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气数的兴衰

气数的兴衰

胡泳 2015-08-11
国势兴衰的原因既多且杂,并不遵循特别的数字律。

《财富》(中文版)-- 在《三国演义》第六回,董卓对文武百官说:“汉东都洛阳,二百余年,气数已衰。”这所谓的“气数”,大概熟读中国正史野史的人,都经常听到它。这种神秘的事物,既可以用来描述个人力量和生命的有限性,也可以指代家国王朝更替的兴衰周期。例如,隋炀帝三征高丽,致国力受损,民起反抗。与萧皇后游江东,在江都时揽镜自照,以掌加颈,对皇后说:“好头颅,谁当斫之!”这就是意识到自己气数已尽了。大明末年,崇祯在兵临城下之时,意识到大势已去,赐死皇后,剑斩公主,叹曰:“汝何故生我家!”这位少年登基、有心励精图治的天子“生于末世运偏消”,虽六下罪己诏,也无力回天,因为大明王朝气数不存了。

    气者,气运也。运有五,含木、火、土、金、水,表五行运行。行乃动也,故亦称五运。《黄帝内经·素问·天元纪大论》:“五运相袭而皆治之,终之日,周而复始。”气有六,为风、寒、暑、湿、燥、火。甲子六十年内,六气轮作司天,五运轮作岁运,一岁一变,每一气作司天十年,这十年中,该气与五运相遇各二年,必有一运为生我者,一运为克我者,一运为我克者,一运为我生者,一运为同我者,合起来叫“五运六气”。

    “五运六气”和中国古人认识到气候和生命的周期现象有关,人的健康受到这些周期现象的巨大影响。此语最早见于《周礼·医师》:“医师究人之血脉经络骨髓阴阳表里,察天之五运,并时六气。”五运六气说扩展了中医理论的框架。明代王朱权在《乾坤生意》中说:“古人云:治时病不知运气,如涉海问津。”重视“气”,当然来自于中国人对“气”的独特认识。我在《气与中国人》的专栏中写过,古人认为,气是各类事物形成与发生的力量。

    《易·系辞》言“天一地二,天三地四,天五第六”。天是单数一,地是复数二,一、三、五、七、九五个单数代表天,二、四、六、八、十五个复数在单数之下,代表地,五个单数加起来为天数二十五,五个复数加起来为地数三十,合计五十五。这些不同的数字构成纷繁多变的现象,从中可以窥视造化原理。五运六气说以五六为万物规律,是对《易》的逻辑的继承。

    人与天地一样,都是元气所化。五运六气的总则是“顺天以察运,因变以求气”。气之更立,各有所失,非其位则邪,当其位则正;“知常而达变”,亢则害,承乃制。后面这两句,语出《黄帝内经·素问·六微旨大论》。张介宾注曰:“亢者,盛之极也。制者,因其极而抑之也。盖阴阳五行之道,亢极则乖,而强弱相残矣。故凡有偏盛则必有偏衰,使强无所制,则强者愈强、弱者愈弱,而乖乱日甚。所以亢而过甚,则害乎所胜,而承其下者,必从而制之。”

    《六微旨大论》本身是讲五运六气的一篇,《黄帝内经·素问》有七篇讲五运六气,即所谓“七篇大论”,《六微旨大论》是其中之一。“微旨”就是微妙的道理。“亢害承制”的道理是说,六气当中,如果哪一气过亢,就构成了问题,在自然界就是灾害,在人体就是病态。亢为害的时候,必须在承袭中对其制约,在自然界,在人体,都意味着力图维持相对平衡的自调节。

    承也是制。王履在《医学溯洄集》里对此有详细解释:“承,犹随也,然不言随而曰承,以下言之,则有上奉之象,故曰承。虽谓之承,而有防之之义存焉。亢者,过极也;害者,害物也。制者,克己之胜也。然所承也,其不亢,则随之而已。故虽承而不见。既亢,则克胜以平之,承斯见矣。”王氏由此提出“造化之常,不能以无亢,亦不能以无制”的观点,十分精辟。

    运气这两种东西互相为用,有常有变,自其常而观之,则不离于气数。气和数又是什么关系呢?钱穆先生说,中国人讲气,必连讲数。气是极微而能动的,但它须等待积聚到相当的数量,方能发生大变化大作用。他又说:气数是一种变动,但同时又是一种必然。以孟子养浩然之气为例,“那浩然之气如何养的呢?孟子说:‘此乃集义所生。’何谓集义?只要遇到事,便该问一个义不义,义便做,不义便不做。故说:‘勿以善小而弗为,勿以恶小而为之。’起先,行一义与行一不义,似乎无大区别,但到后便不同。”(《中国思想通俗讲话》,三联书店2002年)

    这是从好的地方讲。不好的地方,杨联哎在《国史诸朝兴衰刍论》中把中国人的气运、气数概念称为半神秘性的和机械式的。用数目字表达气运,最耳熟能详的是孟子的说法:“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孟子·公孙丑下》)而邵雍的世界年表比孟子宏大得多,这个年表用“元”、“会”、“运”、“世”计算时间。十二“会”为一“元”,三十“运”为一会,十二“世”为一“运”,三十年为一“世”。以十二乘三十得三百六十,即一“运”的年数。以三十乘三百六十,得一万零八百,即一“会”的年数。用十二乘一万零八百得十二万九千六百年,即一“元”的年数。它不只涵盖了人类的循环,而且也涵盖了宇宙的循环(《皇极经世》)。

    介于孟子与邵雍之间的是王勃。他对汉朝以来的天人感应、五德终始之类的学说发生了浓厚兴趣,提出了自己的全新观点:“王者乘土王,世五十,数尽千年;乘金王,世四十九,数九百年;乘水王,世二十,数六百年;乘木王,世三十,数八百年;乘火王,世二十,数七百年。天地之常也。自黄帝至汉,五运适周,土复归唐,唐应继周、汉,不可承周、隋短祚。”这等于是不承认魏晋以来的王朝是正统,连北周和隋也不是,唐朝直接继承的是汉朝。王勃因此专门作了一部《唐家千岁历》,唐朝要以土德开始另一个循环,并延续一千年之久。

    对于现代学者来说,这种机械式的年表听起来必然是荒谬无稽的。国势兴衰的原因既多且杂,并不遵循特别的数字律。(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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