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门服务的机械师 - 财富中文网

2002 年圣诞节前夕，正逢多米尼加共和国的旅游旺季，当地的啤酒消费量大幅度增加。就在这个时候，首都圣多明各大型酿酒厂 Cerveceria Nacional Dominicana 的一台关键的柴油发动机突然出现故障，导致加勒比海地区最畅销的啤酒 Presidente Pilsener 的产量骤减。酿酒厂的经理心急如焚，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致电位于密尔沃基的一家小公司──现场作业公司（In-Place Machining），这倒不是因为这家公司位于美国这样一个啤酒生产大国，而是因为它擅长完成机械制造领域最艰巨的维修任务：即在保证生产线继续运转的同时，按照顾客的要求抢修设备。

就在当天，现场作业公司派遣两名技师飞抵迈阿密，同机抵达的还有重达 900 公斤的专业机械工具。Cerveceria Nacional Dominicana 酿酒厂包租了一架飞机在迈阿密迎候现场作业公司的技师，并将他们送往圣多明各。两名技师分作两班，一人 12 小时，夜以继日地工作。两天后，这台柴油发动机重新开始运转，酿酒厂的经理们安然渡过了这个梦魇般的假日，他们的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此类任务正是这家名不见经传的小型公司的日常工作。现场作业公司曾多次向世人展示过自己的惊人绝技，例如在寒冬腊月为北极圈内与世隔绝的加拿大爱斯基摩人村庄维修发电厂，为一艘航行在加勒比海上的游轮修理发动机，当时游客们都还照常在甲板上用餐、跳舞。现场作业公司的技师曾经修复过核电厂、金矿和水泥厂，为横跨密西西比河的铁路桥重新搭起悬臂。为维修一个天然气压缩机，公司还曾用飞机把一台重达四吨的曲轴磨床运往沙特阿拉伯的沙漠地区──有时公司技师在开展工作时，甚至要冒巨大的生命危险。

难怪有人经常把现场作业公司 81 岁的创始人兼董事长拉尔夫•埃德（Ralph H. Eder，他也是机械制造领域中的先驱人物）与绰号“火人”的保罗•阿代尔（Paul Adair）相提并论，这位得克萨斯人之所以家喻户晓，是因为他 40 年来奔波于世界各地扑灭油井大火，12 年前萨达姆•侯赛因的部队点燃了科威特的油井，其中 117 口油井的大火是阿代尔扑灭的。在 1993 年售出自己的公司之前，阿代尔和他的 12 名队员每年平均要完成 42 项任务。而埃德的 75 名员工一年要完成 250 到 300 项维修任务，因此埃德处理的紧急事件为数更多。

现场作业公司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机械维修企业。通用电气、西屋（Westinghouse）和西门子（Siemens）这样的大型设备制造商都拥有大批的技术维修队伍，绝大部分的修理工作，如工业设备在保修期内的维护等都可由他们来完成。但即使是这些行业巨擘也经常会寻求现场作业公司的帮助，请他们处理最艰巨的现场维修工作，尤其是维修大型涡轮机以及其他一些无法搬运至维修厂的机械设备。

无论是在海上还是在陆地，现场作业公司都尽量在客户不中断运营的前提下完成维修任务。按照埃德的说法，为了在轮船“航行中完成维修任务”，某组技师可能会飞赴中美洲，在巴拿马运河与一艘轮船会合，随后技师在甲板下展开维修工作，而轮船则继续航行，穿越大西洋或太平洋。轮船上通常有三台发电机，两台工作，另一台备用。如果一台发电机出现故障，轮船仍然能够航行。埃德说：“航运商不希望轮船停在港口里进行维修。因此我们的机械师便在轮船航行的同时开展工作，等到达下一个港口时，他们完成任务离船上岸。”

为了能顺利完成棘手的维修工作，现场作业公司使用了专业化程度非常高的便携式工具，公司针对每项工作对这些工具进行了改造，随后再把它们运抵工作现场。公司位于密尔沃基的库房里，堆积著数以千计用以组装此类便携式工具的零部件，它们装满了六个整装待发的板条箱──这些箱子是专门用来放置便携工具的。相反，规模较小的竞争对手通常只使用现成的工具。现场作业公司的员工也都是专业化人员，公司不仅有熟练的机械师，而且还有获得了执业证书的焊接工、工程师、机床维修工和光学调校技师。

拉尔夫•埃德和他 42 岁的儿子乔纳森（Jonathan，同时也是公司总裁）都认为，有能力为特定的工作改装维修工具是公司成功的关键。这家家族企业的年营业额为 1,200 万美元，规模并不大，可是它在专业市场上占据了优势。

老埃德一辈子都对大海心驰神往，再加上他对工程学的钟爱，于是创建了现场作业公司。他的父亲曾在密尔沃基拥有一家小规模的制造公司，埃德从小就在技术方面表现出了天赋，他不但自己动手组装矿石收音机以及轮船、飞机模型，而且还能修理各种电器，如汽油发动机和洗衣机等。

埃德很早就感受到了大海的召唤。他 15 岁时，就开始在商业轮船上打下手。他阅读了大量有关南太平洋的书籍，梦想著有一天能驾船航行在南太平洋海面上。1944 年，埃德以优异的成绩从美国海军学院（U.S. Naval Academy）毕业，从而实现了自己的夙愿，尽管实现的方式与理想有所不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他在太平洋舰队的密苏里号（Missouri）战舰上服役，在担任海军少尉及中尉期间，他依次干过水手、工程师和电气军官的工作（密苏里号曾被日本神风敢死队的飞行员击中，但无人遇难）。

这段经历在战后给埃德带来了莫大的帮助。埃德创建了若干家小型电子公司，随后又把这些公司转让了出去。到了 20 世纪 60 年代，他开始为国家的太空计划提供光学设备。但是，当美国在登月竞赛中获胜后，埃德的这项业务也终止了，于是他又考虑自己下一步该做什么。朋友的一个问题启发了埃德：“你还会做什么呢？”埃德回答说：“我会修轮船。”

正巧，1971 年美国东海岸的码头工人发动了一次大规模的罢工示威运动。突然间，大批远洋航行的货轮以及其他来自世界各地的轮船都出现在了密尔沃基以及五大湖区的港口上。为了给这些轮船提供服务，埃德成立了船舶修理和供应公司（Ship Repair & Supply Co.）。很快，他便开始为轮船提供各种商品，从灭鼠药到收音机零部件等等，种类繁多，无所不包。此外，他还可以修理船上的各种设备──调节通风装置、蒸汽设备，以及电子汽笛和喇叭。他可以修理货物和锚定的绞盘，可以让因故障而失灵的推进发动机重新开始工作。埃德雇用潜水员为船只清洗外表、方向舵和推进器，他还购买了两艘远航拖船为遇险的船只提供拖曳服务。

然而，最终还是在埃德决定采用尖端技术后，现场作业公司才实现了自身的巨大转变，从而有能力在世界各地完成高难度的维修任务，对公司而言这次转变就好似一次洗礼。大型轮船的发动机机舱通常都由铸铁建成。由于铸铁中含有气孔，焊接起来难度非常大，所以当此类船舱出现破裂时几乎很难修复。现场焊接机舱中出现的裂缝，对技术的要求非常高，埃德在对 19 世纪一种名为金属缝合的焊接技术进行改进后，找出了修补此类裂缝的方法。

技师在开始修补工作前，首先把具有渗透作用的染料和小块的磁铁放入裂缝，这样技师就能准确了解到裂缝的尺寸。随后技师确定各个破裂部分的位置，将之排列整齐，用特殊的固定装置和夹子将它们紧紧地固定在一起。接下来，技师在机舱裂缝的两边各钻一个孔，然后用气凿在两个孔之间打磨出一条槽。随后，技师再把一种被称作是缝补锁的配件压入小槽并拧入打好的小孔，这种部件是由具有高度延展性的合金制成的。按照这种程序依次在裂缝两边打孔、开槽，并填入缝补锁，而每个缝补锁都用螺丝与相邻的缝补锁连接在一起。这种方法不仅可以使缝合更紧密而且增加了机舱铸件的刚性。最后，把粗糙部分打磨平整，缝合好的部位就好像是接受了高水平的外科手术一般。

金属缝合技术使现场作业公司具备了内在的竞争优势，因为这项技术中最关键的金属合金是有专利权的；现场作业公司拥有在北美地区独家使用这种先进技术的权利。除了用于修补船舷外，现场作业公司还使用金属缝合技术来修理蒸汽发动机、设备舱、机床底座以及其他许多工业设备。

现场作业公司还钻研出了在不拆卸涡轮机等大型设备的情况进行维修的新办法。拉尔夫•埃德与他的工作小组一道研究出了维修“轴颈”──在蒸汽涡轮机、电动鼓风机和推进器内围绕柔滑的金属轴承旋转的转动轴──的办法。有时由于缺乏润滑油，轴颈会出现严重磨损，为此必须将轴颈表面恢复到原有的光滑程度。否则轴颈的轴承就会因失灵而报废。

拆卸一个大型涡轮机，不仅成本高昂，而且还要耗费大量时间。埃德发明了一种装有机械钻头或磨具的便携设备，并风趣地称之为“松鼠笼”。这个笼子的直径为 15 至 150 厘米，安装在轴颈上，通过转动松鼠笼可以抛光轴颈的表面。有了这种工具，维修工人就可以在不关闭涡轮机的情况下进行作业，从而极大地缩短了维修时间，这种装置仅在一项维修工作中就可以为电气部门节约数十万美元的资金。

近些年来，现场作业公司还在工作过程中采用了先进的软件技术，这些技术可以模拟金属目标在受到压力后的反应。这样，公司的工程师就可以对桥梁等设施进行维修，从而确保绝大部分关键部件能够长期使用。

凭借这些专长，现场作业公司可以完成许多常人难以胜任的工作。例如，为圣迭戈附近的帕洛马山天文台（Mount Palomar Observatory）清洁主天文望远镜的巨大镜片。劳伦斯－利弗莫尔国家实验室（Lawrence Livermore National Lab）的激光熔接设施中有一个外形奇特、体积巨大的球型装置，现场作业公司负责为这个铝制设备加工外立面，并完成了精确打孔的任务。2002 年 2 月，现场作业公司为亚利桑那州立大学的斯图尔特天文台（Stewart Observatory）运去了一台特制的镜面抛光设备，这台设备是全世界同类设备中体积最大的一台。技术人员将利用该设备为天文台正在制作的两个 7.9 米宽的天文望远镜镜片抛光。

现场作业公司在美国国内设有三个服务中心，它们分别位于弗吉尼亚州的切萨皮克、芝加哥和洛杉矶，有时公司也会在密尔沃基或者这三处服务中心的任意一处完成重要的工作。这种工作可能是为水力发电厂加工制造特大号的金属圈，有些金属圈的直径甚至达到了 18.3 米。但这些都属于特例。

即使是最高水平的外科大夫，也不能保证手术万无一失。有时候，现场作业公司的技术人员也会出现失误，例如加工出的零部件尺寸不合适。这也就意味著实际的工作时间要比预计时间长，此时现场作业公司不仅不能赢利，反而会为这次任务赔钱。但是，乔纳森•埃德说：“一般我们都能顺利完成任务。”

可以设想，在现场作业公司工作必须果敢坚毅。当有紧急电话打来时，机械师和技术人员必须像从滑杆上溜下的消防队员一样，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出发。公司的专业人员都是 24 小时待命。他们曾有过从婚礼庆典或洗礼仪式上被唤走或者在凌晨 3 点从睡梦中被唤醒的经历。有些时候，他们甚至一离家就是八个星期。有时公司接受的工作任务还会充满危险。当钢铁厂滚烫的钢水从公司员工的身边流过，或者背著氧气瓶进入地下油槽时，他们都必须坚持工作。不过，迄今为止现场作业公司的员工还没有一人在施工过程中遇难，只有一位员工在作业时受重伤──当时，这位急躁的机械师试图赤手把滚烫的金属芯片推开，结果丢掉了一根手指。

最近，现场作业公司向世界各地分派了六支工作队伍，有一支队伍在巴拿马干涸的码头上为一艘货轮修理方向舵，还有一支则在纽约州奥尔巴尼市的一个车库修理吹风机的扇叶。拉尔夫•埃德说：“以前，修理这样的大型设备都要把它们拆卸后送往修理厂，这样做既费时又费力。而我们向客户推荐的理念是：｀我们几乎可以在任何地点修理任何设备＇。” 对于那些无法停工的客户来说，这是一个巨大的进步──而对于现场作业公司而言，他们也早已不是从前那家向船长兜售灭鼠药的小公司了。

译者：钱志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