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生命而战 - 财富中文网

莉萨•奥尔特曼（Lisa Altman）怎么也睡不著。今年 7 月底一个周四的晚上，丈夫外出旅行未归，她一直在读一本小说，彻夜未眠。凌晨 5 点，她不再读了，打开了电视，带著疲惫的神态收看 CNN。突然，电视屏幕下方的一条滚动新闻让她精神一振。田纳西州的参议院多数党领袖比尔•弗里斯特（Bill Frist）与乔治•布什（George W. Bush）的关系已经破裂，弗里斯特宣布将支持扩大胚胎干细胞研究。奥尔特曼直挺挺地坐在那里，一字不落地听完了弗里斯特的讲话。她记得自己当时的想法是: “我真想上去亲亲他。”

奥尔特曼认为，这个重大消息（由一位热爱生命的心脏医生说出，他至今仍对布什总统忠心耿耿，而且坚决反对堕胎）足以再次启动 71 号提案（Proposition 71），这是加利福尼亚州提出的一项耗资 30 亿美元的干细胞研究倡议，不过这个大胆的提案遭到了社会各界的强烈批评。奥尔特曼相信，自己的三个孩子中有两人的未来将取决于这项研究。

莉萨曾经收集了数百份支持 71 号提案的签名，以期使之获得通过。她丈夫史蒂夫（Steve）是无线通讯巨头高通公司（Qualcomm）的总裁，他曾在一次募捐早餐会上为这项研究开出了两张 15 万美元的支票。他们的长子安迪（Andy）今年 15 岁，他在 13 岁时被查出患有小儿糖尿病; 而 11 岁的幼女林赛（Lindsay）随时都有可能患病，她逃过此劫的几率只有 10% 至 20%。林赛体内的免疫系统已经自动开启。由于受到误导，她身体里的抗体开始袭击并摧毁分泌胰岛素的小岛细胞，莉萨•奥尔特曼只能把这些抗体想象为在她孩子体内的“小个儿吃豆人”（Pac-Men）。这些孩子已是奥尔特曼家族第四代患上这种病症的人了，因此他们很清楚，这一切绝不只是长期注射以及被扭曲的童年这么简单。随著时间的推移，由糖尿病引发的可怕并发症，如心脏病、神经病、眼睛充血及失明，甚至是夭折，几乎将无一避免地接踵而至。史蒂夫家的亲人已经经历过这期间的所有痛苦。而干细胞是一种具有自我更新能力的未分化的细胞，它能够成长为任何类型的人体细胞，如果科学家有办法把干细胞变成分泌胰岛素的小岛细胞，那么干细胞将成为治疗这一疾病的最大希望。

干细胞倡议在去年 11 月的选举日获得通过时，未来似乎一片光明。但是就在今年 5 月，宗教权利组织和反避税组织对这项倡议提出强烈反对，该倡议因为他们提起的诉讼而搁浅。对莉萨而言，这一切就像是在“吃豆人”游戏中已经处于下风的时候，又陷入了另一条死胡同。如今，在听了弗里斯特的讲话后，她觉得情势又发生了转变，于是重又乐观起来。这个讲话将激励加州重燃希望，他们将像今年春天那样把这项计划继续推进下去。

也许吧。但是，弗里斯特的公开立场可能会导致一些无法预见的后果。它将引发继特里•夏沃案（Terri Schiavo Case）之后最激烈的一次参议院辩论。如今参议员弗里斯特已经明确表示了自己的立场，但这也许是一场“比鲁斯式”（Pyrrhic）的胜利，其间干细胞科学被迫放弃的东西可能远比它的收获要大得多。而这只是一系列事件出现惊人转折点的开始。

研究体积微小的胚胎干细胞，可以让人类了解生命是如何从一个单一细胞发展而来的，但这项研究目前基本还是一片禁地，71 号提案的通过开启了通往这个令人心荡神驰的世界的大门，这是一项令人振奋而且大有前途的研究，许多人相信其重要性不亚于基因排序研究。虽然四年前布什总统对干细胞研究设置了筹款限制，但加州已经为此想出了对策，因此科学家至少可以在 10 年内获得稳定的资金支持。一时间，加利福尼亚成为全世界生物学家的朝圣之地。曾经孕育出惠普（Hewlett-Packard）、Sun 和 Google 公司的加州各大高校跃跃欲试。它们中最优秀的博士开始憧憬各种可能性。而曾经成就了硅谷的那批人士，也就是沙丘路（Sand Hill Road）上的风险投资家们也开始动员起来，以期发动下一场技术革命。理查德•马奥尼（Richard Mahoney）说，“生物学是下一波引发巨变的科学浪潮，而干细胞的早期开发则是孕育这些变化的源泉。”已经退休的马奥尼曾经是农业生物技术行业的主导者孟山都公司（Monsanto）的 CEO。他说: “在这场竞争中，人人都不甘落后。”

加利福尼亚的淘金热前景也惹得其他许多州匆忙上阵。从今年春天到夏初这段时间，干细胞问题席卷了美国各州的立法机构，从而引得经济发展领导人与保守的新教徒吵得不可开交，同时也形成了一大批不切实际的规章制度和政策。这场争斗甚至蔓延到了美国国会，共和党内部因此出现严重分歧，争辩甚至对普遍使用的科学方法提出了质疑，这很可能像打开潘多拉之盒一样引发一系列灾难，布什总统也许最终会第一次动用自己的否决权，尽管这一做法很可能是不受欢迎的。

加州的情况表明，这个问题的复杂程度及棘手程度是多么难以预料。尽管有各种各样的力量在推动，但 71 号提案还是受到阻碍，并陷入了司法纠纷。资助干细胞研究的债券也因为诉讼案的关系被迫停止发放。如今，提案的支持者必须在审查拨款申请、寻找替代性融资途径的同时应付官司。目前，以“保护生命合法权利基金会”（Life Legal Defense Foundation）─正是这个机构为特里•夏沃的父母提供了法律援助─为代表的一些由反对堕胎和反对避税人士组成的人数不多但力量强大的组织，已经成功动摇了许多人对这项研究计划的信心，其中包括所有好莱坞明星、资金实力雄厚的风险资本家、诺贝尔奖得主（其中的 40 人）以及病人权利拥护组织（其中的 70 个）。奥尔特曼一家和其他许多人希望，参议员弗里斯特支持扩大干细胞研究的大胆冒险态度能够切实改变这场辩论的发展势头。但这并不意味著战斗已经结束。华府方面表现出的热情一方面反映了加利福尼亚目前的情势，另一方面也预示著当参议院在今年秋天开始就这一提案展开讨论时，多场白刃战将会随之上演。

没有什么地方比圣安德列亚斯断层的边缘地带更适合观察自由市场资本主义势力与基督教新教派势力之间的正面交锋了。这可能仅仅是个开始。如果 20 世纪是科学家和风险资本家所说的“物理学时代”，那么 21 世纪就将是“生物学时代”，在这一时期，科学家将得以凭借基因组学等新兴工具在细胞层面掌控生命，从而力求改变人类生老病死的生命轨迹。“当我们从这里出发向前迈进的时候，我们将遭到反对者的猛烈攻击和质疑，他们要么是对这项事业充满畏惧，要么是坚信这种权力不应该只掌握在人类手中。”老龄化研究联盟（Alliance for Aging Research）执行总监、医学研究进步联盟（Coali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Medical Research）主席丹尼尔•佩里（Daniel Perry）这样说。佩里和其他人预测，至少在今后 20 年时间里，“我们将在政治和意识形态领域就这一问题展开多场战斗。”

当然，也有很多人警告说，对科学的信仰也会像其他任何形式的信仰一样变得盲目。珍妮弗•拉尔（Jennifer Lahl）说，“20 年前，我们能做的只是杀人。”她是反对堕胎的教育性非盈利机构生物伦理学和文化中心（Center for Bioethics and Culture）的全国负责人。“如今我们能造人、克隆人，甚至毁灭他们。这样做对吗？我们以前从来没有提出过这个问题。这是历史长河中的一个重要里程碑。”她说，生物技术的进步已经让我们身临险境，而科学家们还准备探寻科学的极限。“这与演算方法有些相像。如果我们能够做到这件事，那为什么不能做那件事？为什么不能克隆夭折的孩子？”

这场战斗将决定美国在生物医药科学的关键阵地上是继续保持领先地位，还是被人甩在后面。据《新英格兰医学杂志》（New England Journal of Medicine）介绍，今年 5 月，韩国已经冲到了干细胞竞赛的最前沿，它们的一项突破性成果推动这门科学取得了实质性进展。美国全国卫生研究院（National Institutes of Health）通常会在关键性的科学领域起到导向灯的作用，但是在这场辩论中它却缺席了。“这个国家的反科学观点正愈演愈烈，它既表现在对科学价值的评价上，也表现在对科学的运用上，对此我深感担忧，”斯坦福大学医学院院长菲利普•皮佐（Philip Pizzo）说，“今天，我们处在一个全球化的大社区里，爱钻研的人们正在努力增强技术系统的运转能力，来自韩国、中国和英国的例子都可以证明这一点。但在美国，我们还面临一系列非常艰巨的挑战以及许多艰难的抉择。”

严重分歧

由于科学家已经被干细胞的神奇彻底征服，因此这条断层带两边的压力正逐渐加大。科学家在成人体内的不同部位发现了一些干细胞，他们正利用这些干细胞尝试治疗心脏病、肝病和其他疾病。但是，最有发展前途、数量最多、用途最广的干细胞是胚胎干细胞，它们只存在于细胞分裂的前几天里，此时细胞尚未开始发育。当然，人们对胚胎干细胞的争议也是最激烈的，因为这种干细胞是胚胎的一部分，它们在皮氏培养皿中由体积只及针头十分之一大小的细胞球培养而成，在此过程中胚胎将被摧毁。正因为如此，胚胎干细胞研究在道德伦理范畴上产生了严重分歧，一部分人认为胚胎实验是错误的（如已故教皇保罗二世和布什总统），还有一些人则认为不进行实验是错误的 [包括南希•里根和参议员阿伦•斯佩克特（Arlen Specter）]。

目前，胚胎干细胞的主要来源是体外授精诊所多余下来的胚胎。但是，另外一种创造这些早期干细胞的方法的前景正变得愈益光明，那就是医疗性克隆（therapeutic cloning）。按照这种方法，科学家从人体细胞内提取细胞核物质，并把它转变成未受精的卵子，然后促使卵子发育，最终创造出复制品。而真正有可能在参议院里引发激烈争论的正是这套受到加利福尼亚和密苏里等州赞助的培植程序。一项关于禁止人类克隆的提案已经在国会传阅了许多年，而且它还不时获得一些人士的大力支持。如今让支持干细胞研究的人士感到担心的是，参议院的辩论将沦为一场混战，其结果也许会放宽某些限制，但也有可能禁止治疗性克隆，甚至把它视同犯罪，这样就有可能阻碍人们寻找治疗疾病的捷径。

自从 1998 年科学家首次分离出人类胚胎干细胞以来，这场拉锯战就从未停止过。克林顿政府决定，只要干细胞研究不用于创建或毁灭胚胎，就准许联邦政府予以资助。在相关研究获得资助之前，布什入主白宫，他对这项研究资助亮出了红灯。2001 年 8 月，布什总统决定只允许联邦政府对现有的 78 个干细胞株提供资助，而此前不久布什刚刚拜访过教皇而且还收到了一封来自南希•里根的信。（只要开始干细胞复制工作，细胞群就能无期限地产生复制品，从而创建一个为许多科学家所共享的“胚胎干细胞株”。）然而，这些干细胞株中仅有一部分─许多科学家认为只有 12 个─最终发挥了作用，这在病人权利拥护团体特别是患糖尿病的儿童的父母中引起了强烈愤慨，他们感到心灰意冷。因为在有可能从干细胞研究中受益的所有疾病─包括帕金森氏症、神经损伤、癌症等─中，糖尿病是最有可能治愈的。

设计师

有鉴于此，当初推动 71 号提案的巨大动力是来自一位患糖尿病男孩的父亲，也就不足为奇了。鲍勃•克莱因（Bob Klein）是帕多拉谷（Portola Valley）一位富有的房地产开发商和金融家，在他 15 岁的儿子乔丹（Jordan）被诊断患有糖尿病后，他便开始为糖尿病研究筹措资金。包括旧金山加利福尼亚大学（UCSF）免疫学专家杰弗里•布卢斯通（Jeffrey Bluestone）在内的科学家已经找到了一个简单易行的办法，他们可以借此把小岛细胞移植到糖尿病患者的体内。科学家在胰腺里发现了小岛细胞，而实践证明胰腺移植是成功的，70% 接受移植的患者在随后的五年内都无需注射胰岛素。但是，由于胰腺和小岛细胞只能从死者体内提取，因此数量非常稀少。干细胞似乎是解决这一问题的答案，而 UCSF 则是该领域的先行者。两年前，加州的立法机构使胚胎干细胞研究合法化，但是由于加州在去年出现预算危机，结果资助胚胎干细胞研究的提案未获通过。“我们应该如何开展这项工作？我们必需获得研究所需的资金。”布卢斯通记得自己曾代表 UCSF 诊所向顾问团提出过这样的问题，而克莱因正是顾问团的成员。

鲍勃•克莱因也许是你所遇到过的最出色的推销员，他有一股不屈不挠、近乎疯狂的劲头。克莱因家族三代都生活在加利福尼亚，他们与政界人物交往密切 [其祖父是洛杉矶传奇律师克拉伦斯•达罗（Clarence Darrow）的朋友]。一旦克莱因下定决心做什么事情，大家就得留神了。史蒂夫•奥尔特曼在和克莱因共进早餐时，竟然被他感动得落了泪。“只要回头看看过去的这五到十年就会明白，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孩子，”克莱因对史蒂夫说，“我想我们将回首现在并且为我们所了解的医疗行业已经发生的变化而感慨。”

截至 2003 年 7 月，克莱因已经在好莱坞发动了一大批人，其中包括哥伦比亚三星公司（Columbia TriStar）前副董事长露西费希尔（Lucy Fisher）、制片人道格•威克（Doug Wick）以及珍妮特•朱克（Janet Zucker）和杰里•朱克（Jerry Zucker）夫妇，他们都有身患糖尿病的孩子。他们还获得了迈克尔•福克斯（Michael J. Fox）和克里斯托弗•里夫（Christopher Reeve，已于 2004 年 10 月辞世）的支持。他们发起了一场广告宣传攻势。南希•里根也开始公开表示支持干细胞研究，去年 7 月里根的儿子罗恩（Ron）在民主党全国大会上就这一问题发表了演讲。阿诺德•施瓦辛格（Arnold Schwarzenegger）州长在去年 10 月签署了 71 号提案，从而加入了所谓的“鲍勃列车“（the Bob Train）运动。不断扩大的捐助者名单中包括比尔•盖茨（Bill Gates，40 万美元）、Gap 公司 CEO 唐•费希尔（Don Fisher，25 万美元）、Google 公司联合创始人谢尔盖•布林（Sergey Brin，10 万美元），以及一些风险资本家，如 Kleiner Perkins Caufield & Byers 公司合伙人约翰•多尔（John Doerr）和布鲁克•拜尔斯（Brook Byers）。拜尔斯说，这就是硅谷所说的“网络效应”。“一些原本不可能结盟的人最终走到了一起，并且充分利用他们的关系，此时集体的力量远远大于个人的力量。”去年 11 月 2 日，提案以 59% 的支持率最终获得通过。

医生和病人

对于像麦克•杰曼（Mike German）这样遭遇四面楚歌的科学家而言，这简直就是个奇迹，他们已经把自己的事业全盘寄托在了干细胞研究上。只要在杰曼博士位于 UCSF 的实验室里待上几个小时，你就会了解作为一名干细胞研究的科学家将要忍受多么大的幽闭恐怖。实验室里拥挤不堪，你必须从一群博士后学生中挤出一条缝来，而且还得小心别碰倒旁边的显微镜。实验室里空气浑浊，而且几乎终年不见阳光。这是一个障碍重重的世界，而科学方面遇到的困难有时似乎是其中最微不足道的。杰曼的同事苏珊•费希尔（Susan Fisher）是一位从事胚胎干细胞研究的发育生物学专家，她至少得到了五个干细胞株。（这是一项非常棘手的工作，你既要保证细胞的活性，又得阻止它们发育，因此人们认为全世界目前大约只有 150 个干细胞株。）但是，按照规定，费希尔不能把私人资助的工作与受联邦政府资助的在 UCSF 的工作混在一起进行，所以她必须花费 40 分钟车程赶到门洛帕克去照看珍贵的胚胎干细胞。两年前的一起断电事故让费希尔损失了两个胚胎干细胞株，她认为这种来回奔波的工作方式是造成损失的原因之一。

杰曼及其研究人员花费了许多时间来培养老鼠细胞，从而创造不同的基因组合，并把基因组合注射到老鼠或老鼠胚胎中，最后通过显微镜来观察，看哪种神奇的组合有可能诱导干细胞成长为可以产生胰岛素的小岛细胞。这个过程有些类似于用排除法来检查密码锁所有可能的密码组合。但杰曼的人力资源和设备资源只够一次检测几个步骤。

当看到中国、新加坡和韩国为干细胞科学投入大量资源时，诸如杰曼这样的科学家备感失望。今年 6 月，韩国人宣布了一条惊人的消息，他们利用医疗克隆的办法已经创造出了 11 个新的干细胞株。现在韩国已经可以追踪细胞的发展，以判断帕金森症等疾病是由什么原因所致。

71 号提案可以帮助杰曼等科学家迎头赶上。他或许能得到更大的工作空间以及更多的帮助。杰曼将从费希尔那里得到更多的干细胞株，甚至是胚胎干细胞株，以供其选择，而费希尔也不必再在两个工作地之间来回奔波。（目前，杰曼只能从两个获得联邦政府批准的胚胎干细胞群中获得胚胎干细胞，随著研究工作的一步步深入，干细胞供应变得越来越重要。）“整个工作的进度会逐渐加快，”杰曼说。而布卢斯通则在楼上待命，“如果麦克•杰曼能给我更多小岛细胞，我就能完成更多的移植工作并且开展更多的测试。”他已经把自己的一个肾脏捐给了患糖尿病的父亲。这一切将加快推进布卢斯通的药物研制工作，这种可以重新规划人体免疫系统的药物不仅有可能治疗糖尿病，还有可能治疗其他自体免疫疾病，如类风湿性关节炎和多发性硬化症。布卢斯通研制的一种药物现在已经进入临床试验阶段，这种药物在两年多以前就帮助安迪•奥尔特曼预防了糖尿病。这些科学家中很多人都是医生，因此他们感到生物学研究工作变得愈益紧迫。“我的病人渴望知道，｀这一切何时才能实现？＇”杰曼说，“我为病人考虑了很多。这些是非常有趣的科学问题，能够激发人的智力。但是归根结底，我们所做的就是要治愈某些人的糖尿病。” 而这些人都是他们所熟悉的人，如居住在帕洛阿尔托的麦克•哥顿，这位年届 40 的风险资本家是干细胞倡议的捐助人之一，他在出生后 22 个月就被诊断患上了糖尿病。“我希望能像健康人一样外出与孩子们一起玩耍，和他们一起做运动。”他希望六岁的儿子升入高中时，自己能和他一起背著背包徒步旅行。但是哥顿已经出现了并发症，如疼痛的糖尿病神经病，而且他心里很清楚，随著时间的推移，这种并发症只会逐渐加重。“如果在未来五年内我们凭借 71 号提案的资助仍然不能解决这个问题，我会感到很痛心，会非常失望，”哥顿说，“但至少到那时我们会知道，这并不是资金的问题，而是一个复杂的科学难题。”

企业家

Kleiner Perkins 公司低矮的红木办公室位于沙丘路上，生物技术合伙人布鲁克•拜尔斯没有采取任何行动，他在躲避一个价值 6.4 万美元的问题，这个问题当然就是: 何时？干细胞科学何时才能运用于治疗阶段？风险资本何时才会对这一领域产生兴趣？“我无法知道这些问题的答案。”几十年前，血液干细胞就已成功运用到骨髓移植当中。直到今年，食品与药物管理局（FDA）才批准用成人干细胞做实验，以修复严重骨折以及心脏和膝盖损伤，但是，找出把干细胞变为胰腺细胞的方法却难得多。总体而言，华尔街对生物技术持谨慎态度，一旦涉及干细胞，则会加倍小心。“这与基因组排序的情况很相似，”Harris Nesbitt 公司生物技术分析师汤姆•史雷德（Tom Shrader）说，“人们将在短时间内学到大量知识。这部分知识将成为人类知识库的一部分，但是它能否产生快速的治疗方法呢？我认为还不大可能。”史雷德拥有生物物理学和生物化学两个专业的博士学位。

据网上医疗数据库公司 DMS 数据系统（DMS Data Systems）统计，全世界现在大约有 185 家干细胞公司。截至目前，投向这一领域的风险资本仅为 4.7 亿美元。这个领域目前仍处于基础研究阶段，由于干细胞研究对投资者而言风险仍然较高，因此它属于美国全国卫生研究院通常资助的项目。但是，由于符合联邦政府资助的胚胎干细胞株少之又少，因此研究院的作用被极大地削弱。它无法像过去那样在资金援助、同级评审和监管督察方面发挥主导作用。拜尔斯说，“我希望有一天能在干细胞公司工作，但目前我还没有得到这样的职务。”他和其他风险资本家是推动 71 号提案的幕后力量，“这样做并不是因为我们能够立即得到回报，而是因为我有过这方面的经历。我对这种模式有信心。首先开展基础研究，随后就能找到它的应用价值。我们无法预言它何时成功，但实际速度通常比我们预想的快。”

这个模式的运作过程大致如下: 把一大批才华横溢的科学家召集在一起，为他们的基础研究提供资金，随后在周围的风险资本家和连续创业者的密切注视下，让这些科学家相互分享各自的研究成果，最后整个过程将实现自我发展。据一份由斯坦福大学经济学家参与编写的经济影响研究报告介绍，每个把研究实验室搬至加利福尼亚的新来的科学家可以为加州经济增加近 100 万美元，而每家新成立的生物技术公司则可以再为加州经济增加 1,450 万美元。通过间接影响，这项倡议可以让加州价值 120 亿美元的生物技术行业（就专利数量、风险投资额和公司数目来看，加州在美国数一数二）增长 5%，在未来 30 年的经济发展中，加州生物技术行业的年均产值将增加 10 亿美元，并且能在未来 15 年内创造 1.5 万个新的就业岗位。

淘金热

今年春天，从洛杉矶到紧挨著伯克利南部的埃默里维尔，各个城市都开始为获得加州的生物技术资本展开激烈竞争，大家争夺的焦点是加州再生医学研究院（California Institute for Regenerative Medicine）的总部，这也是加州新成立的干细胞活动管理机构。这个政府机构的全体员工大约在 50 人左右，办公室不过几间。但是，机构总部所在地将成为世界各地科学家的目的地，它将吸引各种会议，引发轰动效应。人们普遍认为，拥有 Scripps、Burnham 和 Salk 研究所的圣迭戈是最有力的竞争城市，而圣迭戈提供的总部所在地风景优美，可以同时俯瞰大海和 Torrey Pines 高尔夫球场。竞选过程就像争夺奥运会主办城市一样激烈，但是在最后的关键时刻，旧金山从目瞪口呆的圣迭戈手中抢到了这一荣誉，旧金山提出的赠送条件不过是位于国王街（King Street）的一幢普普通通的两层办公楼，可免去 1,800 万美元租金，同时提供会议室等设施。

旧金山市市长加文•纽萨姆（Gavin Newsom）希望把旧金山打造成生物技术产业中心，而上述决定让他有了可以夸耀的资本。位于国王街的办公楼也许并没有产业中心的样子，但它实际上紧挨著米森湾。UCSF 已经从拜尔斯和英特尔（Intel）前 CEO 安迪•格鲁夫（Andy Grove）共同创建的一个筹资活动中获得了 16 亿美元，目前它正著手在位于米森湾的一片面积达 43 英亩的垃圾填埋场上修建基础设施，从而为生物技术的蓬勃发展奠定基础。这个数年前就已启动的项目要求私人开发，不过这项计划直到有关干细胞的公决通过后才得以实施。但是就在今年 1 月，以房地产投资信托（REIT）形式在纽约证券交易所（NYSE）上市的亚历山大房地产股份公司（Alexandria Real Estate Equities）热情洋溢地对外宣布，它将把这个项目转变为一个具有世界先进水平的生物技术群，公司会先试试运气，把它建成一个生物技术“酒店”（即孵化器）。专门研究技术群形成的米尔肯研究所（Milken Institute）的经济学家罗斯•德沃尔（Ross DeVol）说，这个项目已经具备了成功建设生物技术集团的所有条件。在它周边分布有大学、风险资本、经验丰富的企业家，以及大量供基础研究之用的资金。有鉴于此，71 号提案的反对者当然不敢大胆到对参与公民投票的选民发出挑战。

反对者: 同床异梦的盟友

但是，对有些人来说，道德比民主更重要。如果你像达纳•科迪（Dana Cody）那样认为选民被蒙蔽了的话，就更是如此。今年 6 月一个天气晴好的日子里，保护生命合法权利基金会董事科迪赶赴约定地点接受采访，她穿著一身白色网球套装，皮肤晒成了棕褐色。从外表看，她更像是位喜爱橄榄球运动的妈妈，而不是积极反对堕胎的律师。科迪说，她反对堕胎是因为“我曾为许多接受过堕胎的妇女做过辩护，我了解到，在她们的余生，堕胎这件事始终萦绕在她们心头。我们能够为她们做得更好。”

科迪在橘郡（Orange County）长大，丈夫是美国职业高尔夫球协会（PGA）的职业球手，他们有一个儿子，现在是美国海军的飞行工程师，而科迪在事业上起步较晚。她直到 35 岁才上大学，42 岁时获得了西部州立大学（Western State University）的法学学位。但她给人的印象非常深刻。保护生命合法权利基金会是一个反对堕胎的组织网络，来自 38 个州的提供无偿服务的律师拥有大约 50 万至 75 万美元的年均预算，预算主要通过直邮方式获得。该组织主要维护反堕胎人士进行自由演讲的权利，并且为那些食管案件打官司。科迪说，当辛德勒夫妇（ Schindlers）即特里•夏沃（Terri Schiavo）的父母为了孩子的生存而战斗的时候，生命合法权利基金会是为他们提供法律服务的两家主要机构之一。科迪说，在基金会看来，生命始于受精，而胚胎干细胞研究相当于“以科学研究的名义毁灭人类生命”，因此基金会反对胚胎干细胞研究。

但是，为了打赢干细胞战役，生命合法权利基金会采取了务实的策略，经过甄选，基金会决定代表人民拥护者组织（People's Advocate）提出诉讼，该组织之所以反对 71 号提案，是因为提案给纳税人造成了成本负担。结果，生命合法权利基金会与人民拥护者组成了奇怪但又具有战略意义的合作伙伴。两家机构发现，11 月的投票结束后，电子邮件如雪片般飞来。“人人都开始相互联系，发送电子邮件、打电话。”科迪回忆道。由此看来，网络效应有利有弊。

案件提交到了阿拉米达县高等法院（Alameda County Superior Court），但是，它们在诉讼中并没有对干细胞研究的道德或伦理问题提出质疑，科迪说，“这些与本案无关。”相反，它们指称，由大学校长、科学家和病人权利拥护者组成的独立市民监督委员会（Independent Citizens Oversight Committee，ICOC）是非法的，因为这个由 28 名成员组成的机构是再生医学研究院的董事会，但它并没有在州政府的管理下开展工作，而按照有关法律规定，接受州政府资助的任何机构都应在州政府的管理下运转。这一指控正好击中鲍伯•克莱因的软肋，他正努力为州宪法酝酿一个无懈可击的修正案，从而保证委员会在头几年能保持足够的稳定，不受任何政治因素的干扰。“ICOC 不是政府实体，而且无权管理社会公众募捐的资金，”科迪说，“董事会成员要么是被指派的，要么是由被指派者指派的。他们只能来自指定的支持组织或机构。他们的职务不能被撤消。而 ICOC 没有权利以任何方式、任何形式或任何状态收取纳税人的钱。”（ICOC 否认了这些指控。克莱因说，这项倡议中包括了许多要求 ICOC 向州政府负责的规定，这一模式是参照加州大学体系和加州住房机构创建的。）

科迪说，从个人角度来说，它希望由此造成的时间耽搁可以为他们争取一些时间，从而引发强烈的社会反响。“我仍然希望选民接受教育，并且希望看到某些来自民间的力量能够抵制这项提议。”

连锁反应就在最近的几个月里，至少 36 个州的立法机构已经就数量超过 157 项、内容涉及允许或禁止各种类型的干细胞研究的法案展开了辩论，其中有些甚至认为干细胞研究属违法行为。康涅狄格州将在未来 10 年内为干细胞研究提供 5,000 万美元资助。南达科他州已经明令禁止了人类胚胎干细胞研究，另有其他许多州也发出了相关禁令。马萨诸塞州经过投票表决，允许使用胚胎干细胞，但在此前必须首先推翻州长的否决。

当战事于今年 6 月蔓延到国会的时候，（宾州共和党）参议员阿伦•斯佩克特（他本人患有霍奇金氏淋巴瘤）开始推动一项议案，以期把对研究的资助范围扩大到来自体外单卵授精过程的多余胚胎，而这项议案已在今年 6 月通过了众议院的审批。反对派也发起了反击，而弗里斯特则处境尴尬。在今年 8 月议会休会的前一天，他宣布了一个有可能迫使布什总统动用否决权的惊人消息，同时他认为总统的政策应该有所调整。他表示将支持扩大联邦资助，同时支持美国全国卫生研究院加强对有争议的研究的监管力度，而且他有可能在休会期结束后重提这一议案。“从历史的角度来看，我们今天回答这些问题的方式……将是我们对文明和道德社会的永久定义。”他在演讲中这样说。

弗里斯特在演讲中并没有明确说明他强烈反对医疗性克隆。如今，让加州支持 71 号提案的人以及密苏里州和新泽西州等地的经济开发官员感到担心的是，他们也许会在赢得这场战役的同时，失掉整个战争。斯佩克特推动的议案将把对胚胎干细胞的研究范围扩大到来自体外授精过程的多余胚胎，弗里斯特对此项议案表示了谨慎支持。但是，另一项由（堪萨斯州共和党）参议员萨姆•布朗巴克（Sam Brownback）发起的议案也有可能获得通过。这项立法将禁止任何形式的人类克隆，其中包括细胞核移植。这几乎剔除了 71 号提案的实质内容。

加州首席检察官在今年 5 月决定，在法律问题彻底解决之前（还有两个官司已经提起诉讼）不会发行债券，而这可能需要一两年时间。加州计划发行 1 亿美元预期债券票据，但是从某种程度上看，只有当此项活动赢得司法胜利之后这种票据才能赢利，届时加州将再发行一般义务债券。

等待

干细胞研究国际协会（International Society for Stem Cell Research）上月在旧金山万豪酒店召开的年度大会本应是个成功的盛会，但实际情况却恰恰相反，会议为一种长期受折磨的情绪所笼罩。“我们是一个位于蓝色邦的一个蓝色城市（指位于印度北部的久德浦尔市，由于旧城区的楼房统一染上蓝色，故又有蓝色城市之称─译注）。”市长纽瑟姆在安抚一大群科学家时如是说。其实他的潜台词是: 在这里你们不会受到鄙视。鲍勃•克莱因在演讲中迫切恳求大家不要放弃。“机会稍纵即逝。我们必须迅速行动，否则反对我们的势力就会扭转局势。”

如今，人人都在等待。位于帕洛阿尔托的身患糖尿病的风险资本家麦克•哥顿尽量保持耐心。但是，最近他的双脚已经完全失去了知觉。他说: “这是一个为期十年的渐进过程，而如今却走错了方向。”对他而言，每一次延误都意味著病情的加剧，也意味著他和尼克徒步旅行的可能性更小了。“对我来说，这是在和时间赛跑。”

在圣迭戈，史蒂夫•奥尔特曼和莉萨•奥尔特曼夫妇努力与那些反对干细胞研究的人进行斗争，特别是那些不同意对将被丢弃的干细胞进行研究的人做斗争。“那些人之所以站在这个立场上，我认为唯一合理的解释是他们没有患病的孩子。否则，他们怎么会说｀我反对＇？”他认为，人们有权坚持自己的宗教信仰，“但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希望他们把自己的宗教信仰强加于我和我的孩子身上。”史蒂夫说: “我告诉你，如果在另外一个国家存在有希望的治疗方法，而法律规定如果我去那儿尝试这种方法是违法的，那我宁愿当罪犯，因为只要能治好我的儿子，我愿意做任何事情。”

译者: 萧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