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次抗击新冠肺炎疫情中,医学界出来讲话的人不少,为什么只有一位专家成了大家喜欢的网红?复旦大学附属华山医院感染科主任、一位平日埋头拉车的病毒专家学者张文宏,一句“共产党员先上”刷爆网络,获得了百姓的认可。张文宏做的科普,大众听得懂、记得牢、传播力强。他不仅是位“段子手”,还是位演讲高手,让我们翻开他充满个性的金句和类似TED的演讲,看他是如何捕获人心的。
医学专家一般怎样做公众讲话,我是知道一些的,因为我有几次受医学界的邀请,为他们上演讲课。记得一次为某全国医学界专家交流大会做演讲指导,会前组织者告诉我:“我们的医生和医学研究者都是非常严谨的。”果不其然,上台演讲者大多都借助PPT演示,而上面布满了详尽的数据和各种图表,并辅以小字注解。演讲时专家们还习惯一次性地直接把专业术语抛给听众,至于怎样“艺术”地替“研究”说话,却很少有人考虑。在学习如何演讲后,大家坦诚地说:“以往我们只考虑内容,而忽略了效果,因此在国际医学交流舞台上,我们显然也是吃了亏。用外语表达已经是我们的短板,再加上传递缺乏技巧,让我们在影响力、传播力方面显得很弱智。”
就拿“怎样防止疫情传播”来说,一般专家会这样讲:“依据对已有病例的观察,新冠病毒潜伏期平均10至14天。处于潜伏期的感染者具有传染性,一旦外出,活动的传染源将增加防控的难度。我们需要保持彻底的社交距离,长达两周以上,方可有效阻断传染病的传播。”听完这段话,估计普通老百姓只能一知半解。但张文宏与其他的医学专家不一样,他的话不需解释和翻译:“当我们每个人在家里的时候,不仅仅是在隔离,而是在战斗啊!你觉得很闷,病毒也被你闷死了。”“再闷两个星期,把病毒‘闷死’!”“闷死”二字,足以形象生动地让普罗大众听懂和了解居家防护的重要性。后来大家问张文宏,为什么你会用这样的调调说话呢?他说,如果强制性地说:“不许出去,出去必须戴口罩,如果不这样做就是不对的。”这种说话方式在传播学上是不会有效果的。一个专家有意识地“忽略”自己惯用的专业词汇,用老百姓熟悉的语言讲他们关心的事情,帮着大众把“厚书读薄”,是很难得的。
早在2018年,张文宏做过一次公开课演讲《人类如何抵抗传染病入侵》。仅18分钟就讲清楚了天花、鼠疫、霍乱、麻风、流感,它们分别是怎么来,又是怎么没的,以及流感病毒、SARS、HIV、H7N9等病毒的前世今生。比如谈到SARS:“蝙蝠的病毒在果子狸当中进化,进化出来一个新的病毒,我们人类去吃果子狸,病毒到了人的身上,突然它获得了一个跨越人种界限的能力,它就开始变成这个样子了。”短短6句话,说得通俗易懂。又比如告诉我们如何认识病毒、防范未知的健康风险:“最近发生特别大的一件事情是,在中国的养猪里面的一个人,把猪的脏水泼到眼睛里,眼睛就瞎掉了。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然后我们去给他把手术做了,脓液拿出来,这居然是一种猪疱疹病毒。猪疱疹病毒只在猪里面有的。人类现在不是很开心吗,把猪都驯化了,跟猪生活在一起。我们的问题就来了,猪疱疹病毒,是不是跨界传到你身上来了?”假如张文宏只管严格地用医学术语讲解一个个传染病,在科学上是无可挑剔,但百姓就听不懂,同行听了也不产生情绪。他的PPT都是生动的照片而非枯燥的数据,他把严肃的事情用故事讲,深刻的内容通俗讲,难懂的原理类比讲。
张文宏颠覆了人们对学术界的刻板印象,他幽默、亲民,不立人设。大家称他为“网红”,张文宏说:“我不叫网红,叫文宏。”甚至连劝人都带着幽默劲儿:“开会跟关系最差的同事坐一起。”在演讲中提到H7N9有限人传人时,他说:“感染的病例里,大多数感染给自己的母亲,却没有感染给自己的老公—所以在那一刹那,我对爱情产生了怀疑。”观众在开怀大笑之后,对“H7N9传染性没有那么强”的认知就淡定多了,也理解了张文宏随之补充的结论—这就是为什么H7N9依然叫禽流感,不改名叫流感。
一位医生有这样的幽默感不容易,人们也爱逗他,让他和钟南山比一比长相和肌肉。当大家拿着钟南山院士的健身照给他看时,他说:“我平时还是喜欢追追剧,运动是很好,可是一天下来工作太累了,我就想葛优躺。我也曾经买过健身卡,一年就去了两回。”他对自己当今的“红”有自知之明,“你以为大家爱听我讲话啊?等过了这个事情,大家该看电视的看电视,该追剧的追剧,该看跑男的看跑男,谁要看我啊?”人家专家老把自己当盘菜,而这个主动拿自己开涮、不矫情、不做作、不戴面具的医生,老百姓喜欢。
说实话,从演讲角度来说,张文宏并不那么完美。他的普通话不太标准,说的是上海/浙江普通话;他的手势或过于频繁;他的语速飞快,令人应接不暇。但这些瑕疵并不影响其巨大的传播力,他能让人听得津津有味,逼着听众心甘情愿地跟着他的节拍走,还由衷给他点赞“喜欢这种连珠炮、高信息密度的,各种问题都讲得很清楚。”难怪观众在观看他的演讲录像后感叹:“一秒钟都无法快进。”“看5秒就一直想看到底。”(财富中文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