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动乱中惊人相似的一幕

    

《财富》（中文版） -- 几十名乌克兰人躲在基辅（Kiev）的一条死胡同中一座毫无特征的办公楼里，每天在木制长桌上趴好几个小时，把碎纸拼贴成大一点的纸片。乍看起来，这个场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艺术工程，而实际上却是一项按照法庭要求所做的工作：这些志愿者正在试图把被该国最有争议的寡头之一所粉碎的公司记录恢复原样，以找出被驱逐的总统维克多·亚努科维奇（Viktor Yanukovych）的腐败证据。

    这个由《财富》记者在3月初报道亚努克维奇被废黜后的局势时所看到的场景，令人不由想起2012年奥斯卡获奖影片《逃离德黑兰》（Argo）中的一幕：在1979年人质危机期间，一群伊朗孩子在拼贴从美国驻德黑兰大使馆里发现的碎纸。这个确有其事的疯狂举动揭示了，一些美国人曾经从美国大使馆里秘密逃离出来。

    基辅的“拼贴者”们则更加高明一点。他们当中有许多是高水平的专业人士和记者，有办法借助扫描仪和计算机来恢复被毁的文件。在开展这项艰巨的任务期间，400英里（约643.74千米）外的俄罗斯总统弗拉基米尔·普京（Vladimir Putin）闪电般地接管了克里米亚半岛（Crimean Peninsula）。但是，参加者认为，揭露腐败行为对乌克兰的前景同样至关重要：他们说，宣判嫌犯有罪是确保这个国家目前进行重大变革的唯一途径——尽管俄罗斯军队正在俄乌边境聚集。

    目标只有一个：28岁的亿万富翁、天然气贸易商维泰克公司（VETEK）的首席执行官谢尔盖·库尔琴科（Serhiy Kurchenko）。据说他先是向北逃到白俄罗斯，后来又到了俄罗斯。此前，库尔琴科垄断了一大块的乌克兰液化气市场，攫取了大批的政府合同，在不到两年的时间里便跻身亿万富翁的行列。欧盟和乌克兰的官员认为，他之所以能一步登天，是因为他与前总统的核心集团关系密切。

    检察官们怀疑，库尔琴科也是被推翻的渎职政府圈子中的一名关键人物，起着“亚努科维奇的取款机”的作用，记者奥列格·霍米诺克（Oleg Khomenok）说。乌克兰临时政府则认为，这名年轻的大亨是亚努科维奇家族的金融家。“他像保险柜一样替亚努科维奇的儿子存钱。”叶戈尔·索博利耶夫（Yegor Soboliev）说，他被提名领导新政府的一个负责调查亚努科维奇执政时期官员的委员会。

    库尔琴科从不在乎炫耀自己的财富或权势。被他收入囊中的有：出资约3亿美元买下的敖德萨市（Odessa）的一座炼油厂，以及用大致相同的价格买下的一支顶级足球队——基辅哈尔科夫冶金足球俱乐部（Metalist Kharkiv）。当《福布斯》杂志（Forbes）乌克兰语版在2012年发表一篇揭发文章后，库尔琴科的回应是，干脆买下了这家出版企业——乌克兰媒体控股公司（Ukraine Media Holding），导致几位新闻记者辞职。[福布斯集团（Forbes Inc.）称，它已经撤销了库尔琴科使用该杂志名称的许可。] 3月5日，欧盟冻结了库尔琴科及其他16名亚努科维奇亲信的资产。乌克兰新任内务部长则启动了多个针对库尔琴科是否盗用了10亿美元公共资金的刑事侦查。自称出身贫寒、自学成才的库尔琴科曾经说自己是一名“诚实的乌克兰商人。”

    当2月22日亚努科维奇的政权倒台后，维泰克公司的办公场所很快就人去楼空，公司文件都被塞进了碎纸机里。随后发生的情节确实令人觉得如同好莱坞电影剧本中的一幕。在库尔琴科逃逸后没几分钟，当地的一位记者得到线索，在维泰克公司的车库里发现了一堆扔在那里的垃圾袋，里面塞满了碎纸屑。她把这堆垃圾运走，通过积极分子在Facebook上发布求助帖子，吸引了数百名志愿者来到国际新闻社[Internews，一家由美国国际开发署（USAID）资助的媒体机构]在基辅郊外的办公室，开始动手拼贴这些文件。

    从亚努科维奇豪宅前的湖里捞出来的大批文件如今也落到了检察官们的手中。他们为何没有查抄库尔琴科的碎纸，确实不得而知。它们乍看上去似乎没有保留价值：每片碎屑都得拼贴到大纸上，然后扫描到计算机里。“但愿我们会找到能够揭露前政府有多么腐败的信息。”安德里伊·科瓦尔戈夫（Andriy Kovalgov）说，他是一名乌克兰裔管理咨询师，曾经为波士顿咨询公司（Boston Consulting Group）工作，在看到那个求助帖子后，辞掉在莫斯科的工作来到这里。“如果不启动公诉程序，就很难证明那些人有多坏。我们要找的就是真凭实据。”

    有个垃圾袋里塞满了像是五彩纸屑一样的碎纸，可能是从一台极细齿碎纸机里出来的。“这些很可能是最重要的东西。”信息技术咨询师德米特里·阿雷比耶夫（Dmitry Alybyev）摇着脑袋说道。“这得干到下辈子去。”他已经用了好几天时间，把拼贴出来的碎纸扫描到计算机里。

    实际上，有可能要用两年才能恢复这些文件。到底要多久？答案很可能就在地球另一端的硅谷里。美国五角大楼（Pentagon）的高技术研究机构——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efense Advanced Research Projects Agency，简称DARPA）在2011年曾经举办过一次研发能恢复被粉碎文件的软件的竞赛。如今是旧金山软件公司Quest Visual首席执行官的奥塔维奥·古德（Otávio Good）赢得了那次5万美元的奖项。不过，他的团队当时用了33天时间仅仅恢复了5个文件。

    相比之下，库尔琴科的那堆公司文件碎纸在每个垃圾袋里都可能高达10万片。即便如此，古德认为，对乌克兰革命的兴趣足以吸引那些硅谷的工程师们着手解决这个难题。“我知道这里大概有100万名程序员愿意帮助解决这类问题。”当笔者打电话给在旧金山的古德，告诉他基辅的文件恢复难题时，他这样说道。当他听说已经有数百名乌克兰人自愿参加拼贴和扫描工作后，他说：“这就成功了一半。”

    乌克兰的积极分子们乐意等待技术进步追赶上他们的革命进程。他们在基辅的自由广场（Independence Square）上坚持了数月的激烈示威，并且出乎他们自己意料地把亚努科维奇拉下了马。如今，他们意识到一切皆有可能。“有关技术很快就会到来。”一名参加调查的基辅记者德尼斯·比格斯（Denys Bigus）说，他现在负责组织拼贴工作。“这只是时间问题。”此言不虚；同样真实的还有他们收集违法证据的决心。（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