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伦敦最豪华的酒店,身材修长的赵长鹏身穿深蓝色西装和白衬衫,在服务员看来并不显眼。因此,当他在早餐时分到达这里与《财富》会面时,服务员将他带到了一个偏远的角落,在接下来的一个小时里,这位加密货币的超级亿万富翁仍然很低调。
如果马克·扎克伯格走进来喝咖啡,马上会被服务员认出。诚然,赵长鹏与¬扎克伯格不同,在加密货币行业外几乎无人知晓。然而,这位44岁的币安(Binance)创始人兼首席执行官的身价与扎克伯格相当。彭博社估计,赵长鹏的净资产已高达960亿美元。尽管这个数字随着加密货币市场的波动而剧烈波动,到今年3月下旬仅为740亿美元,但这仍然使他成为全球最富有的人之一。赵长鹏似乎对自己的财富是否能打动他人的想法感到困惑。“如果他们认为我的身价有那么多,那就随他们吧。”赵长鹏表示,“这是虚构的定价。”
那些认识赵长鹏的人都叫他C.Z.,他就像脸书的创始人一样,处于一个有可能彻底颠覆经济领域的行业顶端。他以闪电般的速度达到了顶峰,即使按照科技界的标准也是如此。自2017年创立币安以来,赵长鹏将其从无到有地打造成全球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该平台现在大约拥有1亿用户。据该公司称,币安的交易量远超其他任何平台,在加密货币呈现繁荣景象的2021年,总交易量达到了惊人的34.1万亿美元,交易所从每笔交易中收取佣金。币安内部人士称,根据其交易量、费用以及加密货币的预计增长率,该公司现在的估值约为3000亿美元,几乎是竞争对手Coinbase市值的6倍。
因此,赵长鹏作为隐形富豪的事实也浮出水面。如今,价值约为2万亿美元的加密货币资产正稳步加入全球经济主流。最明显的信号之一是,3月9日,美国总统拜登发布了一项行政命令,要求美国每个政府部门紧急起草将加密货币纳入这个世界最大经济体的相关提案。
对于像赵长鹏这样的加密货币高管来说,拜登的命令是他们期待已久的认可标志,这意味着巨大的机会,也意味着同样巨大的监管麻烦。币安曾被指控藐视规则,为促进发展而忽略了对用户的保护,而且风险很大。3月初,在我们于伦敦会面的前一天晚上,赵长鹏与英国的政府官员和立法者在一个酒会上谈了几个小时,为币安良好的企业公民身份辩护,在这个国家,币安目前被禁止从事加密货币业务。
甚至连赵长鹏的商务装束,也与他长期以来在公众面前亮相的制服有所不同了,后者是带币安标志的运动T恤或Polo衫。这个叛逆者的服装变化过程,向世界传递了他将要走向合法化的讯号。(赵长鹏的唯一纹身是右前臂上的一个币安标志。)
对于赵长鹏而言,币安获得“体面”的身份并不是唯一的挑战。随着数字资产变得越来越普遍,越来越多的竞争对手进入这一领域,包括传统金融机构和新兴金融机构,币安能否继续保持主导地位也是挑战之一。他还希望,加密货币可以从人们出于投机性买卖的东西,转变成全世界可以建设性地使用的东西。
“人们正在投资加密货币,因为它看起来很新鲜、很酷,”赵长鹏在早餐时说。但他补充道,“这个行业的现状就像20年前的互联网:速度很慢,电子商务不起作用,也没有社交媒体。”赵长鹏相信这种现状将会发生改变,加密货币会为几个行业带来彻底的转变。他决心让币安在这个演变过程中发挥主导作用,部分是通过在似乎已经成熟到可以重塑的一些行业中获得早期股权。(赵长鹏和公司都不愿证实他拥有多少币安的股份,但估计高达90%;当然,他绝对说了算。)
在今年2月的第一次股权认购中,币安向《福布斯》(Forbes)投资了2亿美元,这是一个拥有104年历史的商业媒体品牌(也是《财富》的竞争对手),赵长鹏希望在该品牌中推出众多加密货币产品。“我们正在关注每个领域:游戏、社交媒体、电子商务,”他说。“如果你选择一项业务,并将它与加密货币相结合,会发现加密货币将提供更强大的金融融资能力。”
这一切听起来都令人难以置信。多年来,加密货币资产一直在金融世界的边缘地带交易。然后疫情时代到来,数百万人被困在家里,寻找利用储蓄投资并且补充他们突然失去的收入的方法。人们很容易被快速致富的加密货币故事(以及马斯克的推文)所吸引,投资者纷纷涌入这个领域。传统金融机构的态度从警惕转向欢迎。例如,PayPal去年5月开始接受加密货币付款,Visa现在已经发行了与加密货币挂钩的信用卡。
加密货币惊人的崛起打破了金融规则,开辟了初创企业可以蓬勃发展的灰色地带。赵长鹏表示,他创建的商业模式植根于一个概念之上:简单性。2017年年中推出币安时,他的想法是为普通人创建一个加密货币超市,无论他们有10美元还是数百万美元可以来投资。
五年过去了,币安建立起的交易市场实现了482种数字代币的交易,其中包括币安自己发行的币安币(BNB),这些加密货币能与82种法定货币进行兑换。币安还拥有160万用户在其平台交易非同质化代币(NFT),这是独一无二的现实世界创作(如艺术品)的数字版本。彭博社估计,币安去年的收入增长了两倍多,从2020年的55亿美元增至2021年的约200亿美元,其中大部分来自交易费用。“他们的成功并非偶然,”纽约投资服务公司D.A. Davidson的金融科技高级股票分析师克里斯·布伦德勒说。“他们拥有最好的技术、最好的平台、最好的执行力,应有尽有。”
币安没有公众普遍期望的,金融工具应有的保障和制衡,这也许可以解释为什么赵长鹏如今穿西装而不是运动衫。 “目前,我们正在与所有监管机构进行沟通,”他说,“我们在尽快解决之前遇到的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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币安到底有多简单?以下介绍来自巴黎一位经验丰富的加密货币投资者,年仅15岁。“我在11或12岁时就听说了加密货币,”哈德里恩·吉拉尔-加塔斯表示。两年前,哈德里恩从向父母借了500欧元,用他母亲的身份信息注册了一个币安账户,然后将这笔钱投资了加密货币,包括比特币,其价值在两年内上涨了近700%。他还花了120欧元购买了一个钱包,这是一个用于保护他的加密资产的安全存储磁盘。现在,哈德里恩不再使用现金作为零用钱,而是使用一张黑色的币安信用卡(上面印有他自己的名字),在消费时可获得2%的返现,这在法国还是不为人知的福利。他说:“加密货币真了不起。”
在哈德里恩这个年纪,赵长鹏的生活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他在中国江苏省的一个农村长大。“我们有配给制,”他说,“每家能得到肉票。所以我们没有挨饿。”
1989年,赵长鹏的父亲正在温哥华攻读博士学位,随后母亲带着两个孩子搬到了温哥华。对于12岁的赵长鹏来说,这场迁移将他带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我第一次喝到了鲜牛奶,”赵长鹏惊叹道。“我的高中时光太棒了。”他第一次尝到了赚钱的滋味,在麦当劳打工每小时赚3.5美元,当排球比赛裁判每小时赚12.6美元。他还在雪佛龙加油站上过夜班。
作为一名训练有素的软件开发人员,赵长鹏在东京和纽约工作了多年,在纽约他参与了彭博交易软件的开发。2013年,赵长鹏最终回到中国,和朋友打牌时听说了比特币。在他们的建议下,他卖掉了上海的公寓,在加密货币上投资了100万美元。其中一位“牌友”、风险投资人朱大明回忆说,当赵长鹏刚开始创立币安时,“我们都不明白他在做什么。但他非常执着。”朱大明向他朋友的创业公司投资了大约100万元人民币(约合15.7万美元),“这是我做过的最好的投资”。
当时,比特币交易需要几天甚至几周才能完成。“我们说希望能够缩短交易时间,在一小时内完成。”赵长鹏回忆道。个人和“散户”交易者反响热烈,随着加密货币的兴起,该网站的使用量也呈爆炸式增长(见下图)。
金融科技分析师布伦德勒将币安的快速增长归功于卓越的在线基础设施、功能和市场流动性。他认为“这是赵长鹏能力的证明”。他还说,赵长鹏利用了加密货币不受监管的特性,基本上是在宣称:“在制定规则之前,我们可以为所欲为。”这包括在新市场中快速推出技术,而无需等待许可证或执照。相比之下,Coinbase是一家比币安早5年在美国成立的400亿美元市值公司,布伦德勒说,为了确保其在美国的主导地位,尤其是在机构投资者中的主导地位,Coinbase“仔细遵守了所有细枝末节”,它常常与监管机构“打交道”。
事实证明,赵长鹏也愿意将币安的大本营转移到其他地方,这取决于当地对加密货币的友好程度。币安的员工遍布全球各地,币安(像其他许多加密货币公司一样)长期以来一直对它是否建立一个总部犹豫不决。2017年7月,当赵长鹏创办币安时,注册地址是香港。几周后,中国就禁止了加密货币交易。赵长鹏本人随后移居日本,然后搬到了新加坡;母公司币安控股有限公司(Binance Holdings Ltd.)目前的注册地址是开曼群岛。
但赵长鹏的流浪生涯可能很快就会结束,来自监管机构的压力是一个重要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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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无国界、与法定货币脱锚,也没有与传统银行的正式联系,加密货币一直是令世界金融警察头疼的问题。罪犯常常在毒品交易、赎金支付和洗钱中使用加密货币。位于马里兰州罗克维尔的资产管理咨询公司FrontLine Compliance总裁艾米·林奇说,类似庞氏骗局的加密货币诈骗普遍到令人不安,她表示,“监管机构没有为市场的增速做好准备”。
随着监管机构对加密货币的紧逼,许多人将目光投向了币安,而赵长鹏又与一个个政府发生了冲突。去年,英国和日本警告币安,它在没有许可的情况下不能为本国公民提供交易服务。泰国也是如此,并且对币安提出了刑事诉讼。目前,币安被禁止在这些国家宣传业务,其他国家的官员也发出了类似的警告。
币安也因其托管的产品而受到关注。2021年初,它开始提供所谓的股票代币交易,这是与传统股票价值挂钩的加密货币资产。这引起了几个国家监管机构的不满,币安在7月份撤回并下架了这些代币。9月,美国官员对币安美国(Binance.US)展开了内幕交易调查,调查这家美国实体或其员工是否利用用户数据,在执行客户的订单之前自己从中获利。
许多官员控诉的核心是币安没有固定的驻地。例如,英国金融行为监管局表示,该公司“广泛的地理分布”使其无法进行监管。巴黎的国际仲裁律师艾贾·莱杰涅斯认为,赵长鹏频繁更换总部相当于“跳跃式逃避管辖”,为了让币安在监管最宽松的地区开展业务。
莱杰涅斯正在代表币安的投资者,他们在2020年5月比特币和以太币交易动荡期间,平台崩溃时损失了数百万美元。她指出,币安的服务条款存在争议,细则要求必须在中国香港进行仲裁,这既不方便也很昂贵。她说:“币安为没有总部而感到自豪,我认为赵长鹏只是觉得这样很酷。”她还表示,当出现故障时,用户无法联系到币安客服,部分原因是币安没有总部。(币安发言人告诉《财富》,加密货币的指数级增长“偶尔会造成技术瓶颈,而且风险在平台的服务条款中有所说明。”)
对于所有的投诉和担忧,赵长鹏和币安的回应归结为:我们正在努力。去年秋天,该公司在通过推特进行大部分公关活动之后,聘请了第一位公关主管,该主管的一名副手告诉《财富》,币安已准备好“成为一家获得更多许可、更受监管的企业”。
赵长鹏说,自去年以来,币安总共约5,000名员工中包含数百名新雇佣的合规专员。币安还聘请了一名前美国财政部调查员,以帮助这家公司更详尽地解决有关洗钱和其他犯罪行为的问题(这是政府经常关注的另一个方面)。
早餐时,赵长鹏说他已经告诉几个国家的监管机构,将“很快”宣布一个“适当的总部地址”。 3月中旬,币安终于从巴林和迪拜获得了第一批虚拟资产服务提供商牌照,这两个国家都没有所得税要求。去年9月,赵长鹏在迪拜买了一套公寓,并让家人从新加坡搬到了那里。“我们不会在任何地方躲避,”赵长鹏告诉我,“事实上,我们在所有地方都有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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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我问到拥有深不可测的富有是什么感觉时,赵长鹏说他也无法理解这一现实。数百亿美元的积累速度超出了他的适应能力。“我从一个创业者变成了人们所说的亿万富翁,”他指出,四年前花了大约300美元买了他现在穿的西装,他佩戴的是Apple Watch,而不是奢侈品牌的手表。他这样描述自己的财富:“这些都是主观的。” 虽然可以尝试信任他的看法,但也需要注意一些客观事实:我们在他下榻的酒店见面,那里的套房每晚高达2000美元。
虽然这听起来有些虚伪,但赵长鹏的困惑也延伸到了加密货币本身。赵长鹏说,他对一些超高定价的数字资产感到不解,尤其是对NFT。当我表示投资者在数字艺术品上花费数百万美元的行为看上去很疯狂时,他说:“我同意你的观点。我认为人们可能已经失去了理智。”
这种看法可能有助于解释赵长鹏为什么投资《福布斯》,这是一个证明加密货币有其实用性的机会。赵长鹏说,这家出版商的加密货币战略可能包括与文章挂钩的NFT,并以区块链代币奖励订阅者。“他们甚至可能不再需要广告业务,”他说。“如果这行得通,你猜怎么着?其他所有媒体业务也会不得不进入加密货币领域。”《福布斯》将展示加密货币的商业潜力,并成为币安开始投资其他领域的前奏。尽管如此,在投资《福布斯》六周后,赵长鹏还没有宣布其他加密货币投资计划。另外,《福布斯》的记者是否会保持编辑的独立性还有待观察,币安曾因一篇质疑其商业策略的报道而起诉福布斯。
当赵长鹏在3月初和我会面时,一个令人震惊的事件已经将加密货币及币安带入了现实世界:俄罗斯与乌克兰发生冲突。
在整个西方,各国政府争先恐后地对俄罗斯总统普京及其寡头支持者以及一系列俄罗斯银行实施制裁。在一些政府看来,加密货币是监管的薄弱环节,他们认为加密货币是被制裁的俄罗斯人转移资金的一种方式。有一些迹象表明这种情况正在发生:在发生冲突后的几天内,俄罗斯卢布-比特币交易量飙升。
赵长鹏指出加密货币在支持乌克兰方面起到关键作用。在短短一个月内,基辅政府为其针对俄罗斯的军事行动筹集了超过6500万美元的加密货币捐款,而通过常规银行渠道难以实现如此快的速度和便利程度。币安本身也通过加密货币筹款网站捐赠了1000万美元,其中大部分捐给了联合国援助组织。
但赵长鹏继续支持俄罗斯卢布交易对的决定在乌克兰遭到了严厉批评。“现在是他们做出决定的时候了,”乌克兰加密货币交易所KUNA的创始人迈克尔·乔巴尼安告诉加密新闻网站 CoinDesk。“他们是想继续支持这个政权,还是想加入文明世界?”
在我们的采访中,赵长鹏坚持认为,冻结币安所有俄罗斯账户最有可能受影响的是无辜的人。他没有说具体有多少账户。“可能某个俄罗斯人只是走在伦敦的街道上,进入这家餐厅,突然发现我们冻结了他所有的资产,”赵长鹏说,“我们有什么理由这么做?”
币安表示,其合规团队已经检查了近6,000个账户,并关闭了其中约150个与受制裁个人有联系的账户。(相比之下,Coinbase表示,以涉嫌“非法活动”封禁了大约2.5万个俄罗斯人持有的账户,尽管并非所有账户都与新的制裁有关。)
当下,世界正在经历着加密货币时代的第一场战争,并实时见证了其潜在的好处和黑暗面。赵长鹏说,他更倾向于保持乐观,将加密货币的底层区块链技术视为消除旧世界银行业不平等现象的工具,并在像乌克兰这样的危机中创造一些透明机制。
“这是人类历史上第一次,我们可以集体达成共识并保持一个记录,而且不是由某一个人负责,”他说,“这具有深远的意义。”自从他的父亲最近因白血病去世后,他变得更有哲理性。 “我们应该在还有能力的时候,对社会产生积极影响,”他补充说,即使对于那些拥有无尽的数字财富的人来说,“生命也是脆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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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密货币财富如何流动
据估计,赵长鹏的净资产略低于1000亿美元,但随着加密货币市场的波动,这一数字可能会急剧上升和下降。以下这些数字有助于解释其中原因。
935亿美元
币安2021年每日平均交易量
10倍
2020—2021年币安交易量的增长
200亿美元
币安预计2021年的收入
–33%
自2021年11月达到峰值以来,全球加密货币市值下降程度(财富中文网)
资料来源:币安、彭博、CoinMarketCap,截至2022年3月23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