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个“脸盲”挺好的
先说个笑话,发生在朋友的朋友身上的真事。事主刚从中国来了一年,住在纽约上州,儿子送到当地一家幼儿园就读,当妈的因为一桩小事,跟幼儿园的园长助理大吵了一架,一怒之下把儿子转到了另外一家幼儿园。半年以后,儿子进入小学,当妈的每天去接孩子时少不了跟一块儿等在校门口的家长聊天,跟其中一个白人妈妈聊得尤其投机,甚至还约好两家带孩子互相拜访。直到有一天话题转到了职业和雇主,这对相见恨晚的新朋友才突然意识到,原来她们正是半年前吵得面红耳赤的冤家。
在华人较少的上州,华人与白人激烈争吵的机会寥寥,那次的冲突在当事双方的生命中或许都是绝无仅有的一次,半年,也还远不至于物是人非,两个人这么快就已经认不出对方,实在很难解释为记忆弄人,而更可能是她们在事发当时对对方的脸也根本就没有认知。
如此戏剧化的桥段在生活里并不多见,但在美国像这样的“脸盲”却比比皆是,除去小部分特殊疾病患者,其余的人大都是被这里的形态各异的多元族裔搞得有点找不着北。白人看华人长得都一样,华人看白人也是如此,就好像当年他们搞不懂我们如何在存车处的车海里找到自己的自行车,我们也不明白他们如何在停车场的车海里找到自己的小轿车。
不过等到了如今,西方人越来越流行踩单车,而中国则成了世界上最大的轿车市场后,大家也都明白了,曾经看上去一模一样的车其实根本是千差万别。就像那些一开始对除东亚人之外各色人等的年龄、族裔,美丑甚至性别完全失去了判断力的中国移民,用不了多久就会开始对周围人的样貌评头论足。一来是“熟能生巧”,看多了连欧洲白人和美国白人、非洲黑人和加勒比黑人长相的细微差别也会变得显而易见;二来是中国人虽有“人不可貌相”的俗话,但这老祖宗的告诫却正是因为我们性喜“以貌取人”得来的。但对中国移民来说,伴着终于能从调色板上毫无意义的纷繁色块里辨出形状的时刻而来的不是“天眼洞开”的睿智,而是因“政治不正确”而引火烧身的危险。
中国人对别人样貌的敏感和对评头论足的热衷单从我们赠人的封号就可见一斑:古有王二麻子、刘罗锅,今有同班的李四眼儿、隔壁的张胖子、送报的郑矮子、买菜的孙拐子,说者理直气壮,听者欣然应和,在亲切又促狭的市井文化中一切都显得自然而然,你要觉得有什么不妥,只能说明你不开面儿、太矫情。但我们的“貌相”也不止停留在市井层面,企业招工少不了要求身高体重,教师、公务员的招考标准也都至少列出“五官端正”,要求“面目姣好”的、“脸上黑痣尺寸小于1X1cm”的、“乳房对称”的也不稀奇。
美国不是没有过以貌取人的阶段,上世纪初中国劳工的辫子和丹凤眼曾经夸张的出现在各种漫画中成为白人取笑的对象。时至今日,前纽约市长彭博的袖珍身材和电视真人秀明星金•卡戴珊的丰乳肥臀仍然是晚间脱口秀节目中调侃的对象。但历史是历史,搞笑是搞笑,这两者都不能作为现实生活的参照,比较靠谱的美国生活指南只有当下登上报章的新闻。
正值美国中期选举前的酣战阶段,在得克萨斯,民主党州长候选人戴维斯(Wendy Davis)攻击对手、因事故而瘫痪的共和党州长候选人阿伯特(Greg Abbott)的一则电视竞选广告以轮椅的特写镜头开篇,引起轩然大波,很多分析家认为,这则涉嫌侮辱残障人士的广告不仅不会给戴维斯的选情加分,反而会让他后院起火。在新罕布什州共和党籍国会议员维南柯特(Steve Vaillancourt)在博客中说该州民主党籍国会议员库斯特(Annie Kuster)“丑得像犯罪”,在卫冕选战中一定会输给“很有吸引力”的共和党籍挑战者加西亚(Marilinda Garcia)。结果这条为本党助阵的贴子让维南柯特成了众矢之的,不仅民主党人要求他道歉,连加西亚也怪他出言不逊。美国总统奥巴马去年在一次筹款活动中恭维加州女检察长海瑞丝(Kamala Harris)是“全国最漂亮的检察长”之后,也不得不在朝野上下一片吐沫星子中致电海瑞丝向她道歉。
美国的民权运动发展到今天有时候已经不大区分洗澡水和孩子,任何对别人外貌的评论,无论褒贬都可能被扣上歧视的帽子。至于招工启事里写出对外貌的要求,劳工部早已明令禁止,还没听说有哪家雇主敢以身试法的。这或许是在美国每个人似乎都对自己的外貌充满信心的原因,少了外界的评判,你尽可以按自己的方式残得从容,胖得妩媚,老得优雅,然后拍拍自己的肩膀,由衷的赞一句:“当个脸盲挺好的。”(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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