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早要发生的事故”

众矢之的

    “我现在手头上有很多时间。”唐熙华略带黑色幽默地说。这一天是9月 29日，伦敦一个下雨的早晨，再过两天，这位首席执行官就要把职位让给他的副手鲍伯·达德利（Bob Dudley）了。他在圣雅各广场上简约的BP当代总部里与《财富》杂志一位作者会面，然后两人打着一把雨伞，到几个街区之外的干草市大街（Haymarket Street）边上的咖啡馆，双层巴士呼啸着经过咖啡馆。他坐了下来，要了一杯圣碧涛（San Benedetto）矿泉水，开始了与《财富》杂志的一系列深度对话。

    唐熙华认为，BP远没有人们最初想象的那样糟糕。他说：“在我们谈话的时候，有人正在改编有关环境灾难的故事，媒体最不想听成功的故事，它们想要的是可怕的灾难。我犯下的最大错误是让自己成为宣泄憎恨和愤怒的对象。”和唐熙华面对面，你会觉得有点意外：他有风度，直率，能幽默地自我解嘲，会挖苦别人，偶尔骂点脏话。他也是那个美国人所了解并奚落的唐熙华：受到挫伤，好辩护，对外界呼声无动于衷。

    他接着说：“我由衷感觉，这种事可能发生在所有人身上。这不是BP的事故，而是整个行业的事故。”在他看来，BP的应对措施是“史上最出色的公司应对措施”。他为自己的安全纪录辩解，声称尽管BP还 “没有达到至臻至善”，“但对工艺安全的重视程度已经比过去大很多”。唐熙华承认，他对石油外溢影响的一些评论“如果去掉上下文，就很容易产生不良影响”。但他紧接着说：“我并不想让人感觉我在辩解，但我说的大部分是真实情况。”

    现在，唐熙华很高兴回到英格兰。他说家乡人对他很支持，请他喝酒。在美国就不一样了。唐熙华和一道从英国来的BP团队原本住在休斯顿的索雷拉（Sorella）四星级酒店, 后来，他被迫到秘密地点避难，直到马孔多油井被封死。在这段时间，只有他的司机知道他在哪里过夜。他说：“我被狗仔队跟踪过。我不仅是美国最讨厌、最愚蠢的人，也是最受跟踪的人。”

地质学家和碟子员工

    在开始其石油行业职业生涯时，唐熙华看上去注定要过着平静、默默无闻的生活。他在爱丁堡大学完成了地质学博士课程，论文题目是：土耳其西南部第三期蛇绿岩沉积。这篇420页的论文再现了一个古老沉积盆地的形成。对于有志寻找石油的人来说，这是当时热门的题目。未来的首席执行官在文中引用了民谣歌手鲍伯·迪伦（Bob Dylan）的抗议圣歌《在风中吹》（Blowin' in the Wind）的歌词，包括那句“要过多少年，一座山会被冲进海里？”（How many years can a mountain exist before it's washed to the sea？）

    唐熙华生长于伦敦以西20英里的工业城镇斯洛（Slough），是家里七个孩子中的老大。爸爸是一个小型纺织公司的中层经理，妈妈在政府卫生服务部门任管理人员。在取得博士学位后，唐熙华与美孚石油公司（Mobil Oil）签订了雇用合同，随后英国石油公司（British Petroleum）决定雇用他，他就背约转投了那里。此外，他为了追未来的妻子莫琳（Maureen），还违背过一桩婚约。他在爱丁堡大学结识了莫琳。

    1982年，唐熙华加盟BP，当时公司正处在关键时刻。BP成立于1909年，成立之初名为盎格鲁－波斯石油公司（Anglo-Persian Oil Co.），它就像大英帝国的一个政府部门。政府是最大的股东，它的石油几乎全部来自中东。唐熙华签约加盟的时候，阿拉伯国家已经把BP一脚踢开，轻松拿到无尽石油的日子已经结束了。

    BP又找到了两处石油源，以弥补一部分损失，但地点更偏远、更危险：阿拉斯加的普拉德霍湾和北海。唐熙华被派到距苏格兰海岸外165英里的钻井平台，勘探海底下330英尺的米勒油田（Miller Field）。他沉浸在海上勘探的冒险中，碰上了很多好运气。多年后，在接受采访时，他曾经陶醉地回忆起刚开始工作几个月就在圣诞节的早上4点钟发现油矿时的激动情形。

    唐熙华职业生涯的头八年过得十分快乐。作为现场勘探地质学家，他到处旅行，曾在蒙古和巴布亚新几内亚等遥远的地方工作。BP以寻找石油自豪，英国探险家的精神在这里被发扬光大。但它一直在丧失地盘，竞争对手戏称它是“两根管公司”，因为它过于依赖阿拉斯加和北海。

    终身员工主导着公司的管理文化，僵硬刻板，等级森严。BP受到这种文化的制约。总部每位有一定级别的员工通常在周一早上收到专供自己使用的毛巾和肥皂。上了年纪的同事被称为“碟子员工”（tray men），他们有专用的碟子吃午茶和甜饼。

    官僚作风统治一切，运营成本高企，使得BP的人均净利润只有埃克森（Exxon）的一半。

    所有这一切随着埃德蒙德·约翰·菲利浦·布朗（Edmund John Philip Browne）的到来而结束。他后来被称为麦金利的布朗爵士（Lord Browne of Madingley）。作为现代石油业的第一位名人首席执行官，布朗精明，且富于人格魅力，拥有剑桥物理学和斯坦福商业学位。布朗将决定BP、整个石油行业以及唐熙华的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