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Justin Martin 

    把汽车收音机调到一家乡村音乐电台，调节一下心情。然后，从阿拉巴马州的伯明翰出发，沿着59号州际公路向西南前进。阿伯南特、森特维尔、西布罗克顿，这些小村镇在你眼前一闪而过。不用很久，你就到了乡下。这边有一头牛，那边是一只被压死在路上的犰狳。拉着拖车的卡车呼啸而过，多特农家饭店在下一个公路出口处向你招手。再向前开几英里，再听几段老汉克•威廉姆斯的歌曲，你就到了位于美国大南方心脏地区的梅塞德斯公司的厂区了。透过一丛高大的松树林，你可以望见那个无人不知的三角星在耀眼的新厂房的屋顶上旋转。  梅塞德斯公司已经在阿拉巴马州的万斯镇落户。万斯镇地处偏僻的乡下．人口只有400人。你怎么也想不到这家办事特讲规矩的德国汽车公司会在这里建厂。但是，梅塞德斯公司还是想方设法，绕过各种艰难的路程，在这人烟稀少之处建起了工厂。每辆定价35000美元的M型运动轿车，已于今年早些时候在万斯投产，第一批样车预计在今年秋季即可投放市场。

    梅塞德斯公司设在万斯的工厂就像在50英里长的伯明翰•万斯•塔斯卡卢萨沿线引发了一场社会实验。无论在家庭、酒吧、工厂，还是别的地方，德国人和阿拉巴马人相见、相融。阿拉巴马工厂的总裁安德烈亚斯•赖肖勒说，“这里建成了一个大熔炉。”赖肖勒是梅塞德斯公司管理层中很有个人主见的一个，是被派到海外工作的最佳人选。他今年刚刚39岁，身高6英尺6英寸，又瘦又高，举止行为就像一个聪明的中学生。他的工作风格是把事情彻底弄清楚，让每个人全力以赴。

    梅塞德斯公司在美国建造汽车厂是有充分理由的。在德国，劳动力成本大约要比美国南方的这个小镇高出50％。这家工厂有助于梅塞德斯公司在美国这个重要的汽车市场上立足，同时也为公司今后在国外建立制造工厂提供了一个实验室。梅塞德斯公司高层领导经过反复考虑，在美国30个州的150个地方(其中包括内布拉斯加州以及人们总会想到的阳光带的北卡罗来纳州和南卡罗来纳州)中，选择了小小的万斯镇。为了争取梅塞德斯公司前来建厂，阿拉巴马州答应在税收和其他方面实行的优惠，达到2.5亿美元。此外，阿拉巴马州商界解囊相助，以一张支票的形式赠给梅塞德斯公司1100万美元。当然，梅塞德斯公司不会因为优惠政策而匆忙对这么重大的事情作出决定。所以，阿拉巴马州又向前走了一步，推出了它将如何帮助德国工人家庭适应国外生活环境的计划。赖肖勒说：“阿拉巴马州让我们吃了一惊。每个州都想卖给我们厂址。但是，我们必须建立起一种相互信任。那样我们才能说，行，我们真的可以在他们那儿建个汽车厂。”

    赖肖勒除了手中的一张白纸以外，一无所有；可他就在远离奔驰总部的地方，开始创建一种新的公司文化。从1993年起，他非常小心地组成了一个班子，其中包括有底特律汽车生产经验的美国管理人员和一对曾在美国的日本汽车分厂中工作过的夫妇。他的班子谁也说不出有什么不合理的地方：四名德国人和四名美国人处在工厂的最高管理层中。他的计划是从美国汽车业的人才身上找出一些新颖的见解，以便更好地管理这个工厂。而那些曾在日本分厂工作过的人，可以拿出一家外国汽车公司怎样在美国办好工厂的好主意。

    但是，由于管理班子的人员来自非常不同的工作背景，所以对办事的想法也截然相反。他们各有自己的一套，有通用汽车公司的、有日产公司的、也有梅塞德斯公司的。譬如，在如何设置装配线这样令人为难的事情上，会惹起激烈的争论，并很快就变得比亿万富翁唐纳德•特朗普的婚前财产协议还要复杂得多。有意思的是，美国人还发现，每当德国人生气的时候，他们的英文就大有长进。

    斯图加特总部在不多的指示中，有一条是这样规定的，从建厂起所有的工作都要严格地按时间表进行，如果没有这项指示的话，万斯厂可能根本不会有进展。但是，他们象一群被装进麻袋里的公鸡，你啄我叫，最后终于拿出了有关工厂建设的蓝图和招聘工人的计划。

    在招聘工人的问题上，梅塞德斯公司进退两难。它到阿拉巴马州来设厂，其中一部分原因是该州低廉的劳动力。但它怎样才能找到一批能严格按技术标准操作的工人呢？最后，公司认识到，阿拉巴马州的工人跟斯图加特的工人有很大的区别，但根本不碍事。这是因为，问题的关键并不在于能找到懂汽车技术的工人，而要找到善于接受训练的人。

    梅塞德斯公司在州内10家报纸刊登招聘广告。广告实事求是地声明要找中学毕业生，具有工厂经验更佳。广告引来的轰动效应跟六合彩无异：45000人应聘1500个工作岗位。其实，梅塞德斯公司要找的是，能与别人合作、服从指挥的人。公司认为，这种良好的品格，可以充分表明一个人是否能够学会在装配线上工作。公司采用的一套具体的工作程序，在淘汰那些不适合培训的应聘者方面，起了特别的作用。这套程序，实际上是个小圈套，就像心理医生对待病人一样。应聘者以为他们在考他们是否掌握了一整套技术，而梅塞德斯公司的考官观察的却是别的东西。

    以换轮胎为例来说吧。考官们交给应聘者一只轮胎和几颗有颜色的螺丝母后，就让他们开始干了。查里娜•佩奇一直没有忘记这次考试。她来应聘，为的是想离开她已经在里面当了14年助理护士的塔斯卡卢萨精神病医院。她说：“有几个男士考得真快，他们就想表现一番，找点窍门。”

    佩奇当时很害怕。她没有技术，“连榔头都用不好，”所以只能慢慢地做。她最后一个交卷，离开考场时心里想，自己没有机会进梅塞德斯公司了。但是，结果是那些男的没有被录取。他们虽然轮胎换得很快，可并没有严格地遵照规定办。可是，考试就是要看你是不是能照规定办事。就这样，佩奇成了被梅塞德斯公司录用的幸运的应聘人之一(每30人录取一人)。她的起薪为每小时13美元，远远高于当地平均工资；而现在她又被提升为装配车间的小组长。

    梅塞德斯公司按照严格的方式制造汽车，别种文化的人很难凭直觉去理解。因此，公司力图确保车间里的工作都能按照“标准方法和程序”(SMP)来进行。“标准方法和程序”对每一项工作都作出了确切、合理、独特的规定，由德国工程师制订出来，并且张贴在每个工作场所，供美国工人随时参阅。事无巨细，甚至连怎样正确地拧紧螺丝帽也有明文规定。美国工人要想在技术上哪怕作一点改动，也得征得同意。用过榔头、扳子以后该怎么办?你会看到用粉笔画出来的各种工具的形状，指示你应该正确地把它们放到哪里。

    对普通美国工人而言，这种工作方法还是有待于熟悉。佩奇说：“德国人非常直率，不绕弯子。在工作上，他们不讲情面。他们会告诉你，这太差了，你得重新做。他们就是那样地讲究完美。”阿拉巴马人经常发现自己的德国老板固执、一本正经，甚至缺乏幽默感。

    而德国人则认为，美国人松松垮垮、多嘴多舌、爱做表面文章。他们指出，听取反馈意见本来是美国式的概念，可真的收到很多反馈意见时，美国工人反而不习惯去接受。赖肖勒说：“他们对非常直率的反馈意见还不习惯。美国人喜欢听的是那些夸奖他们的意见。”虽然德、美双方存在很多的文化差异，万斯厂还是成功了。把各个车间连接起来的“E”型厂区是一个巧妙的设计，并且被证明是非常有效的。

    梅塞德斯工厂的出现，使外面的万斯居民做起了各种各样的发财梦。万斯镇的镇长迈克•桑德斯说：“万斯过去从来啥也不管。可我们一夜之间从一个小地方被抛进了全球经济之中。”但是，许多把土地卖给工厂的居民认为这桩买卖做亏了，没卖的人也是一无所获。万斯镇只有一个人被梅塞德斯工厂录用，新的商业设施也不过是多了几家规模不大的饭店。

    万斯没有得到很多好处的一个关键原因是，在此地工作的约300名德国人，大都住在沿公路往北的塔斯卡卢萨那样的大城市里。为了让当地居民产生好感，梅塞德斯公司已经组织过艺术展览、青年足球队和斯图加特交响乐团的演出，出钱举办过一年一度的名为“Weindorf”的德国葡萄酒节，给万斯的义务消防队捐款。此外，它还建立了一个电视网络，方便万斯小学和斯图加特一所学校的学生们进行虚拟实地旅行和互访。

    塔斯卡卢萨市推出了一项东道家庭计划，以帮助德国人在当地安家。该计划由城市发展机构主管，旨在让阿拉巴马人和德国人，根据兴趣爱好、年龄和家庭大小，互相结对。每个德国家庭来到此地不久，很快就会有一个事先物色好的美国家庭，拿着盆花出现在它门前的台阶上。这可是一种礼节，因为德国人喜欢花草，又无法通过海关把它们带进美国。

    东道主家庭向远道来的客人介绍必须了解的当地情况，如认识城区的方位、介绍医生、向客人介绍说在沃尔玛商场差不多可以买到所有的东西。一些家庭之间的关系就此发展成了真正的友谊。

    譬如，比利•明奇斯和卡尔•索尔就结成了对。明奇斯是本地凯恩钢铁厂的老板，今年53岁。为了做个好公民，他和妻子报名参加了东道主家庭计划。他说：“我见到卡尔•索尔时，什么东道主计划全忘的一干二净。我们俩就象是生下来就被分开的兄弟。如果我们不带口音的话，那真连讲话都一样。”他们俩现在一块打枪、钓鱼，鼓捣那辆纳泽式的赛车。明奇斯甚至还把朋友带去看响尾蛇式的牛仔骑术表演。索尔说，“现在，我对美国的情况有了更多的感性认识，这是你无法在书本上学到的实际的东西。”

    德国人对美国的吃则褒贬不一。他们不喜欢当地的面包，也没有人对美国粗面粉产生兴趣。但烧烤情况不一样。绝大多数德国人已经在自家后院支起了烧烤架子，而且每个人都经常要到一个叫“梦境”的烧烤饭馆去烤东西吃。菜单很简单：排骨、面包、啤酒和汽水。有笑话说，“梦境”已经成了斯图加特人所知道的阿拉巴马州名气最大的饭馆。

    现在还不清楚的是，奔驰M系列运动型汽车在市场上与已经站稳了脚跟的切诺基大吉普和福特探索者的竞争情况会如何。但是，梅塞德斯公司显然正在积累如何在外国建立、经营工厂的宝贵经验，并且这种经验很快就要派上用场，因为公司将于1998年在圣保罗的工厂开始生产A系列轿车。因此，梅塞德斯公司有可能把一名出生在美国最南部的阿拉巴马州的雇员，调到潮热的巴西去工作。可见，世界真是变得越来越小，越来越陌生了。

    译者：陈文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