干劲十足的奥莱利 - 财富中文网

在戴夫•奥莱利（DaveO'Reilly）今年夏天没有休假。事实上，雪佛龙（Chevron）的这位首席执行官甚至没有顾得上休息一天，来回味一下自己职业生涯中的最大胜利之一。雪佛龙击败中国的中海油，买下优尼科公司（Unocal），这是多年来最艰苦、最激烈的一场收购战，事情过去还不到 24 个小时，但奥莱利留给自己的唯一片刻放松就是在公司高管人员两周一次的会议上抽出一点时间，去祝贺七位高管人员。在雪佛龙位于加州圣拉蒙的超现代化总部，他对围坐在马蹄形浅黄色会议桌旁的部下说，“这是第一天。我们拿下了优尼科，现在我们必须要让它成功。”

他们的确必须这样。股东们仍对奥莱利 2001 年投资 15 亿美元买下岌岌可危的 Dynegy 这一灾难性决定感到心有余悸，而且人们仍然怀疑雪佛龙能否兑现自其于同一年收购德士古（Texaco）以来一直许诺的石油和天然气新产量。但在这个炎热的 8 月上午，都柏林出生的奥莱利运气还不错: 原油价格在猛涨，到了当天晚上，油价距离每桶 66 美元的历史高位只差一丁点。雪佛龙和德士古在美国各地拥有 9,000 家加油站，在其中很多加油站，油价已达到每加仑 2.75 美元。这对雪佛龙的美国炼油厂来说，简直就等于在印钞票。奥莱利在上世纪 90 年代大部分时间就是负责炼油厂。

批评人士不会很快忘记雪佛龙是如何煽动反华情绪，又是如何从国会那里获得政治上的照顾，才买下了优尼科，但奥莱利不愿回头看，也不愿道歉。这不是他的风格。无论你对他的战术有什么看法，有一点是真真切切的: 虽然中国对美国企业的威胁越来越大也让其他的首席执行官感到忧心忡忡，但只有奥莱利这次把北京狠狠地整了一顿。

奥莱利在完成收购交易后首次接受面对面采访时对《财富》杂志说，“这次收购并非出于什么个人原因。我不认为这就一定影响我们与中海油的关系。他们正处于增长的曲线，我们会有其它的合作机会。”

优尼科除了使雪佛龙增加 17 亿桶石油和天然气储备，并使雪佛龙日产量提高 40 万桶（即 15%）以外，它还给奥莱利和雪佛龙带来了一个不太为人注意的好处。奥莱利搞定了多年来的最大一起石油并购案，而传奇式的埃克森－美孚（Exxon Mobil）首席执行官李•雷蒙德（Lee Raymond）也将于年底退休，他就将成为代表美国石油巨头的新面孔。虽然埃克森仍是美国最大的石油公司，但是侯任首席执行官雷克斯•蒂勒森（Rex Tillerson）的名气不是很大。BP 公司的约翰•布朗（John Browne）在欧洲很有名，但雪佛龙和奥莱利却更有后劲。雪佛龙目前在《财富》500 强排行榜上位居第六，2004 年收入为 1,480 亿美元。今年，华尔街预计合并后的新公司收入将达 2,000 亿美元，利润达 140 亿美元。

在市值 50 亿美元的公司被认为只不过是撞大运的企业的石油行业，这样的数字令奥莱利格外有底气。要知道，在这个行业，雪佛龙上个季度的利润就比惠普去年全年还要高。在节约能源和气候变化等问题上，BP 的布朗显示出环保姿态，埃克芍雷蒙德则是一副“关我何事”的态度，而奥莱利的公开立场一直介于两者之间。7 月份，雪佛龙推出了一场耗资甚巨的广告宣传活动，把高油价归咎于中国和印度等新消费国的巨大需求。一则广告以一封信作为主题，写信的人叫“戴夫”，他在信中直言不讳地说，“有一件事是清楚的: 低油价的时代结束了……需求从未像现在这样高涨。”

尽管奥莱利开著一部只有大型石油公司老总现在才喜欢开的“油老虎”─卡迪拉克 Escalade，但他呼吁采取新的节能和提高油效措施。他在谈到自己的这部每加仑能跑 14 英里的车时说，“这车既舒适又安全，如果我们都决定用油效更高的，难道不是更好吗？我要说的是，｀难道我们就不能两全其美吗？＇”

在世界五家最大的石油公司，也就是石油业所称的超大型公司，即埃克森、BP、皇家荷兰/壳牌（Royal Dutch/Shell）、雪佛龙和道达尔（Total）这个旁人无法进入的圈子中，现年 58 岁的奥莱利正在承担更多的公共角色。奥莱利无论是在自己的公开讲话中，还是在内部决策中，都一直面临著这些巨头们遭遇的一个关键性的两难问题: 在全球的最佳资产越来越集中于国有公司的情况下，如何提高产量，找到新储备。

买下优尼科后，雪佛龙一举超过了法国的道达尔，成为世界第四大超大型石油公司，而且该公司现在拥有在西方石油公司中最大的亚洲资源基地。此外，雪佛龙目前控制的墨西哥湾油区面积要高出其所有竞争对手。不过，即便不收购优尼科，现在也将是雪佛龙的生死关头。奥莱利出任首席执行官以来的 5 年，雪佛龙产量年年都在减少。针对这种情况，他表示，2006 年将是“转变的一年”，雪佛龙将在这一年最终开始提高石油产量。

是该这样做的时候了。自从奥莱利接任首席执行官以来，雪佛龙的产量已经减少了 12%，为每天 250 万桶，而其头号对手埃克芍产量同期只下降 1.4%，为每天 420 万桶。迄今为止，油价上涨掩盖了产量的这种持续下降，但奥莱利坚称，从墨西哥湾到安哥拉和中亚的一系列新项目将扭转这种趋势，从而让雪佛龙能够赶上这一波商品价格走高的行情。

奥莱利说，“今后几个月至关重要。两家公司合并最重要的就是要从一开始就确定基调，如果你想要成功，你就需要赶紧行动。” 奥莱利是在 6 月底第一次听说中海油收购优尼科的出价比雪佛龙高出 20 亿美元，当时，他正在曼谷，同优尼科的首席执行官查尔斯•威廉森（Charles Williamson）在一起。他们当天刚刚和两家公司的员工开过会，试图兄 4 月初开始的整合进程。当时，优尼科接受了雪佛龙首次提出的 164 亿美元的出价。再合适也不过的是，奥莱利 8 月 2 日又与威廉森在一起，这一次是在波士顿。就在他们劝说富达（Fidelity）和普特南（Putnam）支持雪佛龙的这起收购的时候，威廉森接到了电话，被告知中海油已经放弃竞购。

美国历史上最政治化的一场收购战就发生在这两个电话相隔的 6 周时间中。众议院能源和商业委员会主席乔•巴顿（Joe Barton）形容中海油是“中国共产党政府的前哨”。对中海油竞购的最后打击并非雪佛龙 7 月 19 日决定将出价提高5 亿美元，而是塞入能源法案的一个修正案。该法案即将于 7 月底在国会最终通过，法案要求在联邦政府批准中海油收购之前，由能源部、国防部和国土安全部对“中国在全球的能源企图”进行为期 4 个月的研究。

最先提出这项很少被人注意但又非常关键的法案的人是共和党众议员理查德•庞勃（Richard Pombo）。庞勃所属的北加州选区正是雪佛龙总部所在地。从1992 年起，庞勃从雪佛龙员工政治行动委员会获得的竞选捐款达 23,000 美元，但他否认这是政治上的关照行为，而是表示:“无论中海油同哪家美国石油公司竞争，我都会抱有同样的担心。”

在圣拉蒙，雪佛龙的一些高管人士认为，华盛顿在这次收购中使用伎俩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在整个这场收购战中为奥莱利冲锋陷阵的雪佛龙副董事长彼得•罗伯逊（Peter Robertson）说，“我认为我们进行了公平的竞争，在经过艰难的较量后，我们赢得了这项交易。我认为我们将继续与中国很好地合作。中国认为他们从这起收购中学到了东西，我们也学到了东西，所以，我们都是向前看。”两个月前，罗伯逊可完全是另外一副调门。他当时对《财富》说，雪佛龙是在“同中国政府较量”，而且他抱怨说，中海油“显然不是一家商业公司”。

在这场较量中，奥莱利则聪明地采取了较高姿态，在公开场合的讲话不多。他在回顾这场辩论时说，“好像碰到了哪根敏感神经，发生了很多事情，所以，看到华盛顿的人说一些我以前从未听说过的事情时，我感到很意外。”

在达成交易之前的几周，奥莱利的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与大型机构投资者进行私下会面上。奥莱利声称，他从未去过国会游说国会议员，也没有和哪位通过电话。他说，“基本上来说，这是我们驻华盛顿办公室做的事情。”他坚持认为，雪佛龙并非是对中国的全球抱负有意见，而是不能接受中海油竞购优尼科所依赖的国家补贴贷款。“我们过去要的是公平竞争，现在也还是主张这样。这可能是任何一个国家的官办公司，而不仅限于中国。”

雪佛龙与中海油在印度尼西亚、澳大利亚和中国近海仍有著广泛的合作关系，但在中海油退出竞购后，奥莱利和罗伯逊都还没有同中海油董事长傅成玉交谈过。雪佛龙在亚洲加紧扩张的时候，中海油及其国家方面的支持者是否会报复呢？与很多首席执行官不同，奥莱利常常坦承自己并不知道所有问题的答案。他说，“我不知道。我希望不会。我们将和他们沟通，一起对我们的伙伴关系进行例行审议，然后，我们就会知道了。我持乐观看法。”

正如所有飞行员给人感觉都像查可•叶格（Chuck Yeager，原美国空军准将，二次世界大战王牌飞行员，是以超音速飞行的第一人─译注），搞石油这行的人讲起话来常常让人感觉他们是在得州西部的油井上长大的。雪佛龙勘探和生产部门的主管乔治•柯克兰德（George Kirkland）是佛罗里达人，但他操著一口纯粹的得州佩克斯河镇口音。身高 1.88 米、体型瘦削的奥莱利还没有到这个程度，但在他身上已经找不到在爱尔兰度过的青年岁月以及在都柏林大学读书岁月的影子。他在这所著名的爱尔兰学校学习了化学工程，后来于 1968 年加盟雪佛龙。与多数有意从事石油这行的人不同，奥莱利最初不是在所谓上游业务的石油生产部门工作。他主要是在不太受人青睐的下游部门工作，负责化工品以及美国炼油和营销业务。

奥莱利认为，在他成为公司老总的过程中，上游和下游一点儿也不重要，但他的营销业务经历显然给他带来了长久影响。就在似乎只有能源业领导人没有谈论高油价的此时此刻，奥莱利悄悄地参与著公众辩论。

他的公开表态谈不上激进，但休斯顿的老牌能源业银行家麦修•西蒙斯（Matthew Simmons）说，“这些表态比其他人要多得多。雪佛龙已经开始与行业的其它公司分道扬镳，后者一直声称高油价难以持续，不存在长期供应问题。”西蒙斯希望看到奥莱利能更进一步，谈一下石油产量是否可能正在接近人们长期以来所担心的最高点。如果他能够提到这个问题，还有石油行业的其它禁忌话题，如需求的巨大增长所带来的威胁，那么，“奥莱利将会真正有可能填补我们现在缺乏的东西。能源行业的怪事之一就是，它没有一个像比尔•盖茨（Bill Gates）或杰克•韦尔奇（Jack Welch）这样的领袖。而这个行业确实需要有人在公共政策方面发挥领导作用。”

奥莱利不愿预测油价下一步的动向─他对此再清楚不过了─但他说，虽然 65 美元的价格太高，但也不会再回到 25 美元。他说，如果价格回落，更有可能是跌至 30 至 40 美元。他认为，当前油价走高与过去几次根本不同，原因是此次涨价是受需求推动，而不是由于阿拉伯石油禁运或萨达姆•侯赛因入侵科威特等造成的供应问题所致。尽管高油价通常会使消费放缓并刺激新产量，但奥莱利说，“与过去 20 年中的大部分时间相比，现在的供求形势仍然紧张得多。”

不过，最让奥莱利生气的是，有人说收购优尼科是基于油价维持在每桶 65 美元价位这一假设。他说，即便油价为每桶 35 美元，收购也还是很合算的。此外，天然气占到优尼科当前能源产量的 60%，因此，老是纠缠高油价问题，把它说成是收购的原因，这就没说到点子上。他表示，雪佛龙真正的优势是，优尼科增强了雪佛龙在东亚、石油资源丰富的里海地区以及墨西哥湾这三个关键能源地区的份量。它还给雪佛龙和优尼科的现有项目带来了协同效应。

比如，在中亚，优尼科在新开通的巴库－杰伊汉输油管道中所持的 9% 股权，为雪佛龙每天在里海生产的约 24 万桶石油增添了一个通往地中海的新通道。将优尼科在印度尼西亚的天然气储备与雪佛龙在澳大利亚投资逾 100 亿美元的戈根（Gorgon）天然气项目连接起来，这将使雪佛龙得以增加对急需天然气的国家的销售，比如日本、韩国。当然，还有中国。

雪佛龙老油田的产量正迅速衰退，因此奥莱利有些事情需要抓紧。2005 年上半年，该公司美国油田的产量较去年同期低出 16.5%。海外业务表现较好，但仍然下降 2%。公司将其中一般的下降归因于出售德士古资产、飓风伊万以及尼日利亚动乱等一次性因素，但急需新油田这一点是几乎没有什么疑问的。J.P. 摩根（J.P. Morgan）的分析师詹尼佛•罗兰德（Jennifer Rowland）在雪佛龙最近一个季度的业绩发布后对投资者说，“产量仍然较低。”

奥莱利说，这种情况应当很快就会改变。今年将是低点，2006 年产量将提高，原因是哈萨克斯坦的新油田和安哥拉近海的深水新油田将投产。展望未来，奥莱利承诺，尼日利亚近海、墨西哥湾以及澳大利亚西北海岸附近的超大型项目完工后，雪佛龙的石油产量直到 2009 年每年都将以至少 5% 的速度增长。

5% 听上去可能不算太高，在科技等行业，确实也不高。但是，考虑到雪佛龙目前的日产量（包括优尼科的产量）接近300 万桶，实现这一目标将意味著 2009 年的日产量要比现在高出 60 万桶。这就好比全力以赴，再买下一家优尼科。至少西蒙斯对此持怀疑看法。他说，“这不是不可能，但极具挑战性。新项目的生产率必须惊人之高，才能扭转乾坤。”

虽然奥莱利表示，几乎没有什么事情能够让他夜里失眠，但雪佛龙确实面临一些足以让华尔街睡不著觉的挑战。德意志银行（Deutsche Bank）的分析师保罗•桑基（Paul Sankey）说，最大的问题是，雪佛龙能否实现今后几年年复合增长率达到 5% 的目标。在日产量方面，该公司过去可一贯是许诺多于兑现。还在 2001 年的时候，雪佛龙曾预计到 2004 年其日产量将达 280 万桶，然而去年的实际产量仅为 250 万桶。鉴于石油最近价位一直较高，这种缺口令股东感到格外痛苦。桑基说，“就像舞场上的最后一对舞伴，雪佛龙和德士古当初合并时许下了很多诺言，但并非所有都得到了兑现。”至于优尼科，桑基认为，该公司在产量达标方面的历史记录简直是“糟糕透顶。”

的确，其他分析师现在表示，他们担心优尼科油田近期的产量不会像雪佛龙期望的那么高。贝尔斯登（Bear Stearns）的尼科尔•戴克（Nicole Decker）说，“优尼科在印尼的某些资产经营状况一直难料。”而在尼日利亚和委内瑞乐国，雪佛龙越来越面临著石油业行家所说的｀地上风险＇，也就是政治危险。在尼日利亚─雪佛龙去年日产量中约有 13 万桶来自该国─雪佛龙正面临部族动乱的困扰。此外，尼日利亚政府还威胁雪佛龙，要其缴纳数十亿美元的欠税。

奥莱利手中也有一张王牌，那就是钱。雪佛龙每个月的利润以 10 多亿美元的速度增长。此外，公司还有 120 多亿美元的现金。奥莱利现在用于新项目的投资要略高于雪佛龙的很多竞争对手。戴克说，预计 BP 的上游业务预算明年将增长 5%，而雪佛龙的支出增幅将超过 15%。奥莱利说，“我们正把更多时间、注意力和精力放在勘探上。长期来说，这才是提高产量的办法。”

奥莱利深信，实施技术难度较高、耗资巨大的项目是超大型石油公司在沙特阿拉伯、墨西哥和科威特等地与那些可以依赖廉价融资和丰富石油储备的国有石油公司抗衡的唯一办法。5 年前，雪佛龙预算超过 10 亿美元的项目还不到 5 个，现在则已超过 20 个。他说，“当今世界上在做和我们同样事情的公司就那么几家。”

雪佛龙过去的巨额投资时机选择并非都很好。比如，80 年代中期油价达到最高点时，该公司收购了海湾石油公司（Gulf）。不过，就在斥资 170 亿美元收购优尼科之后的第二天，奥莱利坐在自己阳光明媚、可以望见金色的东湾小山的办公室里，丝毫没有流露出买过以后的后悔。而且，他又一次意味深长地笑著说:“心慈手软的人可干不了这一行。”

译者: 戴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