西方止观经，老身古寺风泠泠。妻儿待我且归去，他日杖藜来细听”（《全唐诗》卷222）。杜甫这里言“重闻”，显然是多次闻思止观思想，他的诗，人称“诗史”。由此可知，修止入禅可以减少烦恼，修观得慧可以超出轮回。我们可以以止观法，研究中国历代家国兴亡与文化裂变的历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