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森的力量 - 财富中文网

2000 年，凯文•梅尼（Kevin Maney）获得IBM公司许可，接触了托马斯•J•沃森（Thomas J•Watson Sr）的文件和档案。这些从未公开过的信件和会议记录装满了 340 个箱子，梅尼对此略做审视之后，感到“我知道我必须写成这本书”。商业作家吉姆•柯林斯称梅尼的《沃森传》“如此真实，让我们看到了一位卓越的缔造者的原始真相，以及他的工作所带来的成果。”

皮埃尔•庞特寇（Pierre Bontecou）站在纽约市中心IBM总部第 17 层的一间办公室门口，他让自己的双眼慢慢适应著办公室里昏暗的光线。办公室的后墙上是一排大大的窗户，可终日都被拉上了厚重的红色窗帘，使整个房间弥漫著殡仪馆般阴森的气氛。数秒钟后，庞特寇才看清，在这间长长的房间的远处的一个角落里斜放著一张办公桌，桌上凌乱地堆满了文件，一位身材高大、国字脸庞的男子笔直地坐在桌后。庞特寇没有贸然进入，他一直等到这位IBM的掌门人托马斯•J•沃森先生抬头看他时，才走进房间，踏上深蓝色的地毯。

沃森在 1943 年 7 月 19 日召见了庞特寇和一小拨儿工程师。他们都在一张涂著厚厚清漆的长会议桌旁就坐。弗雷德•尼科尔（Fred Nichol）一路小跑进了房间，找了一张空位坐下，作为沃森先生的副手，他嗓门极大而且精力充沛。在房间的角落里一座华丽的老爷钟正不紧不慢地走著。镶著胡桃木板的墙壁上装饰著几座带著殖民地风格的烛台，一幅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画像，两个镶嵌好的算盘，以及一块显眼地写著“思考”一词的匾额。

庞特寇身材瘦长，长方脸，高额头，眼神专注。伯利恒钢铁公司（Bethlehem Steel）几天前曾递交给沃森一份详细的报告，现在庞特寇正期待著它所带来的赞赏。庞特寇负责的是IBM的钢铁行业用户，而这份报告是由他提出，并和伯利恒公司的管理层一起完成的。作为IBM的第二大客户，伯利恒每年支付 150 万美元（相当于 2002 年的 1,600 万美元）用于租用IBM的制表和会计设备。

该报告列出了 32 项明确的建议─有些是关于小的改进，而另一些则事关重大的战略导向问题。就在上周四，在庞特寇以及同一批IBM工程师所参加的会议上，沃森第一次看见这份报告，他大声地念出了每一条建议，并对其中的大多数表示赞同。他还称赞了伯利恒钢铁公司的坦率和周全。因此，在接下来的这次会议中，庞特寇绝没有想到沃森会对他进行抨击。

“这是在我们这一行里所发生的最糟糕的事儿！”沃森咆哮道。

“你为什么任其发展呢？”沃森转过脸来问庞特寇。“你知道吗，那个叫希克的家伙在到处诋毁IBM公司和我本人。正是你们这些人授之以柄，我才成了众矢之的。”

希克是伯利恒公司的财务总监。他自 1910 年以来就担任此职。而且似乎一直就讨厌IBM公司。希克亲自将这份报告交给沃森并尖锐地指出，如果不依照这 32 条建议行事的话，伯利恒就会放弃与IBM的合作。

“那个希克就是这么对我说的，你们难道不明白我的处境吗？”沃森大发雷霆，“我不得不对他笑脸相迎。我当时并不知道他在那本报告里都写了什么，好在我不知道，要不然，我可能就没法儿控制我自己了。那天晚上我就会把那份报告扔到窗外了。”

沃森此时正处在他权力和名誉的顶峰，正是他把IBM变成了一家国际性公司。IBM 成功地度过了大萧条时期，在绝大多数公司萎缩时得到飞速发展。在整个 20 世纪 30 年代，沃森都是全美报酬最高的人，远远超过那些魅力四射的竞争对手，例如好莱坞大亨塞缪尔•古德温（Samuel Goldwyn）和喜剧演员威尔•罗杰斯（Will Rogers）。沃森把自己变成一位商界名流─也是第一位商界名流，在那个公司的老总们还不太受人尊敬的年代，他因此被各种媒体广泛报道。“思考”─这个由他所创造的口号变得家喻户晓，而且经常成为笑话和漫画的主题。沃森对待其员工的进步政策，他颁布的禁酒令，他怪异的公司歌曲，会议时还会像奋兴会一样让参加者都睡在帐篷里─所有的这一切都更增添了他身上那种令人晕眩的魅力。

在同一时期，IBM 的产品还引发了公众的想象。当时除了大公司里一些后台操作员工以外，还没有人接触过IBM的产品（一种劈啪作响且噪音很大的电动机械设置），可以对数据进行排序、计算及处理，其数据的存储是通过在长方形的卡片上打孔来实现的。但是，对于一位波士顿的普通路人而言，或者对一位艾奥瓦州的普通农民来说，IBM 所制造出来的就是媒体称之为“电脑”（eletricbrains）的东西，而且这种产品既神奇又吓人。

个人的名气再加上IBM的飞速发展，使沃森确信自己就是真命天子，而真命天子是不能容忍来自像希克这样的小人物的威胁的。沃森想和伯利恒钢铁公司摊牌了。

那天，在他的办公室里，沃森猛然领悟到了庞特寇以及其他与会者所不能理解的东西。希克正在玩火！他按照庞特寇的邀请，将伯利恒公司的 55 名员工派到IBM的工程部门，参与编写一份关于在钢铁行业实行图表化的报告。伯利恒公司的人员研究了IBM所有的规划、发明以及尚未实施的问题解决方案。接下来，他们综合了收集到的所有信息，据此写出一份对IBM的规划、发明以及解决方案指手画脚的报告，再将其反馈给 IBM，就好像其中的全部意见都来自伯利恒似的。

希克把该报告复制了 150 份。

“他们为什么要 150 份？”沃森问他的部下。

四周一片沉默。只有尼科尔回答说: “我说不上来，沃森先生。”

“我来告诉你！”沃森咆哮道，“他们想让人知道是伯利恒钢铁公司在负责IBM的开发工作。这才是他们的真正目的。要不然为什么要复制 150 份？他们现在已经把每一份都分发出去了。”

有了这份报告，希克就能宣称IBM将来的成功都是因为有了伯利恒的理念。这样伯利恒就能和IBM分享专利权，或者强迫IBM在租用制表机方面能给伯利恒开出个好价钱，这些仪器对于钢铁制造工厂的运作、库存管理以及计算工人工资等方面非常有帮助。

沃森转过头，吩咐庞特寇给伯利恒公司写信，告诉他们因为希克对IBM目前的产品非常不满意，所以沃森将把IBM的机器从伯利恒钢铁公司的工厂和办公室中全部拆除。既然机器是租赁的，沃森就有权将其从顾客那里突然收回。因此他对部下说: “如果他们不满意我们的产品，如果我们的工作真的那么糟糕的话，我宁愿把它们全部收回。”

“我不知道如果我们真这样做了，他们会怎么办？”庞特寇说道。 “我压根儿就不在乎他们怎么办，”沃森说，“他们不就是希望这样吗？”

“可是他们没有我们的设备根本就无法运转，沃森先生。”

“既然他说他们可以，那我现在就给他们这样一个机会。”

沃森知道如果真这样，伯利恒公司的生产就会逐渐停顿下来，但是IBM却几乎没有任何损失。随著第二次世界大战越演越烈，盟军部队以及与战争相关的产业大量应用IBM的产品，以至于他们不得不拒绝很多潜在的顾客。沃森可以把从希克那里回收回来的机器整修之后令其焕然一新，再租赁给那些望眼欲穿的银行或制造商继续使用。尼科尔提醒沃森说，伯利恒公司生产的是用来制造船只和坦克的专用钢材，修建军工厂的结构钢，以及制造枪支、炮弹和航空器发动机的零件。联邦政府可能以妨碍履行战争合同的罪名为难IBM。沃森却对此嗤之以鼻。

“这又有什么要紧呢？”沃森说，IBM可以把从伯利恒公司收回的机器重新投放给另一家持有战争合同的公司。那时候差不多所有的公司都签有战争合同。

沃森让庞特寇传达如下信息: 要么你们收回报告，要么我们收回机器。

希克别无选择。他销毁了报告，并且承认报告中的理念源于IBM并非伯利恒。这份报告的内容再也没有公诸于众。

作为完美收场，沃森还对那些精心准备报告的希克的部下许以重薪，一一招至自己的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