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禁忌 - 财富中文网

54 岁的霍姆是太平洋西北地区的私人医院网络 PeaceHealth 公司负责信息技术的高级副总裁。在 2000 年夏季之前，他在工作上几乎是无所不能。他通常在早上 6 点钟开始一天的工作，在家里收发电子邮件、回复语音信息。当 7:30 来到办公室时，他便开始开会。忘掉午餐吧: 很快霍姆就会迷失在令人头疼的电话/会议/电子邮件的公务叁角（百慕大叁角不那麽讨人喜欢的表兄弟）中。直到晚上 7 点钟左右，他才离开办公室，与妻子弗朗西斯（Frances）一起草草吃点东西，然后他便来到在家里的办公室，每晚他都要在那里工作到深夜 11 点。“如果我全神贯注的话，我便可以移动高山，”他这样描述那段时光。“好的企业主管都是这样做的。”

但是那年夏天，霍姆发现自己无法再继续移动高山了。每天晚上他躺在床上，脑海中闪现着白天工作时的情景，只能断断续续地睡几个小时的觉。在办公室，他开始与人争吵。“他不再是从前那个霍姆了,”霍姆的老板、PeaceHealth 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约翰•海沃德（John Hayward）说。一天清晨，在霍姆打电话给妻子时，他彻底地垮了下来。“弗朗西斯”，他开口道。他声音颤抖，心脏跳得很快，而且出汗不止。像每天早晨一样，他的办公室里的电话依然响个不停，但是这一次他却没有接电话。“我必须做点什麽,“他对她说，“我无法向前迈腿了。”

几天之后，霍姆在距离堪萨斯市 30 英里的职业康复中心（Professional Renewal Center）住了叁周。这家诊所帮助企业主管们戒除各种上瘾症状，治疗抑郁症以及像他这样的职业压力。在此之后，霍姆又在家里休息了两个月，才回到工作岗位。在谈到自身的痛苦经历时，霍姆说，“这非常困难。一些人有酗酒问题。而我的问题是职业压力。”

他决不是唯一一个有职业压力问题的人。许多新的研究和大量的证据显示，办公室的压力正在不断增强。我们可以找出经济形势、恐怖活动、新的每周 7 天 24 小时的工作时间、公司丑闻等原因? 无论什麽原因，人们的职业压力已经达到了创记录的水平。“人们简直发疯了，他们已经精神崩溃,”企业主管发展公司 Schoonover Associates 的负责人及《工作的心灵》（Your Soul at Work）的作者史蒂芬•斯库诺弗医生（Stephen Schoonover）说。Schoonover Associates 公司帮助企业主管们战胜压力，使他们的生活重新获得平衡。他发现两年来他的业务量上升了 30%。正像与我们交谈过的几十位职业压力专家──医学博士、精神病医师、治疗医师、办公室问题专家一样，斯库诺弗说,“我从未见过如此糟糕的局面。”

统计结果令人震惊。联邦政府的国家职业安全健康机构（National Institute for Occupational Safety and Health）的一项研究表明，美国超过半数的劳动力将职业压力看作他们生活中的一个主要问题。这一数字比十年前增加了一倍多。在过去四年里因为职业压力而请病假的雇员数量增加了两倍。42% 的雇员──比一年前增加了一倍──认为他们的同僚在解决职业压力问题时需要帮助。上个月由工作场所调查公司 Marlin 公司发布的一项年度调查显示，29% 接受调查的人将自己归入职业压力最高的一类──压力极高或压力相当高，这是这一调查进行六年来的最高百分比。不仅在美国情况如此。今年欧盟正式地将职业压力列为欧洲大陆面临的第二大职业健康问题。

专家们最近一次警告“职业压力已经失控。而经济形势动荡是原因之一”是在十年前了。当时，国际职业压力管理协会（International Stress Management）主任、德克萨斯州 Baylor 医学院教授吉姆•奎克医生（Jim Quick）常说，我们面临的职业压力并不比以往大；人们只是更加明确地感受到了压力。“我认为这一次的情况有所不同,”奎克说。“这一次我们真正出现了问题。”据职业康复中心临床项目负责人斯科特•斯泰西医生（Scott Stacy）估计，一般的企业主管在职业生涯中将会有两到叁次濒临崩溃的危险边缘。而这一现象的代价则很高昂。据研究机构美国职业压力协会（American Institute of Stress）估计，压力以及其所导致的疾病──缺勤、体力衰竭、神经健康问题──每年耗费美国企业界 3,000 多亿美元。

关于当今的企业雇员压力过大现象，最值得关注的是这一问题已经蔓延到企业的高层管理人员中。缺乏对局面的控制通常被认为是造成职业压力的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因此人们过去通常认为中层经理人的压力最大: 他们夹在顶层高级主管和底层雇员之间，没有很大的权力。而大权在握的首席执行官们一直被认为是遭受职业压力威胁最小的群体。但是在目前糟糕的经济情况下，高层主管们不再像以往那样对一切都能很好地加以控制。现在原本处于角落位置的高级主管套房变成了丑闻的中心，高层主管们开始抱怨人们不注重他们的意见──而这也正是低一级的企业职员普遍提及的导致职业压力的一个原因。然后是“成功的压力”：人们通常期望表现非常出色的首席执行官们在其它方面也能够同样出色，而这是一个无法达到的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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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职业压力管理培训班的两日经历

当我听到美国管理协会（American Management Association）开办为期两天的帮助人们应对压力的职业压力管理培训班时，我决定报名参加。

当大约十几名参加者──大多数是中层经理人── 在一个饭店的会议室里被分成四组时，我意识到我可能是唯一一个不是被老板送来参加培训班的人。许多抱着“我并不真正属于这里”的想法的企业主管们在各组之间被推来换去。一位公司经历了一系列裁员风波的高级主管试图使我们相信他并没有感受到压力；他是替那些在办公室里压力过度的同事们来参加这一培训班的，尽管他经历了与他共同工作了数年之久的同事们遭解雇的噩梦般的日子。

这一培训课程首先是让我们大家承认自己面临着职业压力问题。培训课程的负责人── 一位办公场所顾问敦促大家检验自己以及我们面对各种不同的导致压力的因素时的反应。

然后我们参加了一系列的心理测试，以测出我们的职业压力程度。测试的结果显示我们的压力程度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看着我的得分，我认识到我的职业压力比房间里半数以上的人都要严重── 而这些人承受的压力是如此之重，以致于他们的雇主让他们参加这个培训课! 我立刻感到脖子一阵刺痛。

接下来我们听到了如果不能应付所面临的职业压力随之可能发生的可怕的健康问题。更不要说哪天一个紧张过度的同事可能会提着枪冲入办公室的危险。当谈论压力的为期两天的培训班全部结束时，我所感受到的刺痛是如此强烈，甚至无法使我扭动脖颈。我被告之，压力也是导致这一问题的原因。

而我的确学到了一些东西。首先，压力是伴随着我们通常不向外人透露的感受和恐惧的不断积累沉而增强的，因此谈论压力比我想象的更有助于帮助我克服压力。其次，是我们自己造成了我们所面临的大部分压力。我们永远无法控制导致压力的那些外部因素，但是我们能够控制在应对那些外部因素时的反应。我们可以养成新的习惯以应对职业压力。──科拉•丹尼尔

“压力是工作的一部分,”华尔街证券公司 Lebenthal & Co. 首席执行官亚历山德拉•莱贝撒尔（Alexandra Lebenthal）说。过去的一年对于莱贝撒尔和她的雇员们来说压力格外大：这家拥有 75 年历史的家族管理公司在毗邻的世界贸易大楼倒塌的一个月后被 MONY 集团公司收购。“不管是幸运或是不幸，（压力）是磨练我们性格的必修课,”莱贝撒尔说。“但是有时你会想，我不再需要继续磨练我的性格。我需要的是休假。”

但是如果你认为去度假很困难──研究结果显示，85% 的公司主管们没有用完他们的假期，而寻求压力治疗则更为困难。能够应付压力可能是对于企业高层主管们最基本的期望；而这是要求企业高层主管们不仅仅要做好工作而且需要干脆利落地做好工作的核心基础。因此企业界的高层人士把被压力击垮看作是一个令人难堪的弱点。“我听许多人说,‘这很困难'。但是企业主管们从来不使用压力这个词,”曼哈顿经理人指导专家索德医生（Dee Soder）说。一些公司主管可以公开谈论他们所面临的酗酒、贪色、忧郁症和失语症等问题，但是却不敢公开承认他们受到职业压力问题的困扰。《财富》接触的大多数正在接受压力治疗的高级主管 ──甚至许多没有接受压力治疗的高级主管──都要求在“不予报道的情况下”才能谈论这一问题。“将你的名字同这样一篇文章联系起来是不会有任何好结果的，特别是在现在,”一位首席执行官通过他的治疗医师这样说。

“通常到我这里寻求帮助的人们都认为他们所遇到的问题非常特殊。其实不然,”旧金山的职业压力治疗医师及《战胜工作压力》（Surviving Job Stress）的作者约翰•阿尔丁医生（John Arden）说。但是压力在每个人身上体现的方式是不同的。以一位首席执行官为例，据对他进行治疗的医师说，每次当他将汽车开进公司停车场时，压力就会使他的右侧身体“麻木刺疼”。而对于一家财务服务公司的总裁来说，每一轮新的公司丑闻都会激起他对自己每个决定所可能导致的最糟糕结果的担心。那笔开支会不会带来麻烦? 我的雇员是否诚实? 我应该发这份电子邮件吗？于是一些高层企业主管们便开始出现膀胱失控问题（这是真的） ──甚至完全丧失了性功能（是的，压力能够导致这些问题）。关于职业压力没有明确的医学定义，但是这一问题直接与以下症状相联系：心血管疾病、抑郁症、免疫系统功能紊乱、酗酒、吸毒──以及偏头痛、背部痉挛、暴食以及其他由压力引发的恼人症状。“不要相信压力只在你的头脑中的说法；压力也体现在身体上,”奎克说。

来看看内奥米•亨德森（Naomi Henderson）的情况吧。由于过强的工作压力，她差一点瘫痪。内奥米•亨德森是位于马里兰州 Bethesda 的小型市场研究公司 RIVA 的首席执行官，今年 58 岁。她通常每星期要在办公室里呆上 120 小时，每晚上只睡两个小时的觉。她是一个完美主义者，不放心把工作交给别人去做，她也不会拒绝别人占用她的时间的任何请求，结果是她忙得不可开交。她已经连续好几年没有休假。“我感觉自己就像是一碗人人都可以舀上一匙的巧克力奶油冻。每个人都可以占用我的时间，惟有我自己不能,”她说。

在这种节奏下工作了几个星期之后，一天晚上亨德森醒来，想去卫生间，却无法挪动双腿。她注视着不听使唤的下肢，难以置信地眨着眼睛。她开始想象各种最不可能的病症: 麻症? 或者是她没有听说过的病症？她充满恐惧，大声呼喊丈夫。丈夫扛起她，开车将她送到医院急诊室，这时她还穿着浴袍，眼泪不停地从脸上滑下。诊断的结果是：她下肢的暂时性瘫痪是由于工作压力过强造成的。医生命令她在六周时间内每天在床上休息 14 个小时。

尽管经受了打击，但是这位富有竞争意识的企业主管并没有改变她的作风。几年后，在得知她的合伙人离开公司后不久，上面的一幕再一次重演：暂时性瘫痪、被送入急诊室、卧床休息。最后促使亨德森寻求帮助的是她不断上涨的体重。医生告诉她压力（特别是她用来对付压力的暴食习惯）依然是她问题的症结。起初,“我感到非常恼怒,”她说。“我不想听关于压力的说法；因为在我的工作中，压力永远都不会消失。难道就没有像沙拉那样的东西能解决我的问题吗?”

在帕梅拉•皮克医生（Pamela Peeke）（治疗过多位《财富》美国 500 强高层主管）的照料下，亨德森的状况出现了好转。她是通过对自己的生活方式进行重新调整作到这一点的。“这是一种精神上的有氧健身法,”皮克说。“好的运动员采取这种方法来改善自己的身体状况；而企业高层管理人员需要采取同样的方法来改善他们的精神状况。”皮克同时也是马里兰大学医学教授。

现在亨德森在手表上安了一个定时器。这个定时器每小时都会鸣响一次，提醒她停下手头的工作休息片刻，做一些伸展运动或者来几次深呼吸。每天她都强迫自己小睡几次以恢复体力，特别是她已经停止了在飞机上处理公务，以使自己能够打盹休息。她也掌握了有礼貌地说“不”的技巧:“非常感谢你来问我，但是我无法做你要求我做的事情。”在她的办公桌上方悬挂着皮克医生开的处方:“每年必须休十天的假，分叁次休完”。在两年的时间里亨德森曾要求每周接受一次皮克医生的治疗（治疗的收费价格为每小时 150 美元），现在她则改为每季度去看一次医生。亨德森说: “我现在很清楚，我永远不可能处在没有压力的状态下。经商就意味着压力。但是我会管理好压力。”

如何能够分辨你的压力──或那些为你工作的人──是否正在失去控制？显露端倪的迹象有：易怒、健忘、与社会隔绝、以及突然发生的外观上的变化，例如，衣服凌乱、体重增加（参看测试题）。在很强的压力下，每个人占据主导地位的性格特征就会表现得更为明显。如果你非常注重细节，你就会变成一个事无巨细的经理人；如果你性格内向，那麽你就会疏远你的同事；如果你乐观向上、爱好交际，你就变得过分活跃。这意味着压力将不会帮你赢得任何年度经理人大奖。

专家们说，并非所有的压力都是糟糕的。一些人在压力很大的情况下职业生涯更上了一层楼。尤其是在美国公司，人们通常是通过学习克服压力从而升迁到高层职位。但是当压力使你崩溃时，这种压力便成了一个问题。对于我们每一个人来说，危机的爆发点是不同的。“压力就像一根小提琴弦,”纽约市的压力管理咨询中心（Stress Management and Counseling Center）的艾伦•埃尔金医生（Allen Elkin）说。“没有压力，就不会产生音乐。但是如果弦绷得太紧，就会断掉。你需要将压力控制在适当的水平──使压力的程度能够与你的生活相协调。”

这意味着压力管理。十年前职业压力管理这一行业根本不存在；现在则已是价值 100 亿美元的行业。压力管理涉及从呼吸技巧到心理疗法的许多治疗方法 ──甚至包括 PeaceHealth 高级副总裁霍姆入住的接受患者住院治疗的诊所里采用的限制工作负荷的方法。同时压力管理可能是一个终身的治疗过程。在霍姆出现问题两年之后，他说他仍然需要有意识地对所面临的压力加以控制。“情况没有改变,”他说。“但是我已经有所改变。”

现在在开会时，霍姆一遇到让他感到困扰的问题便立刻提出来，而不是将问题憋在心里。在开过争论激烈的会议后，他便做几次深呼吸以使自己平静下来，然后再进入当天的下一个工作议程。当他晚上 7 点钟回家时，妻子不再马上询问他为何如此紧张，因为他的紧张感已经消失。同时他也取消了清晨马拉松式的电子邮件收发行动。他将注意力更多地集中在家庭方面，他说现在他与四个年龄从 18 岁到 24 岁的儿子的关系比以往都好。晚上他也不再失眠:“我现在睡觉就像我 12 岁时那样香甜。”

PeaceHealth 的首席执行官海伍德（Haywood）坚持说，霍姆为了减缓压力而减少工作量的作法并没有对他的职业生涯造成影响，尽管海伍德承认，由于他所在的公司是一家保健业的公司，因此比起其它行业的人士，例如他在华尔街的同僚，他可能对此更能加以理解。“我们不大谈论这件事,”海伍德说。他鼓励霍姆抽出必要的时间来减轻压力。“这部分是因为负疚感，因为我们怀疑在某种程度上是工作造成了霍姆的问题。但是他现在的工作比以往任何时候做得都要好。”上个月，霍姆被享有盛誉的国家级保健业专家小组推选为全美十大保健业信息技术改革者之一。

喜欢使用康复术语的霍姆骄傲地承认他现在“做事情按部就班”。处理压力就这麽简单? 是的。

译者：孙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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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呼唤职业压力咨询

在中国，企业的职业压力问题尚未引起广泛和足够的重视。对企业的压力和心理问题有研究和实践经验的心理学专家寥寥无几，在绝大部分企业中，舒缓职业压力的心理服务还是空白。

据北京师范大学心理学院人力资源与管理心理研究所讲师张西超介绍，中国经理人的职业心理压力比较突出的来源包括：业绩要求、管理工作、学习发展、沟通、工作与生活协调等。“这一点与国外的研究结果基本相当。”

一些在华跨国公司较早地开始关注职业压力与心理方面的问题。通用电气、IBM、思科、朗讯、可口可乐、叁星等公司纷纷邀请国内的培训师在企业广泛开展了此类培训。国内企业中只有联想、中国建设银行、太平洋保险公司等少数企业刚刚开始在中高层实施相关培训。

目前，能够为企业提供心理服务的机构只有北京易普斯企业咨询服务中心（网址：www.eap.com.cn）等屈指可数的几家。心理服务主要包括两个方面：心理培训和 EAP。心理培训包括职业压力、心理健康、沟通、激励等方面，培训的形式有讲授、游戏等，也包括团体辅导等重要的心理专业技术。EAP 则是职业压力与心理问题的整体解决方案，包括职业压力与心理的调查分析、组织管理建议、宣传教育、心理培训和心理咨询等四级服务模式。

“《财富》全球 500 强企业中，有 80% 的企业都设置了 EAP。在英国，EAP 也被视为职业压力的最佳解决方法”，同时兼任该中心首席顾问的张西超说。

（采访：尧小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