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安然之道而行 - 财富中文网

七年前，安然曾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公司之一。而理查德•金德（Richard Kinder）据称将被提名担任首席执行官。金德时年 52 岁，是一名律师，性格倔强，说话直率，当时任安然公司总裁。他大学时的哥儿们肯•莱（Ken Lay）已经有一份接班方案全部拟订就绪。按计划，1996 年年末肯•莱将继续担任安然董事长，但把首席执行官职位和管理公司日常运营的工作交给金德。

当然，这种情况并没有发生。在像休斯顿这种谣言满天飞的地方，什么事都会有无数种说法。有人说肯•莱为了得到一份为期五年的新合同，改变了放弃首席执行官职位的想法，向董事会说了金德的坏话。又有人说董事会的判断是，金德行动过于迟缓，迈不开步子：他更喜欢做原有的管道输送业务，对能源贸易这一前景大好的新领域不感冒，而肯•莱当时对此正很感兴趣。还有人窃窃私语，说董事会对金德与肯•莱的私人助理南希•麦克尼尔的浪漫关系感到不舒服，麦克尼尔 1997 年与金德结了婚──而安然董事会此前对肯•莱本人与其前任助理的事儿却视而不见（肯•莱后来与这位助理结了婚），这种议论就更不用提了。

这样，由于感觉被朋友背叛，而且有自己永远当不上《财富》500 强首席执行官的挫折感，金德于 1996 年感恩节的前一天辞了职。此后不久，他在大学时的另一位好友比尔•摩根（Bill Morgan）找到了他，谈起了创办一家企业的想法。摩根正在竞买安然想卖掉的一些旧业务领域的资产：两条天然气、二氧化碳输送管道和伊利诺伊州的一个由铁路到内河航运的煤炭运输中转站。他让金德跟他一起干。两人以 4,000 万美元获得了这些资产的控制权。接著，金德离开了安然。

他的下一个举动绝对非同寻常。从安然公司鄙弃的东西中，金德建起了一个能源帝国，其市值如今为 140 亿美元──有人将其称为“反安然之道而行的”帝国。每天，通过在美国版图上纵横交错的 5.63 万公里管道，金德－摩根公司（Kinder Morgan）输送著 200 万桶的汽油、喷气机用油料、柴油以及约 3.82 亿立方米的天然气。这是一家实实在在的公司，有著实实在在的资产。而且，掌管该公司的是一个绝对容不得半点糊涂的家伙。确实，有很多人认为，如果金德当初仍留在安然，公司绝对不会发生那次灾难。

如今，肯•莱成了受到社会蔑视的人，大部分时间把自己关在休斯顿的家中，而金德及其妻子实际上接替了他原来的作用。在休斯顿市慈善晚会活动中，他们成了最受追捧的夫妇之一，成了与布什总统关系友好、各种政治力量都之打交道的大笔款项捐助人，这毫不奇怪：由于金德在价值 140 亿美元的金德－摩根公司中拥有 20% 的权益，他现在是休斯顿富豪榜上排名第三的富人（可以说给喜欢给富豪排名的人听的是，排名第一的是石油商乔治•米切尔，排名第二的是金融家法耶兹•“斯芬克司”•萨罗费姆，后者也是金德－摩根公司董事会成员）。

在金德－摩根公司，金德成功地将一种死气沉沉、不受欢迎的公司结构（称为“业主有限合伙制”，即 MLP）改造成一架令人震惊的快速增长机器。像房地产投资信托基金（REITs）一样，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不缴纳企业所得税。它们将几乎所有的自由现金流分配给投资人（实际上有 6% 的收益率），然后由投资人根据个人应纳的税率支付所得税，这一般来说低于 35% 的企业税率。投资人的好处还不止于此，因为这种分红中的一些部分的税收是延期缴纳的。自 1997 年初以来，金德的业主有限合伙制带来了平均 40% 的年回报率，而标准普尔 500 的回报率为 6%。很少接受采访的萨罗费姆在一次采访中说，“他一离开安然，我就在公司中占了一个位置。这个人、他的价值观以及他承诺用很高的标准来管理这家公司，给我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十月份一个温暖的早晨，在休斯顿能源街的一栋玻璃钢摩天大楼中，穿著随便的金德大步流星地来到一间装饰非常简单（如果你把标记著横跨美国的各种输送管道的地图也叫“装饰”的话）的小会议室。他的出现让人吃惊，因为记者原本以为他不会来。自摩根 2003 年初退休以后，金德成了公司的推动力，就在一周前，他曾拒绝了一位记者的采访。他用苍白的蓝眼睛盯著记者，承认他宁愿在牙医那里做牙根管填充手术，而不愿坐在这间会议室里，因为他是一个非常不爱说话的人。而且他绝对讨厌谈论有关安然的事。自从该公司的丑事 2001 年暴露以来，他一直坚决拒绝谈论。一个原因也许只是因为挫折感。毕竟，尽管金德离开那家注定要倒霉的公司以来取得了巨大成功，但安然的污点依然存在。

金德与肯•莱和安然的关系可以追溯到多年以前。金德生于密苏里州的开普吉拉多，并在那里长大，那是密西西比河岸边的一个小镇。他曾就读于密苏里大学，在那里结识了肯•莱和比尔•摩根（这几个人与三个结成诚挚姐妹关系的女子约会，并在后来分别与她们结婚）。金德后来继续到法学院就读，最后返回故乡，在一家由本州人拉什•林博家族掌管的公司里从事法律方面的工作。

在 20 世纪 70 年代后期，他开始投资于房地产，包括一些公寓楼房、一间称为“第二次机会”的酒吧和一家 Howard Johnson 汽车旅馆。“我的房地产投资大部分是相当成功的”，金德说。“可是，我当时曾用那家旅馆来为一张期票担保，当银行要求到期兑现时，我个人便欠上了债务。”1980 年，金德和他的第一任妻子申请破产保护。他申报了 214 万美元的债务和 13.075 万美元的资产。这对夫妇说，当时他们曾只有 100 美元现款（金德 1999 年和 2000 年两次说他已经还清了每一分钱）。

由于时运不济，加上要供养一个女儿读书，金德从老友摩根那里听说佛罗里达煤气公司（Florida Gas）有一个律师的职位空缺。1984 年，肯•莱任休斯顿天然气公司（Houston Natural Gas）首席执行官，他收购了佛罗里达煤气公司──这样大学时的老友又聚在一起了。后来的安然公司则创立于 1985 年，由休斯顿天然气公司与 InterNorth 公司合并而成。金德在公司中提升得很快。1988 年，他被提名为安然董事会副董事长。到 1990 年，他当上了总裁和首席运营官。

在安然，金德──他对煤气行业的管理规章制度无所不知──树立起了自己强硬、纪律严明和一丝不苟的管理者形象。在那里，就像在后来的金德－摩根公司一样，他显示出“极其敏锐的记忆力”，金德－摩根公司前任主管、现任油气勘探公司 Apache Corp. 法律总顾问的安东尼•兰尼这样说。尽管金德很少与肯•莱公开发生冲突，但与老板相比，他对能源贸易业务不那么热心。兰尼说，“我赞同那种说法，即认为如果金德一直管理安然的话，公司还会存在。它看上去还会与 90 年代初期的情况差不多：是一家有资产的公司。”

金德 1996 年离开安然时（肯•莱挑选斯基林来代替他），比尔•摩根又一次改变了他职业生涯的路向。摩根一直在通过他那家小控股公司 KC Liquids Holding Corp. 竞购安然的 Liquids Pipeline 公司。这是安然公司的普通小合作伙伴，实行业主有限合伙制。摩根明白，如果他成功地买下它，他将需要有人帮助管理那些标的资产，即需要像金德这样的人。

当 1997 年 2 月这笔交易达成后，公司的名称改为“金德－摩根”。金德开始工作。仅仅七个月后，他就通过大力削减成本、大大增加此前利用率不高的管道的输送量，使企业的市值翻了一番。休斯顿的能源权贵们沉湎于豪奢的生活方式──乘坐私人飞机飞行，以公司的名字命名各种球场，建造豪华的宅邸──而金德却一分钱掰成两半花。他搭飞机时坐普通舱。他和公司高管出差时住在连锁经营的汽车旅店。他还裁减了人员。金德承认，“人们认为我们是吝惜鬼，或者说是墨守成规。但是，我们当时想使这里的人们接受一种文化：便宜，便宜，再便宜。我们当时是守财奴。”

像安然、Williams、Dynegy、El Paso 这样的能源公司，要么忽视要么放弃了脏兮兮而且增长缓慢的油气管道输送业务和储存业务，偏向采取能急速增加短期收益的杠杆交易战略。而与此同时，金德悄悄地追寻这些遭人鄙弃的资产。由于金德－摩根公司的业主有限合伙制必须按季度支付分红（如果未能支付，将引起投资人的暴怒），因此公司曾寻找能很快改善公司盈利状况的交易。金德的第一笔大收购，是 1998 年以 14 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一家称为“Santa Fe Pipeline”的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这使得公司拥有了穿过美国经济成长最快的一些地区的 5,310 公里管线。A.G. Edwards 公司分析师罗纳德•隆德说，“这笔交易使他成为公司的奠基人，使他拥有了能够出击并进行多次重大收购所需要具备的企业规模。”

接下来的一笔大交易在 1999 年进行。债务沉重的乡村公用设施企业 KN Energy 是美国最大的天然气管道输送和储存运营商之一，其规模是金德－摩根公司的三倍。金德－摩根公司做成了一笔蛇吞象的交易。KN 用股票购买金德－摩根公司，让金德和摩根负责管理──而且将其股票更名为（你可以猜得到）“金德－摩根”。

金德和他的团队大规模进驻 KN，开始对公司进行清理。他们卖掉了公司的三架喷气式飞机，裁掉了 20 名公关部职员的大部分，取消了公司为经理人购买的丹佛百事中心运动场套票，这些套票有效期十年，价格为 180 万美元。他们还迅速停止了 KN 的能源交易业务──尽管这些业务本来能使金德可以得到一个平台来向安然的地盘发起进攻。金德说，“那样的话，我们将不得不花数以亿计的美元来将 KN 的交易业务提高到大玩家的水平。我们没有这种资本，我们没有这方面的专门知识，而且坦率地说，我们就是不想卷入这些交易。”

如今，金德－摩根公司有三支独立交易的股票（参见图表），其中只有一支是有限合伙制企业股票。这家创始时的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称为金德－摩根能源合伙公司（Kinder Morgan Energy Partners，简称 KMP）。第二支金德－摩根公司（Kinder Morgan Inc.，简称 KMI）股票是普通合伙人股票，它只拥有这家有限合伙制企业 2% 的股份，但从这种合伙中却得到 45% 的营业收入。第三支股票金德－摩根管理公司（Kinder Morgan Management，简称 KMR）股票与那家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的股票类似，但其目的是供机构投资者购买。

这听起来很复杂吧？确实如此。而且这也使得一些可能的投资者望而却步。金德－摩根公司做的是能源生意，由一位安然公司前任高管管理，而且财务结构复杂──有些人担心这三者都对其不利。确实，投资者对金德与安然之间的联系的担心如此强烈，以致于在 2002 年春安然公司的轰然倒下占满了各报头版时，金德－摩根公司的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股票也受到了冲击，价格下跌 22%。然而，那些认为金德－摩根公司与安然公司类似的人没有认识到问题的关键是什么。安然是化装成能源公司的贸易公司，而金德－摩根是能源公司，就这么简单。金德－摩根公司的资产是输送管道，其营业收入来自于通过管道输送燃料所收取的费用。

还有，很多人（包括该公司的一些投资者）对金德－摩根公司的业主有限合伙制组织结构内在固有的所谓“激励型分配”制度感到困扰。80 年代因正确预测石油企业大并购而出名的能源行业独立分析师库尔特•沃尔夫将业主有限合伙制称为“贪婪的合伙制”。他指责说，业主有限合伙制使普通合伙人（在本文谈到的事例中是 KMI）得以通过这种合伙抽取巨额现款，尽管它在这种业主有限合伙企业中只占有很小的权益。

可是我提醒你，这是完全合法的。不过，我们谈论的可是“巨款”。就目前而言，KMP 每分配给股东一美元现金，KMI 就能获得大约 40 美分。分红分得越多，这个普通合伙人得到的份额就越大──达到接近 50%。布恩•皮肯斯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企业掠夺者”，然而他在金德－摩根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和这个普通合伙人当中都占有一席之地，他说：“我认为分出 50% 油水太大了。我喜欢这种业主有限合伙制，我只是不喜欢这种划分法。”

金德争辩说，这种激励费用鼓励普通合伙人不断提高分红率，这对大家都有好处。他接著说，他和他的公司是实行良好的公司治理的宣传员。他说，“我 [薪水] 一年 1 美元”，说话的时候用手指戳著会议桌以示强调。“没有奖金。没有其他的期权。我在公司中有著重大的利益。如果分红率提高，这对我有好处。我们的利益被尽最大可能与股东的利益联系起来了。”经理人报酬方面的咨询顾问（而且常常是批评者）格雷夫•克里斯特尔将金德称为一个不错的家伙。克里斯特尔说，“不给自己的报酬定得太高的首席执行官，如沃伦•巴菲特、斯蒂夫•巴尔默、比尔•盖茨和金德等，是有良知的。”

并不是每个人都把金德及其公司看得这样高。2003 年夏发生的一次偶然事件，为批评该公司的人提供了弹药。7 月 30 日下午一点多，直径 20.32 厘米的地下高压输油管在亚利桑那州图森市破裂。这次破裂喷出了 4.5 万升的油料，喷发高度达到 15 米，浸泡了 5 处建到了一半的房子。拥有和经营这条输油管的金德－摩根公司关闭了这条输油管线，用几个星期的时间修复。在长达两个星期的时间里，亚利桑那州府菲尼克斯市饱受油料短缺之苦，居民在泵站前排成长队，价格飙升至 4.96 美元一加仑。

分析师沃尔夫以这次输油管破裂作为证据，证明像金德－摩根这样的业主有限合伙制企业克扣至关重要的维修开支。他说，“要是我是联邦能源委员会，我就不会允许这些合伙企业管理那些管线公司，然后从中拿走所有现款。”联邦监管人员说，KMP 并没有违反任何安全方面的规定。而亚利桑那州监管人员则要求实施 2.5 万美元的最高罚款。

金德表示，那种有关其公司削减至关重要的维护开支来保持高额分红的说法是胡说八道：“与进行防护性的维护相比，修复资产或者让它们停止服务的代价要大得多。”另外一些人表示支持他的观点。标准普尔评级机构能源、公用事业和项目财务主管约翰•蒂尔洛夫说，“图森市的输油管破裂问题是不幸的，但我不认为金德－摩根公司存在维护方面的问题。而且，这属于我们从一般意义上关注的业主有限合伙制的问题。为了满足分红的需要或更大胆地提高分红量，是否影响到了维护资金满足？”

金德所考虑的不只是那些憎恨业主有限合伙制的人，他还要想出保持公司增长的办法。在过去七年里，公司超出应有规模的回报很大部分来自收购。这些做法对金德－摩根公司来说越来越难做了。一方面，竞购这种资产的人更多了（自从金德－摩根公司创造“增长型业主有限合伙制”以来，有十几家以上的能源公司正如法炮制，从 Crosstex Energy 公司到 TC Pipelines 公司，无不如此）。另外，从很多有问题的能源公司买来的资产的预期销售额并没有实现。而且既然金德－摩根公司已经如此庞大，小规模的收购也已经解决不了什么问题。RBC Capital Markets 分析师马克•伊斯特布鲁克谨慎地说，“金德－摩根的业主有限合伙制不会再重复出现过去五年的那种增长。他们的年分红额已经每年增长 23%。如今──在不进行收购的情况下──增长率也许更可能是 8% 或 9%。”

这也是金德说他可以接受的结果。“我们提供的是延缴税收的 6% 的收益率，而且我们认为我们可以把分红率提高到 8%。”金德边说边往椅子后辈一靠，“如果这样，那么我在没有很大风险的情况下，自己就有了一个 14% 总回报率的载体。”

59 岁的金德表示，他没有很快退休的打算（他的继承人显然是比尔•摩根之子、公司总裁麦克•摩根）。另外，对于他什么时候从首席执行官的职位上退下来，专心从事他感兴趣的许多事情，如艺术、政治和慈善等，很多观察家也不断作出错误预测。金德是休斯顿美术馆董事会成员。两年前，他和他的妻子南希还担任了一年一度的休斯顿 Grand Gala Ball 晚宴主持人。他在共和党内也很活跃。肯•莱也许曾是总统的“小伙子肯尼”，而南希如今是布什总统在得州南部的财务主持人，一位“特别行动队队员”，即同意为他 2004 年竞选连任筹集 20 万美元以上的支持者。此外，还有金德的基金会，该基金会由他和南希于 1997 年创立，现由南希管理。到目前为止，这对夫妇已经捐给各种团体 1,100 万美元，其中包括捐给休斯顿德佩钦儿童中心（DePelchin Children's Center）的 300 万美元。

如果说这一切听起来与极盛时期的肯•莱近似得令人可怕，那么那些了解金德的人会说实际情况并非如此。一方面，金德在社会上没有肯•莱那么高调。而且将他与他在大学时的旧哥儿们比较，肯定会让他很生气。由于每个记者都请求他评论一下他的旧雇主，由于每个可能的投资者都担心他与安然的关系，跟随金德的安然、斯基林和肯•莱的阴影仍旧挥之不去。他想让自己因为他离开安然以后取得的成功而名闻天下──而不是因为一个他几乎已经称为自己的公司的外壳。

译者：水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