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Stephan Faris

    2004 年在中国，一名 40 岁的男子邱成伟用一把真实的匕首刺死了借走他在网络游戏里的虚拟武器的年青人朱曹元，原因是朱将武器以 870 美元的价格转卖给了别人。这类犯罪在中国还是第一次发生。中国没有保护虚拟财产的法律，武器被盗的邱成伟得不到警方的帮助。于是，他追踪朱曹元到了其在上海的一居室住所，当著朱曹元女朋友的面，将匕首刺进了朱的胸膛。

    这一罪行使邱成伟被判死刑（死缓─译注），也震动了中国发展越来越快、争论越来越大的游戏产业。人们指责玩游戏会让人上瘾，有时导致暴力行为。对反对电脑游戏的呼声最为关注的，是中国最大的游戏公司─上海的盛大互动娱乐。盛大的业务是网络角色扮演游戏，吸引了成千上万名玩家走进虚拟世界。邱成伟和朱曹元玩的游戏《传奇 3》并不是盛大经营的，但它经营的是更流行的《传奇 2》，该游戏的角色全部为亚洲武士。对盛大的创始人和 CEO 陈天桥来说，这些反对的呼声还促使他尽快把这家成功的电脑游戏公司转变成经营基础更广泛的娱乐集团，他希望它成为中国的迪士尼（Disney）。

    陈天桥今年 32 岁，文静而谦和。他已经不是第一次下这种不合乎常人直觉的赌注了。5 年前，网络泡沫破裂，陈天桥为创办在线卡通网站筹集的 300 万美元风险资金行将耗尽。他拿出最后 30 万美元付给一家韩国公司，买下了《传奇 2》游戏的中文版权。朋友们都以为他疯了。在中国，电脑游戏刚一推出，盗版就会涌上街头。但毕业于复旦大学经济学专业的陈天桥却有一个看似简单、实际上很巧妙的计划: 他免费赠送软件，让玩家购买在公司服务器上打游戏的时间。每小时最少只需花 3 美分，他们就能互动和竞争了。北京的一家技术咨询公司 BDA China 的董事长和联席总经理邓肯•克拉克（Duncan Clark）说: “他们破解了盗版问题。在中国正版货卖不动。”

    陈天桥的赌注有了回报: 盛大不到两个月即实现赢利。公司于 2004 年上市，去年，它的市值达 19 亿美元，是中国所有互联网公司中最高的。《传奇 2》等网络扮演游戏和公司自主开发的其他游戏，让中国的年青人不再看国家电视台乏味的娱乐节目和劣质的西方盗版电影。对许多人来说，游戏让他们逃避了现实。青少年涌入网吧，登陆盛大的游戏，扮演起了武士、和尚和魔法师，一起斗杀妖怪或是彼此对战。整个国家都对网络游戏上了瘾，盛大的游戏最多时有 250 万人同时在线。营业收入增长平均每年都要翻番，2005 年第 2 季度达了 6,520 万美元，比上一年同期增长 88%。同期的净盈利也攀升了 58%，达 2,690 万美元。公司在纳斯达克的股价已经比上市时增长了将近两倍。

    现在，陈天桥又要不按常理出牌了。尽管行业分析人士预计，中国的网络游戏业在今后五年还会每年增长 35%，盛大却准备涉足其他形式的在线互动娱乐。以前，公司规模年年翻番，35% 的增长率对它来说还是不够高。陈天桥说: “如果要保持盛大的快速增长，我们必须扩张，必须拓宽我们的用户结构。”

    过去一年，盛大拿出它上市筹集到的 1.5 亿美元以及销售可转换证券所得的 2.75 亿美元，买下了好几家公司，其中不少并不属于网络游戏业。陈天桥先后买下了手机游戏提供商数位红公司和文学网站起点中文网，还投入 2.3 亿美元收购了中国最大的门户和新闻网站新浪 19.5% 的股份，引起了震动。中国从未有过敌意收购，这是最接近敌意收购的事件了。盛大还和中国的顶级搜索引擎之一百度公司开展合作，和环球音乐（Universal Music）共同提供下载服务。

    同时，盛大还在拓展游戏业务，推出了所谓的休闲游戏系列。这类游戏的风格多和《超级玛利》（Super Mario Bros.）相近，但能同时容纳数百乃至数千名玩家。用户可以免费玩游戏，但要付费才能为他们扮演的角色配备服装、帽子，或是更改游戏背景。盛大投资者关系副总监梁晓东说: “这就像是在商店里买东西，每个人都想让自己的样子与众不同。”

    但陈天桥最大的赌注还是能把互联网接入中国 3.7 亿部电视机的新型机顶盒。陈天桥认为，宽带与电视机的结合能给盛大带来不常去网吧或使用个人电脑的用户。这种机顶盒在去年 7 月份推出，它有一个 ADSL 接口，一条接电视机的缆线。公司做出了诱人的承诺，有了它，就可以将互联网（还有盛大的产品）直接带入家庭。

    此外，盛大仍在发展网络角色扮演游戏。目前，它共提供 6 款游戏，其中有 4 款是自主开发的。它还在策划一款魔幻卡通游戏和一款 3D 角色扮演游戏，准备与竞争对手九城公司运营的《魔兽世界》较量。但角色扮演游戏占盛大营业总额的三分之二，管理层希望这一比例继续降低。盛大首席财务官李曙君表示: “游戏行业的增长速度要快于角色扮演类游戏的增长。”

    盛大总部位于远离上海市中心的浦东区，在一栋四层办公楼里，这儿是中国游戏产业革命的震中。在一楼接待大厅一座鱼缸的上方，一台纯屏显示器正在播放《梦幻国度》的宣传片（这是一款为小女孩设计的卡通风格的网络角色扮演游戏）。大部分的来访者都会通过旁边的入口进入客服中心，在那里的工作人员负责处理密码丢失和虚拟设备失窃问题。有些用户是不远千里赶过来的。（盛大要求忘记密码的用户携带身份证亲自前来办理。）24 岁的员工李丽（音）说: “如果你被朋友骗了，我可帮你解决不了问题。”

    在另一侧坐著 300 名接线员，24 小时回答客户的问题。陈天桥认为，他们是行业发展的见证人。他说: “网络游戏不是产品，而是服务。在我们开始赚钱的第一个月，就投资建立了呼叫中心。”在另一个房间，技术人员正在实时监控登陆服务器的游戏玩家数量。（盛大在全国拥有 14,000 台服务器，可同时容纳 590 万用户。）公司的投资者关系总监周东蕾表示: “很多人都以为，在游戏行业里，酥产品最好谁就会胜出。其实不是。拥有最稳定的平台，才会成为赢家。”陈天桥也说: “你的房子首先要牢固，然后才可能搞装修。”

    盛大总部的大部分部门从事游戏开发。公司有 2,000 名员工（平均年龄 25 岁），他们需要了解玩游戏的同龄人的想法。在一间间办公隔断里，设计人员正在描画新的怪兽、绘制新的地图、设计新的装备、构思新的战役，或是测试同事的产品。最近，公司为加快动画制作，又买了一套动作捕捉工具，请来演员、专业舞蹈家和武术运动员，把他们的动作植入到游戏人物当中，包括从简单的挥手到功夫中的飞腿等各种动作。23 岁的动作捕捉工程师蔡英（音）说，“甚至连表情我们也有，演员的有些动作会显示其饥饿或高兴。”

    有时，盛大员工也沉浸在自己开发的游戏世界里。前不久的一个夏日，我看见 24 岁的胡振凯（音）正带领十几位玩家杀进《传奇 2》的一个地洞。他在游戏中的级别是大师，属于无敌的特殊角色。他正在一片旷野中的几棵树旁等待。来了一位长著白色翅膀、身披铠甲的骑士，挥剑砍了他一下（这是典型的欢迎仪式）。其他角色也相继出现，有的跟著一头猪，有的带领著一具骷髅。胡带著他们穿行在曲折的走廊，经过灰暗的石林，杀死一头一头长著蝙蝠翅膀的怪兽，跨过它们的尸体。时不时有一道蓝色闪电劈来，这是新来者在向他问候。在杀死最后一头怪兽─巨龙后，作为奖励，玩家得到了一个雪人。雪人爆裂开来，化成了一堆金币。

    网络游戏有暴力内容，让人逃避现实，因而吸引了众多玩家。但这些性质也使它令家长和政府厌恶。中国的媒体一说到电脑游戏，总爱提到成瘾行为或暴力事件。一位 13 岁男孩从 24 层楼跳下，跳下时还双臂前伸，做出飞翔的姿势。他留下一张纸条，声称要和三个虚拟人物做朋友。还有一位少年，由于习惯了在一款流行的电脑游戏中躲避子弹，在走路时也只按“之”字形的线路行走。另有一名男子为了抗议游戏中的问题而自焚。

    每次报道都增强了不满情绪。上海市网络游戏专业委员会的律师商建刚说: “这些网络游戏的价值观和规则与真实世界完全不同。”网络游戏专业委员会是由几家游戏公司构成的组织，受上海市政府之托，设计行业规则。政府出面保护年青人早就不是第一次了。上世纪 90 年代，游戏厅引发了类似的抱怨，政府强令它们停业。2004 年，手机短信受到整顿，许多电信公司丧失了重要的利润来源，遭受沉重打击。2002 年，一家网吧著火，25 人死亡，政府开始限制进网吧。玩家必须证明自己在 18 岁以上，网吧必须在午夜关门（近一半的玩家是在网吧打游戏的）。大学屏蔽了游戏服务器的入口，禁止在中小学附近地区开设网吧。玩网络游戏容易上瘾的特点（用盛大的话说，这叫“执著”）曾经推动了行业的发展，但现在，“执著”已经有毁掉这个行业的危险了。

    目前，政府把重点放在限制游戏时间，主要手段是采用“疲劳”概念。玩家在玩了数小时后仍不停止，积分将自动减少。去年 8 月，政府发布规定，玩家打游戏超过 3 小时，其经验值将减半，超过 5 小时将降为零。包括盛大在内的 7 家游戏公司表示将遵守这一制度。其他限制建议还包括加快角色升级、禁止 18 岁以下青少年玩有 PK 内容的游戏、采用类似于美国电影的评级制度等。盛大似乎想讨好政府监管部门。去年 9 月，它宣布同政府合作开发一款爱国游戏，经共产党准许，游戏中将出现一些历史人物。但是，政府的限制肯定会给游戏行业带来压力。从这个背景考虑，盛大的多元化策略就不太像一场赌博了，看来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在陈天桥进行网络角色扮演游戏之时，整个中国市场都是他的。有四年的时间，他的游戏在中国最受欢迎。如今，第一次有别的游戏─网易公司的《大话西游》─占据了第一的位置。《魔兽》在去年 6 月份推出后也获得了巨大成功。

    这些竞争对手究竟是在夺走盛大的玩家还是在额外扩大市场，人们观点不一，但它们无疑让陈天桥对游戏业感到不适。九城公司负责投资者关系的詹姆斯•瑞（James Rhee）认为，市场还在增长，容得下好几家公司。他说: “老游戏还会吸引新玩家。”但陈天桥不那么乐观: “购买游戏的竞争在加剧，但用户数量却保持固定。”

    所以，机顶盒对盛大的未来非常重要。就像他的游戏里的一个角色一样，陈天桥总想领先紧追不舍的竞争对手，甚至想干掉他们一两个。目前，陈天桥已经同 48 家内容商开展合作，提供多种多样的娱乐产品，吸引不同年龄段的客户。他想让青少年玩魔幻类游戏，爸爸、妈妈和孩子一起玩教育类游戏，爷爷奶奶下棋、打麻将，全家人都在电视机前唱卡拉 OK。“也许在内容方面你不能解决盗版问题，但你可以通过控制渠道来收费。”

    如果对机顶盒的投资不能产生回报，公司可能会遭受损失。BDA China 的克拉克说: “这是一场高风险的游戏。”但陈天桥喜欢冒险。他说: “如果在今后五年盛大的利润每年都能翻一番，那它的市值就同迪士尼一样了。”说这话时，他没有一点开玩笑的意思。“我们现在将近 20 亿美元，迪士尼差不多有 400 亿至 500 亿美元，如果我们翻五番......”他的音量渐渐减弱，“这不是目标，而是梦想，我的梦想。”

    译者: 古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