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菜吃出好意头
从来没有想过有一天我也会见识到春运大潮。香港的春节假期只有三天,打着避开返港高峰的小算盘却撞上了法定假日最后一天的返工潮。广州东站平常进出的门全部拉上了大闸,排队等着买票的人流一直从车站背面的场站溢到林和中路上。其实坐动车到罗湖转地铁是更省时省钱的方式,但看着那令人绝望的长龙,我很识趣地问工作人员:“广九直通车的入口在哪?”二楼的售票窗口只有寥寥数人,门可罗雀的程度顿时让我心中洋溢着幸福感。
在这样匆忙的颠簸中,吃已经退化到填饱肚子。挤满购票厅的人潮,几件行李一拉往上一坐,翻出一盒泡面一包饼干也便打发过去了,心心念念的大概还是似无止境的队伍前方那张小小关系着一年生计的车票。记忆深处那些美好的年俗去了哪里?
传统来说,不管是七天还是三天,对于看中春节的中国人来说是远远不够的。儿时被爹娘教育的礼俗现在还深深地刻在脑海中,每到这个时候自觉不自觉地都会拿出来念叨一番,比如大年初二回娘家,小时候被牵着往姥爷家赶,长大了也便有了专属娘家;初三是不能出门的,曰“赤狗日”,见者天怒人怨简直诸事不宜;到了初八夜初九晨的“天公诞”,那是要大肆祭祀的,八盘五碗地当街摆满一桌,讨喜得很,而正月初九生的孩子也金贵得很,轻易不能和人提起自己的生辰。我一个朋友因为这个原因,尽管家境富殷中学时代便开着奔驰满街跑,多年来也愣是装聋作样,以至于一帮玩得来的朋友一直认为此君就一现世葛朗台。
零零碎碎地到正月十五吃过元宵赏过花灯这个年才算落下帷幕。在这长达十五天的热闹中,总要夹杂着许多寓意吉祥的民俗,单单舞龙舞狮便已花样迭出,叫得上名字的有连城的姑田龙、莆田的板凳龙、自然也有最富盛名的佛山画龙点睛。在我眼里,在这一年一度的盛大节日中,吃还是唱了主角,谁让我们“民以食为天”呢。
只是这年菜,吃起来还是很讲究的,讲究美感,还要讲究好意头。“年年有余”自然不在话下了。小时候吃的鱼,不能断头不能断尾,齐齐整整蒸得出来,不光年夜饭的桌上要有,几乎一直到正月十五都还能吃到鱼。吃鱼的人也养鱼,金龙银龙锦鲤,尤其是打开门做生意的生意人,小心地伺候着一条金灿灿的鱼,就是为了大吉利市。前不久坐车经过佛山,高速路上偶尔总能看到锦鲤基地的简陋招牌。招牌是灰仆仆地很一般,但里面千娇百媚的鱼们动辄十万计。
年糕一定要吃,才能吃年糕年年高。只不过这年糕的范畴实在太广,大江南北的口味不同,也整出了咸、甜、辣,形状更是五花八门了。鱼形年糕自然是要向“年年有余”致敬了,发糕便是要“发达发财”,菜头粿似乎要博个“好彩头”,所以台湾有句谚语叫做:甜粿过年,发粿发财,芋粿菜头粿吃点心。这些糕啊粿的从年前便开始出现,直到正月初九就轮到龟粿风光登场了。龟粿,巴掌大的红色龟壳状糯米点心,包着花生馅儿,不过不能先吃,还得请过天公才有口福。
小时候奶奶总要炸虾,明虾剥壳只留一段虾尾,裹上薄薄的面粉炸到金黄,堆在贡盘里一段段鲜红的虾尾冒着尖,看着就喜庆。我一直不明白为什么有这道菜,直到某一天突然灵光一闪,这虾不就是“哈”的地方方言发音么?乐呵呵地过好每一天,这些都是中国人利用谐音创造出来的美好愿景。
我吃过的最包罗万象的一道意头菜,在广东和香港,叫做“发菜蠔豉猪脷”。发菜就是那细如发丝的专门生长在贫瘠地貌的黑藻,那道著名的“穿过你的黑发我的手”表白的也是同一样东西,不过国务院2000年的时候便禁止采集和出售发菜,现在香港市面常见的发菜大多来自蒙古;蠔豉是酱油调制的蠔干,猪脷就是口条,即舌头。这三个似乎八杆子打不到一块的食材,凑在一起用粤语来解释就是“发财好市诸利”,猪脷有时候不一定有,但发菜扣蠔豉是一定不会没有的,瞧,还是离不开万事大吉。
好吧,这是开年的第一天,絮絮叨叨的我也借着这些意头菜恭祝看到这篇文章的读者未来一年恭喜发财大吉利是。
本文作者周瑷玛,财富中文网特约撰稿人,英国威斯敏斯特大学翻译硕士,香港城市大学研究社会学,曾在大型跨国石化炼油项目担任外方协调,目前是“美食玩家”网站创业团队主要成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