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克什米•米塔尔在钢铁业大获成功

    作者: Richard Tomlinson

    拉克什米•米塔尔（Lakshmi Mittal）带著一副在业界独领风骚的大佬派头，健步走入伦敦总部的会议室。“你想知道什么？”他问著，伸手抓起桌上的一瓶水。在隔壁的会议室里，各个钢铁生产厂的经理已经等候在那里，有些人甚至从遥远的哈萨克斯坦和特立尼达赶来，他们正准备接受米塔尔的年度业绩考评。这位 54 岁的印度移民去年花 1.2 亿美元从一级方程式赛车大亨伯尼•埃克尔斯通（Bernie Ecclestone）手中购买了距离公司总部一英里、位于肯辛顿区的一座豪宅，目前装修工人正在进行收尾工作。

    但眼下米塔尔的事情是，以 45 亿美元收购投资家威尔伯•罗斯（Wilbur Ross）控制下的一家美国公司─国际钢铁集团（International Steel Group）。如果交易谈成，随之成立的米塔尔钢铁公司（Mittal Steel）将成为全世界最大的钢铁生产商。据估计，米塔尔公司去年的钢铁产量为 5,700 万吨，营业额达 315 亿美元，利润额为 68 亿美元。与米塔尔相比，排名第二的阿塞洛公司（Arcelor）被远远甩在了后面，根据我们所能获得的最新统计数字，这家总部位于卢森堡的钢铁公司 2003 年的钢铁产量为 4,720 万吨。拥有 16.5 万名员工的米塔尔公司同时也是全世界区域分布最为多元化的钢铁巨头，公司的版图北起中亚，南至非洲，西到欧洲，东达中北美地区。“这是钢铁行业全球合并的重要一步，”米塔尔说。去年，米塔尔在收购交易、钢铁生产方面双双结出硕果，为此《财富》杂志评选他为 2004 年度欧洲商人。

    多年来，米塔尔一直梦想成为 21 世纪的亨利•福特（Henry Ford），他不仅想主宰钢铁行业，还要改变全行业的运转方式，而收购美国国际钢铁集团的计划使他在这条道路上前进了一大步。米塔尔转变全行业运转方式的道路始于对本公司管理者的改造，他们被寄望于模仿首席执行官的工作作风。“如果工厂的高管全都按照我们要求的方式考虑问题，那么他们就能成为下一个拉克什米 米塔尔，”米塔尔一边用手理了理凌乱的头发，一边说道。

    米塔尔模仿式管理的思想可以归纳为三条基本原则。首先，事无巨细、事必躬亲的管理方法无可替代，即使这意味著他每年要乘私人飞机奔波 50 多万公里也在所不惜。对此，罗斯赞不绝口: “在拉克什米看来，周末最有乐趣的事情就是巡视他的钢铁厂。”其次，米塔尔认为，衡量钢铁企业优劣的准绳应该是利润，而不是产量，但钢铁行业过去一直由疯狂追逐产量的人所把持。一些竞争对手似乎已经开始重视米塔尔的这个观点，对此米塔尔毫不掩饰自己愉快的心情。他说: “他们已经明确表示，如果产品无法达到预期的价格，你就得削减产量。但在过去，我从未听到过类似的言论。”第三，米塔尔深信，21 世纪的钢铁行业就像是 20 世纪的汽车业，企业将合并成三四家超高效的大企业，而他本人的集团将是其中的先锋。“我们已经成为重要的主体，”他说。

    尤其是，与罗斯的交易让米塔尔在美国炼钢业有了一席之地。美国国际钢铁集团带来了 2,300 万吨的产能，还使米塔尔公司在美国巨大的市场上获得核心战略地位。当初，是罗斯把五家内外交困的美国钢铁生产商合并在一起，创建了国际钢铁集团，他认为自己为钢铁集团的股东们做了件好事。根据米塔尔的这项收购交易的安排，他的上市公司伊斯帕特国际公司（Ispat International）收购了他以前的私人控股公司─LNM 集团（LNM Group），合并后的公司更名为米塔尔钢铁公司。新成立的钢铁公司再以米塔尔公司的股票和现金来收购国际钢铁集团。罗斯说: “我们并没有被卖掉的感觉。我们得到了 22.5 亿美元的现金和价值 22.5 亿美元的股票。”罗斯不仅是新公司的董事会成员，而且还持有新公司的部分股权。但是，所有人都清楚地意识到，这是米塔尔采取的一次收购行动，与以往一样，米塔尔将出任新公司的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他及其家族持有米塔尔公司 88% 的股份，其余股份分别由国际钢铁集团的前股东（9%）和伊斯帕特公司（3%）获得。

    这同样也是一次含有赌博成分的收购交易，即使对这位曾成功规避风险的冒险者来说依然如此。部分观察家认为，全球钢铁行业在经历若干年的价格激增后将进入衰退期，届时米塔尔有可能出现过度扩张。瑞银华宝（UBS）伦敦公司的分析师彼得•希克森（Peter Hickson）警告说: “钢铁价格的下跌速度很可能会超过大多数人的预想。”占全球钢铁消费总量 30% 的中国市场的需求正在减缓，而且中国国内钢铁产量也在日益增长，因此业界专家普遍认为，钢铁市场产能将过剩，并最终迫使钢铁产品价格下跌。

    但米塔尔丝毫没把这些担忧放在心上。“两年前，五年前，甚至十年前，人们不断地问，我们能否处理好公司成长过程中的问题，”他说。“多少年来，我们从未在这方面出现过任何疏漏。”但是，对于这位积极进取、超级活跃的钢铁企业家，人们一直存有疑问: 他是一个借近几年钢价猛涨构建起庞大钢铁王国的走运生意人，还是一个打破钢铁制造业模式的行业改革家？由于收购国际钢铁集团的交易使米塔尔先前所有的收购交易都相形见绌，因此这次收购交易一定能解开世人的这个疑问。

    米塔尔自诩是墨守成规的钢铁行业开路先锋，这个比喻与他个人奢华的生活方式一样，有些过火。钢铁行业某些领导人的管理思路与米塔尔不谋而合，如罗斯和阿塞洛公司的首席执行官盖伊•多莱（Guy Dollé)。而米塔尔之所以能在钢铁行业中卓尔不群，是因为他能够把管理上的远见卓识和公司收购中的直觉融会贯通。别去理会什么运气，正是由于米塔尔能够从竞争对手视为粪土的领域中发现潜在的致富机遇，他才成了全球钢铁行业的霸主。

    长期以来，米塔尔为批评人士提供了大量口实。米塔尔炫耀自己价值近 200 亿美元的私人资产的样子，不禁让人回想起 19 世纪美国工业大亨们挥霍无度的情形。1998 年，米塔尔为长子阿迪蒂亚（Aditya）在加尔各答举办了一场为期四天的奢华婚礼，这次婚宴引起了左翼人士的强烈抗议。去年，米塔尔为女儿瓦尼莎（Vanisha）操办了婚礼，其中包括在凡尔赛的一次聚会，以及由澳大利亚流行歌星凯莉•米洛（Kylie Minogue）担纲的一场音乐会，据说婚礼总共耗资 6,000 万美元。“这个婚礼非常好，大家都很高兴，”米塔尔在谈及邀请来的 1,500 名嘉宾时说。

    米塔尔在许多发展中国家和前社会主义国家收购濒临破产的钢铁企业， 然后全面整顿这些钢铁厂并使之扭亏为盈，这一系列收购行动为他的成功奠定了坚实的基础，在评价他的职业生涯时，家庭始终占据著重要位置。米塔尔的父亲是印度的一位钢铁大亨，如今退休在家，1976 年他派米塔尔赴印度尼西亚监管家族在海外市场建立的第一家企业。米塔尔把这家印尼的钢铁生产厂当作创建自己公司的平台，后来父亲把工厂卖给了米塔尔，工厂于 1995 年自营。如今，除了两位当局者以外，其他所有人都认为米塔尔在培养 28 岁的财务总监阿迪蒂亚作为自己的接班人。“听到这个消息我很高兴，因为他从未向我提过此事，”阿迪蒂亚说。

    米塔尔认为，阿迪蒂亚能获得这个位置“并不是因为他是我的儿子，而是因为他的工作”。米塔尔的话也许不错，但是部分投资者却抱怨说，家族利益至上的米塔尔欺骗了少数股东。例如，米塔尔通过自己的私人公司而不是他的上市公司─伊斯帕特国际公司在非洲和东欧地区实施了若干项极具冒险性的收购交易，但随后这些交易又让米塔尔获得了丰厚收益，米塔尔的这番举动受到了人们的抨击。但米塔尔本人却说，是伊斯帕特公司的董事会否决了这些交易。

    尽管批评之声不绝于耳，但米塔尔帝国中有一件事却非常清楚: 米塔尔之所以能够把内外交困的国有钢铁企业转变为赚钱机器，是因为他创造了竞争对手难以企及的经营效率。在 2004 年的前九个月里，米塔尔的伊斯帕特公司和 LNM 公司的税前利润率之和为 26%，而美国生产效率最高的钢铁企业之一纽克钢铁公司（Nucor）的利润率是 15%，阿塞洛为 9%。

    米塔尔是如何做到这一切的？他成功的秘诀是能够洞察何时捕获收购对象。“他对时机把握得恰倒好处，”希克森说。“他出手购买那些被业内人士视为垃圾的企业，随后向大家证明他的判断完全正确。”米塔尔在哈萨克斯坦、罗马尼亚、捷克和波兰收购那些人员臃肿、投资不足而且技术落后的钢铁厂。米塔尔在这些国家的工厂采取了必 要的裁员措施，因此被当地工会冠以冷酷工作杀手的称号。但批评米塔尔的人很少注意到他为收购对象引入了完善的管理机制，其中包括严格的安全生产制度、苛刻的质量控制体系，以及杜绝与供应商签订不道德交易的制度规范（2004 年 12 月 5 日，米塔尔在哈萨克斯坦的一处煤矿发生了井下爆炸事故，导致 23 名矿工遇难，打破了他长期保持的安全记录）。

    再让我们看看米塔尔振兴 Nova Hut 钢铁厂的例子。2003 年，米塔尔以 900 万美元的价格从捷克政府手中收购了这家年产钢铁 360 万吨的工厂。诚然，到今年年底，米塔尔将把从原厂接收的 1.1 万多名员工削减 20%。但是，他新组建的管理队伍从北美地区引入新的生产技术后，这家轧钢厂的生产效率已经大大提高，目前它正在为汽车生产厂和家用电器制造商生产高附加值的优质钢材。据米塔尔介绍，经过整顿，这家过去长期亏损的钢铁厂已经从 2003 年下半年起扭亏为盈，不过米塔尔并没有透露具体数字。Nova Hut 是米塔尔妙手回春的典型案例之一。英国钢铁行业咨询公司 MEPS 的负责人彼得 费什（Peter Fish）说: “与竞争对手不同，米塔尔启用了一批懂得如何在哈萨克斯坦经营钢铁厂的管理人才，因此这些工厂的经营效益较之过去大为改善。”

    有人提出，米塔尔依靠一批印度人（其中许多人是从印度的国有钢铁厂中挖掘过来的）充当自己的改革代理人，米塔尔对此说法非常反感。他说: “如果你看看我们在美国、加拿大或德国开办的公司，你会发现管理这些工厂的都是专家，而不是印度人，他们全都是合格的人选。”虽然他说的没错，但代表公司企业文化的却正是长期担任首席运营官的马来•慕克吉（Malay Mukherjee）和在东欧地区解决问题的专家库马•辛格（Kumar Singh）等印度人，公司目前的企业文化仍然根植于老板米塔尔创业之初的经验，即从一部分全世界条件最艰苦、最缺乏吸引力的钢铁市场上挖掘利润。而且米塔尔确信，正是凭借这种企业文化，他在欧洲和北美市场占据了竞争优势，在那些地区钢铁行业已经成了管理不善的代名词，而罗斯等人只是极为个别的特例。

    但是，收购国际钢铁集团的交易标志著米塔尔已经开始向比较陌生的领域挺进。而且这次收购有利于米塔尔转移自己的经营重心，过去他主要在发展中国家和前社会主义国家生产低品质的钢材（想想那些世界银行资助修建的高速公路上的隔离护栏所使用的钢材吧），如今他则准备在发达国家为汽车制造商等客户生产高品质、高利润的钢材。例如，米塔尔钢铁公司将成为美国汽车制造企业最大的扁轧卷材供应商，其销量将占到公司此类产品销售总量的 40%。

    米塔尔向钢铁行业食物链上游转移的策略，是商业管理中的明智之举，但他同时也意识到，要把国际钢铁集团成功地融入自己的全球经营体系，还需要与实力强大的美国联合钢铁工人工会（United Steelworkers union）建立互信。Inland 是米塔尔 1998 年在芝加哥收购的一家钢铁厂，去年 8 月，米塔尔大幅削减了工厂发放给员工遗孀的养老金，这种毫无必要的做法激起了工会的强烈抗议，米塔尔只得很快恢复了原先的养老金。米塔尔吸取了这次教训，在收购国际钢铁集团的交易最终落实前，会见了工会主席利奥•杰拉德（Leo Gerard）。“我们谈得非常愉快，”米塔尔说，“所以在签署这项交易时得到了工会的鼎力支持。”

    米塔尔还必须向世人证明，自己有能力带领这家全世界最大的钢铁集团捱过即将到来的行业衰退期。但是，米塔尔认为，只有规模较小的竞争对手才会遭遇更严峻的挑战。“由于（资源和供应商的）合并重组，大型公司的成本基数在不断下降，”米塔尔说。他绝不会停止狩猎收购目标的行动。祖国印度的经济在近几年迅速崛起，已经进入了他的收购视线。如果有人认为，米塔尔更看重亲情，而不是钢铁，他就会说: “我从没说过因为我父亲在印度有企业，我就不会向那儿投资。”

    对米塔尔来说，现存的最大猎物是中国市场。米塔尔曾多次访问中国，他从中了解到中国中央和地方两级政府会不遗余力地保护国内的国有钢铁产业。截至目前，米塔尔只在辽宁省的一家钢铁厂有少量股份。今年 1 月，米塔尔又在华中的一家钢铁企业注入了少量投资。对米塔尔来说，他的目标是控制中国一家大型钢铁企业的管理权，而上述试探性举动离他的目标还很远。“目前，他们的预期与我们的预期之间还存在相当大的差距，”米塔尔抱怨的时候，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懊恼情绪。“实际上，他们希望外商在合作中俯首帖耳，但外商却希望积极参与。”中国似乎给米塔尔设置了重重障碍，但如果说谁有毅力和耐心敲开中国钢铁市场大门的话，那么非米塔尔莫属。

    实际上，人们不难看出，米塔尔还无意在寻找更多收购目标的时候把公司交给阿迪蒂亚。“我认为，只要我还能够胜任，只要我还能为公司创造价值，我就会继续留任，”米塔尔说。喜欢练习瑜珈的米塔尔看上去身强体健。他始终认为，“年龄不是关键因素。”如果他是对的，那么他能想象自己坚持工作到 100 岁吗？米塔尔放下了手中的水瓶，考虑了一会这种可能性。“我不知道，”他笑道。“我真的不知道。”

    译者: 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