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雷蒙德即将离开全世界最大的能源公司。谁将接替这位至高无上的石油巨子的位置？

    作者：Nelson D. Schwartz

    德州达拉斯的洛克菲勒宫（Rockefeller Room）也许是全世界最高档的餐厅。这里只放置了一张餐桌，四把座椅，要想在这儿获得一席用餐之地，你必须提前几十年预订才行。这里的位置之所以如此令人向往，并不是因为它的饭菜诱人：餐厅最近供应的菜品包括白脱奶特南瓜姜汤和平锅烤大马哈鱼，这些菜品上档次，但并不复杂。同样，酒水单也并非它的魅力所在：因为这里根本不允许喝烈性酒。事实上，洛克菲勒宫之所以如此声名显赫，是因为来此用餐的客人均为石油行业中的达官显贵。约翰•洛克菲勒（John D. Rockefeller）曾在此单独用餐，餐厅以他的名字命名，自那时起洛克菲勒宫也就成了石油巨头们聚会的场所。 洛克菲勒宫也是那些主宰著埃克森•美孚公司（Exxon Mobil）命运的人共进午餐的场所，这些人包括公司首席执行官李•雷蒙德（Lee Raymond）以及他的左膀右臂。他们四个人共同管理著这家年营业额达 2,000 亿美元的企业，今年该公司将成为全世界最赚钱的企业。埃克森是全世界私人拥有油气储备最多的公司。此外，还是全球最大的炼油商和私营天然气供应商。如果公司的这四位高层人物都在达拉斯，每天中午到下午一点左右你都能在洛克菲勒宫看到他们的身影。四人事无巨细，逐一检查公司里的各项事务，从商讨如何进一步扩大公司业已非常庞大的生产规模──公司钻取的石油比科威特还要多──到处理公共关系事务中无休止的麻烦，由于这些问题，埃克森公司已经成为环保人士痛恨的对象。

    这张餐桌的首席很快就会空出来。李•雷蒙德退休在即。雷蒙德是能源行业的一位传奇人物，由于他从不因公司造成环境问题而道歉，因此人们称他是傲慢的石油商。上个月他度过了 65 岁生日，到了公司通常要求高层领导退休的年龄。2001 年，公司董事会延长了雷蒙德的任期，以便他培养接班人，这项工作曾因为 1999 年收购美孚公司（Mobil）而被耽搁。那次价值 810 亿美元的交易是工业史上最大的合并，也是雷蒙德十年任期中取得的最辉煌胜利。

    在为埃克森公司鞠躬尽瘁 40 年后，雷蒙德准备继续前进。雷蒙德在接受采访（他很少接受采访）时说，“现在是做自己喜欢的事情的时候了。对我来说，一直呆在这儿并不合适，对这里的其他人而言也不合适。”洛克菲勒餐厅的四人组合中，有一位成员将成为接替他的最佳人选。第一位候选人是 51 岁的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这位土生土长的得克萨斯人负责公司的上游业务──寻找油气资源和钻井开采。这些业务创造的利润占埃克森公司去年利润总额的 80% 以上。然而，蒂勒森并非首席执行官一职的铁定人选。52 岁的埃德•加兰特（Ed Galante）也是这个职位的候选人之一，加兰特具有丰富的市场营销经验，同时还是一名工程师，他负责管理埃克森公司的下游业务──油气精炼和生产化学制品。洛克菲勒宫的第四位是 62 岁的执行副总裁哈里•朗韦尔（Harry Longwell），他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龄，因此不太适合竞争这个职位。

    尽管做出最终决定仍需数月时间，但培育接班人的工作已经展开。自从蒂勒森和加兰特于 2001 年就任现职以来，公司董事会一直在与他们接触。今年 6 月，两人在位于苏格兰的董事会疗养地发表了述职演说。公司也一直在向华尔街展示这两位管理精英的才华。11 月，加兰特将在美林证券公司的能源年会上发表演讲。

    对大多数公司而言，此类在公开场合的亮相活动每天都会发生。但是，在埃克森公司却截然相反，因为长期以来雷蒙德一直是公司唯一的公众形象。长期跟踪埃克森公司的奥本海默公司（Oppenheimer）分析师法德尔•吉特说：“李一直大权在握，他管理公司的方式甚至近乎严厉。”如今，埃克森公司的企业文化以深思熟虑、谨小慎微为特点，这为公司继李之后的发展设定了方向。

    无论谁胜出，他接手的都绝不仅是埃克森公司的最高职位，该公司在去年《财富》美国 500 强排名中位列第三，今年上半年公司盈利达到了 110 亿美元（这个数字超过了微软公司利润的两倍，而且接近埃克森公司去年的利润总额）。身为全球最大能源公司的领袖──埃克森公司是全球五大“超级”石油公司之一（另外四家公司分别是皇家荷兰壳牌石油、英国石油、道达尔和雪佛龙－德士古）──新上任的首席执行官将在所有问题上具有特别重要的发言权，从环境政策到发展中国家的人权问题──世界上绝大多数新勘测到的油田都在发展中国家。

    在任期间，雷蒙德一直是这个保守行业中守旧派的代言人。例如，雷蒙德 从不做和事佬，他甚至也不像英国石油公司的约翰•布朗（John Browne）那样向世人认错──约翰•布朗给公司制定的口号是“超越石油”。雷蒙德毫不掩饰他对风能、太阳能等替代能源的潜力的怀疑，此举彻底激怒了批评他的人士。美孚公司一直在向同性恋雇员提供福利，而埃克森公司却拒绝继续提供这项“同居伴侣”福利。此外，雷蒙德对矿物燃料的使用与全球变暖之间所存在的关联深表怀疑，他的这一态度尽人皆知，环保激进人士因此认为他与地球平面协会（Flat Earth Society）的成员同属一丘之貉。雷蒙德退休后，他的批评者是不会想念他的（反之亦然）。但股东们会怀念他。自从他于 1993 年就任首席执行官以来，埃克森的股价大幅超越标准普尔 500 指数。埃克森的业绩也优于主要竞争对手雪佛龙－德士古公司和壳牌公司。尤其是，由于埃克森公司的股息连续 21 年不断提高，因此持有公司一半股份的个人投资者对埃克森青睐有加。今年 5 月，一位名为吉特的忠实股东在达拉斯举行的公司年会上宣称，雷蒙德去年获得的 2,600 万美元还不够，他应该得到更高的收入。他说，“我并不羡慕将获得最高职位的那个人。现在的情况就好像乔丹离开芝加哥公牛队时一样。”

    可以说，雷克斯•蒂勒森的办公室的装饰有一股不入时的阳刚气──皮质沙发靠垫、皮质沙发以及一个具有弗雷德里克•雷明顿（Frederick Remington，美国雕塑家，作品显示勇敢的西部开拓者，表现出强烈的个人主义和自立观念──译注）风格的奔马雕塑。蒂勒森是一个沉默寡言的人，他骑术超群，而且喜欢在周末去经营牧场。蒂勒森从 1975 年起开始在埃克森工作，当时他是南得克萨斯油田的一名工程师；到 20 世纪 80 年代末，他已经控制了美国西南部大部分的石油和天然气开发。但是，蒂勒森真正的功勋却是在海外建立的，埃克森公司 60% 的收入来自海外市场。作为埃克森在前苏联高调开展的业务的负责人，当埃克森投资 120 亿美元开发位于俄罗斯远东地区库页岛附近的油气资源时，蒂勒森发挥了举足轻重的作用。公司一位前任老板说：“他在俄罗斯表现出众。他能很快地与俄罗斯人建立友谊，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如今，这些关系已开始产生回报──到 2005 年底，库页岛项目的日产量应该可以达到 25 万桶，而埃克森公司拥有其中的 30%。

    如果蒂勒森接任公司最高职位，他就必须向世人证明，埃克森有能力把年产量提高 3%。这听起来似乎没什么大不了，但是你必须明白，当石油和 天然气从地下喷涌而出时，一个普通油田的产量将以年均 5% 的速度递减。因此，石油公司要想保持产量，就必须使自己的年产量提高 5%。所以，3% 的年均增长率实际上是要把产量提高 8%。埃克森已经向华尔街那些总爱问“你最近为我做了些什么”的人承诺，公司将保持这一速度向前发展。然而在近两年里，埃克森并没有实现既定目标。2002 年，公司日产原油 249 万桶，低于 2001 年日产 254 万桶的水平。只是由于公司高效经营以及能源产品价格居高不下，埃克森才一直保持著丰厚的盈利。但华尔街却热切盼望埃克森一边出产更多原油，一边继续严格控制生产成本，因为这是使公司在即使石油价格下跌的情况下也保持盈利的可靠办法。而这一切都要靠蒂勒森来实现。

    2003 年上半年，公司石油产量再次轻微下降。但是，蒂勒森与雷蒙德和朗韦尔却认为，公司每年投资 105 亿美元寻找新油田的努力很快就会得到回报。在今后两年里，蒂勒森说：“我们认为，我们的产量将以年均 2% 至 3% 的速度增长。” 他指出，在 2002 年及 2003 年初，受印度尼西亚和委内瑞拉局势动荡的影响，埃克森的石油产量出现了下滑。埃克森在欧佩克（OPEC）的许多成员国都有业务，如在阿布扎比和尼日利亚，但当地的配额政策却限制了公司的石油产量。尽管欧佩克的前景尚不确定，但公司在委内瑞拉和印度尼西亚的开采项目已经开始恢复正常，而且在乍得和安哥拉等非欧佩克成员的非洲国家，公司也即将从新油田中钻出原油。蒂勒森说，“有时，你必须等待若干年，需要的东西才会出现，此时你便有机会得以翻身。老板和股东所期望的就是我们能按计划行事。”

    蒂勒森和雷蒙德、朗韦尔一样，也是一位充满激情的领导。他对埃克森无数的油气田了如指掌，他的博闻强记也是众人皆知。蒂勒森以前的一位同事说，“他工作非常勤奋。如果你给他发一封电子邮件，不到一小时你就能收到回复。他从不把这些事推给秘书去做。”

    在争取公司的最高职位时，蒂勒森可以引用一些出色的经营数字来提高自己的竞争力。首先是 96 亿美元──这是他领导的部门去年创造的利润。其次是 22.3%，这是资本回报率（ROCE），这个数字几乎是全行业平均水平的一倍。其次，无论是在朗韦尔领导时期，还是最近在蒂勒森的管理之下，埃克森都向世人表明，它非常善于补充自己所消耗的能源储备。2002 年，公司在全世界范围内的产量达到了 16 亿桶，而公司的整体储备也增长了 1.3%，高过了壳牌石油公司和雪佛龙公司。最后，公司新发掘一桶石油的成本已降至 61 美分，这是公司有史以来的最低发掘成本，仅为五年前的一半──这标志著蒂勒森已经找到了可以规避干井及其他灾祸的方法，这些不利因素甚至可以把经营效率最高的石油公司拖垮。

    蒂勒森说话带有浓重的得克萨斯鼻音；李•雷蒙德则是地道的南达科他州人。在这家公司，埃德•加兰特则是东海岸的代表。他的口音中仍然带有些许童年时曾在纽约皇后区以及长岛南岸生活过的痕迹，而他友善和蔼的性格则提醒人们他在营销工作方面经验丰富。加兰特 1972 年加盟埃克森，尽管对于石油商而言下游产品领域的工作没有发现新油井那样充满吸引力，但自加盟以来他一直在自己的工作岗位上一步一个脚印地踏踏实实工作，为此他在公司赢得了美誉，并最终走上了领导岗位。1988 年至 1992 年间，他负责管理公司设在巴吞鲁日（Baton Rouge）的巨型炼油厂，随后公司又派他接管埃克森在中美洲和加勒比海地区的业务。此后，1995 年至 1996 年，他被委任为雷蒙德的行政助手。

    一位埃克森的前高层领导称这项工作是“全世界最不讨好的工作”，但它却给了加兰特一个与老板密切接触的机会。当雷蒙德不在时，加兰特就是行政办公室的负责人，他必须决定在半夜里什么时间致电首席执行官才算合适。正如一位前任高管所说，“有时，在凌晨四点把李叫醒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在这件事上，加兰特定然处理得恰倒好处，因为从那以后他的事业便开始飞黄腾达，到 2001 年他已经开始管理埃克森所有的下游业务。

    加兰特同样也有一些出色的经营数字可以炫耀。在 2003 年上半年，下游业务的盈利比上年同期增长了五倍。当管理者在提高经营效率方面取得成效时，利润率自然就增加了，而这正是雷蒙德所看重的。加兰特说：“我们始终都在密切关注如何削减成本。”他指出，只要每加仑石油的利润额出现了二、三美分的差别，他们的部门就可能经历一次生与死的考验。 加兰特缺乏在荒郊野外勘探黑金的艰苦经历。但是，他为人热情而且能够与社会公众和睦相处，在处理公司的一些软挑战时，这些品质可以成为公司解决问题的优势所在。这些问题包括由于埃克森•瓦尔迪兹号油轮的原油泄漏──这是美国历史上最严重的一起原油泄漏事故──而引发的久拖不决的法律诉讼，以及由于雷蒙德对全球变暖问题所持的态度，导致欧洲人对埃克森公司产品实行的联合抵制。有多少首席执行官必须同时应对两个而不是一个激进组织所带来的各种问题呢？这两个组织都把矛头对准了埃克森公司，组织成员穿著引人注目的 T 恤衫，而且还都设立了内容精彩的网站（stopesso.com 和 campaignexxonmobil.org）。

    公平地讲，自约翰•洛克菲勒和标准石油公司（Standard Oil trust，埃克森和美孚的前身分别是新泽西标准石油公司和纽约标准石油公司）时代结束以来，埃克森的公众形象已经一落千丈。而一场体现了英国石油公司行事风格的营销浪潮也未能改变大多数人对石油巨头所持有的根深蒂固的猜忌，尤其是未能改变他们对埃克森公司的疑虑。

    如果说两位候选人中谁在继承了雷蒙德的职位后，有能力解决公司形象受损问题的话，那么此人一定是加兰特。面对社会公众的发难，雷蒙德和朗韦尔秉持厉声呵斥的态度，而善于做和事佬的加兰特却与他们相反，面对人们对公司发起的责难，他总是不慌不忙。“从根本上说，我们是一家规模庞大、经营成功的资本主义企业；从它的起源来看，它其实是一家全球企业而不是美国公司，”加兰特冷静地说。“有些人对任何一种类似事物都不会喜欢。不过，我们正努力帮助这些人理解我们的处事逻辑。”

    也许我们不应该把公关技巧当作挑选首席执行官的重要原则。人们对埃克森公司的印象一直就是：它从不在乎人们对它有何看法。然而，在私下里，公司的董事会成员却非常关心这个问题，因为激进组织成员的运动声势丝毫没有缓和的迹象。他们已经敏锐地察觉到加兰特身上所蕴涵的融通魅力。而与此同时，蒂勒森在上游领域创建的功勋同样令人侧目。

    尽管雷蒙德仍然处在当家人的位置上，但埃克森公司似乎已经开始朝公开化的方向迈进，公司邀请批评人士如“人权观察”组织（Human Rights Watch）的阿尔文德•甘尼森到公司疗养胜地发表演讲。此外公司还发布广告，宣扬自己在提高燃料燃烧效率方面所做的努力。加兰特说，“我们并未改变自己的观点，但我们正努力与他们沟通。”

    目前，李•雷蒙德仍然把持著洛克菲勒宫。他与朗韦尔正密切注视著这两位较年轻的人，而这两位候选人同样也紧盯著对方的一举一动。这是一次典型的公司内部的职位竞争，其激烈程度就好似厨房中的烘烤比赛，目前竞赛已经达到了白热化程度，人们很难断定谁胜谁负。一位负责沟通蒂勒森和加兰特的董事会成员说，“事情的进程对所有人来说都很明显，但这只是下意识的，所有人都相处得很融洽。”毋庸置疑，他们二人都迫不及待地等待著午餐的结束。

    译者：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