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SOHO们
北方的夜来得急,刚到傍晚天就全黑了。
公司新近搬家。还在熟悉左近地形的我,有天下班讲完电话抬头一看,赫然发现自己面前是一个晶莹透亮的巨大发光体——被誉为北京门户新地标的望京SOHO。或许因为附近大多是方兴未艾的郊野工地,夜色中这一大坨格外璀璨,在黑暗中以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姿态俯视过来。
等红绿灯的功夫,我和它就这么对视了一分钟。这才发现,在北京的这些年,SOHO们一直如影随形,在我工作生活的每个篇章都占有一席之地。
最早的现代城SOHO一度曾被称为“一道亮丽的风景线”,不知道是否因为几幢楼宇对应的不同颜色被刷到了临街外墙上。如今看来却只是毫无新意、又土又丑。一直不明白后现代城怎么就后现代了,也不晓得现代城怎么就现代了。不过,对于我这样的路痴来说,恰如国贸代表着三环,现代城的意义在于代表着四环——往东就是一点都不现代的城乡结合部,往西就是也并不怎么现代的城市。这里一度是我的渡口。
建外SOHO当年亮相的时候的确有让人眼前一亮,虽然也还是四四方方,但轻盈灵透。舍弃了所有颜色只落得一身素白的建外SOHO本来准备高冷地镇守三环,只可惜对于霾都来说,白色过于奢侈。现在只剩下一身脏兮兮的建外SOHO,宜远观,宜夜观。不过,在我的字典里,建外SOHO就是Mix这个词的注脚。从定制婚纱摄影到神秘宗教的高端幼儿园,从最接地气的冒菜馆到最云山雾罩的黑暗料理,从拿下巴颏看人的设计师高定到随时跟你再唠十块钱儿的美甲店,从老少皆宜的绘本馆到必须有介绍才能一窥究竟的能量馆,从儿童MBA到身体管理——从上流到草根,从皮囊到灵魂,有人负责帮你打理一切。这里有一种奇怪的生机和活力。
探索自有乐趣,问题是我在这里经常迷路。直到有一天我看到设计师山本理显的一段话:“我的灵感来自于一个摩洛哥城市。那里最触动我的是,所以可能的一切混杂在一块——人、驴、羊、店铺、清真寺、餐馆、薄荷和烟草的香味,还有人体发出的异味……所有北非的伊斯兰城市都是迷宫……它们是一切可能的大杂烩。”自此以后,我对自己的迷糊不仅心安理得,还为自己能够如此准确的领会到设计主旨隐隐窃喜。
从尚都开始,SOHO们开始摒弃横平竖直,大胆的旁逸斜出,不走寻常路。于是,没有一点点防备,也没有一丝顾虑,一坨又一坨的SOHO们开始扎堆出现在CBD的世界里。比如,SOHO尚都的设计初衷是黑水晶,只可惜它忘了中国建筑对于玻璃幕墙和搞怪张扬的溺爱,淹没在周围一堆奇形怪状当中,非对称、不规则这些建筑语言不仅无法凸显,还显得局促不安。
同样,很少有人知道朝外SOHO的设计理念来自客家土楼。在韩国建筑师承孝的理解里,深灰是北京城的传统色彩,他寄望深灰色外墙和胡同设置能够唤起人们关于北京的深远记忆。没成想,对于这个城市的很多人来说,死气白咧的拆这拆那国际化还来不及呢,哪里有功夫去回忆。不过,即便历史、现代及未来并没有如愿交汇,略显尴尬的存在看着看着也就习惯了,终有一天会成为合理的存在。
再往南走,对密集恐惧症有治愈效果的光华路SOHO出自于中国设计师马清运。在CBD,这种游戏感的尝试堂而皇之面世本身就颇有喜感。要说戏剧性,那还得说是光华路SOHO2。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它都是一个烂尾楼。我还记得后面公寓的房东赌咒发誓的样子,说这个烂尾楼会一烂到底,绝对不会影响公寓的采光云云。结果隔段时间回去一看,光华路SOHO2已经横空出世。据说这建筑的母题是“大峡谷”,还未进入峡谷底部的我尚不知所云,只是有时候走到这个路口会有瞬间恍惚,往昔的烂尾楼和纽约熨斗大厦跳tone出现的同时,依稀还有当年路口煎饼侠的身影。
同后来在魔性道路上发足狂奔的SOHO们相比,三里屯SOHO显得低调内敛很多。建筑师隈研吾曾设计过“长城脚下的公社”。这两个项目一个是置身自然中,一个是置身城市中,处理的都是人与建筑、建筑与自然的关系。三里屯SOHO跟临近的三里屯Village是这个城市难得的都市感较强烈的所在,都有闹中取静、自成一体、怡然自得的感觉。
打上了扎哈•哈迪德烙印的银河SOHO和望京SOHO,汪洋恣肆,任性流淌。它们是如此的超现实,天外飞仙般构成奇特地标景观。不知道每天穿梭于水泥森林蚁穴蜂巢的人群中可曾有人在默默祈祷来自母星的召唤。
每一个SOHO原来竟都留有我对这个城市的一些记忆,而这些记忆在城市这个母体里又如此微不足道、虚无缥缈——这便是我在红绿灯路口那一分钟的发现——那些靠谱不靠谱的商务沟通合作洽谈,那些只有你我知道的生活小店惊喜发现,昙花一现难以为继的书店,前赴后继换了一茬又一茬的饭馆、咖啡、酒吧、甜点、瑜伽馆、美发店……似水流年中,个人的记忆碎片慢慢消失不见,SOHO们却如同城市细胞一般在顽强的生长繁衍。(财富中文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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