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不稳定的国家做生意，使得北京成为袭击的目标

    作者: Ian Bremmer

    4 月 29 日，一则手机通话透露，尼日利亚南部城市瓦里的一家炼油厂附近将发生一起汽车炸弹爆炸事件。爆炸发生后并没有人员伤亡，但爆炸的影响却直抵遥远的北京。“我们想对中国政府和它的那些石油公司发出警告──远远躲开尼日尔河三角洲。”一个尼日利亚武装组织在给媒体的一封声称对此事负责的电子邮件中写道。“石油设施场所如发现中国公民，将视为小偷。中国政府投资于偷盗的原油，将它的人民置于我们的火线之内。”

    中国怎么会站到尼日尔河三角洲解放运动组织（Movement for Emancipation of the Niger Delta）的枪口之下呢？它以前还可能会称赞这个组织的革命热情。大约 30 年前，中国共产党放弃了对传统经济原则的坚守，转而开始接受市场资本主义，并吸引外资前来推动中国经济的发展。苏联解体使得中国共产党更加坚定地相信，只有不断提高中国人民的生活水平，中国一党专政体制的持续稳定才有保证。如今北京意识到，仅仅是吸引国外投资已经不够了，还必须促进中国在海外的投资，以保证可持续发展所需的能源和其他资源需求。这便意味著中国的公司和工人活跃在全球各地，他们也因此卷入到其他国家的政治漩涡之中。

    此前，在海外工作的中国公民就已经遭受过几次袭击。2004 年 5 月，巴基斯坦一处港口建设项目中的三名中国工程师在一次汽车炸弹袭击中身亡。要求本省自治的武装人员将中国工人作为袭击目标，以此抗议北京参与一项他们认为会开发本地资源并使巴基斯坦政府受益的工程。一个月后，11 名中国铁路工人在阿富汗北部的一处建筑工地遇害。同年 10 月，两名中国工程师遭巴基斯坦恐怖分子绑架。其中一名人质在一次糟糕的营救活动中死亡。针对这些袭击，中国政府设立了外事安全机构，受命保护中国的海外资产及其在海外工作的公民。

    简而言之，为推动中国的海外投资活动，中国共产党推行的“走出去”战略第一次将北京暴露在切实的国际政治风险面前。中国尤其容易受到攻击，因为它的公司已经同一些相对不稳定的国家，如伊朗、苏丹、缅甸和津巴布韦，达成了协议，而西方公司通常对这些国家敬而远之。同这些国家达成长期交易，迫使中国处理影响到其利益的新型威胁，并使北京同美国和欧盟陷入政治冲突。

    尼日利亚是中国面临的最新挑战。西方能源公司都尽力在这个石油储量丰富的国家保留一个安全的立足之处。尼日尔河三角洲地区的武装组织已经迫使尼日利亚关闭了约四分之一的石油生产。这些组织对中国并没有意识形态上的不满，但为了给总统奥卢塞贡 奥巴桑乔的政府施压，从石油收入中为贫困的三角洲居民争取更多好处，他们加强了对在该地区经营的外国公司的袭击。这则警告就是在胡锦涛主席访问尼日利亚之后发出的。在该次访问期间，胡锦涛和奥巴桑乔达成了一系列交易，其中一笔是向中国公司提供四张石油勘探开采牌照，而中国将在尼日利亚基础设施领域投资 40 亿美元。三天后，爆炸事件发生。

    胡锦涛在此次访问中告诉非洲记者，中国政府坚持“不干涉别国内政原则”。在一些国家，西方公司因为本国政府涉入当地的民主改革和人权保护事务而备受阻碍，北京相信这条原则使中国在这些国家具有更多竞争优势。作为准许中国获得其所需的资源的交换，这些国家除了获得中国丰富的资金和大量工程专家，还得到了减缓西方压力的保护。北京称其不支持通过对伊朗采取强硬制裁措施强迫德黑兰放弃核武器的野心。在联合国为迫使喀土穆停止苏丹达尔富尔地区政府支持的暴力行为而对苏丹采取制裁措施时，北京投了否决票。而中国在津巴布韦的投资，帮助这个国家的独裁者罗伯特 穆加贝抵制改革诉求。

    在那些为争夺稀有资源控制权而饱受冲突之苦的国家，北京尚未因为其投资行为付出惨重代价。但是，随著它的国际参与程度和姿态的不断提高，中国也将不断地需要面对发达国家多年来一直苦苦应对的政治风险。尼日利亚显然一直备受这类动荡局势的困扰。这个国家装备和组织最好的武装组织的这些警告表明，北京认为不干涉政治就能置身于这些发展中国家的动乱之外是错误的。它的国有公司当然不缺钱来在这些国家的精英人群之中赢得朋友，但应对来自强大武装组织的威胁则是另一回事。

    在一个较长时期内，随著中国的海外资产日益受到发达国家面临的各类威胁，中国共产党将很可能会把更多的投资分散到相对成熟的市场经济国家。对美国和欧盟而言，这是个好消息: 在这些国家的更多投资，可能迫使北京更忠实地遵守固有的经济行为规则。这种转变对于北京也是有好处的，因为来自武装组织的袭击并不是北京国外投资战略面临的唯一挑战。在一些国家，由于低成本的中国进口产品洪水般涌入以及大量中国工人参与北京资助的工程项目，纺织和制造业的失业率持续增长，工人们不断表示出不满。例如，2004 年 9 月，几百名西班牙人走上街头，抗议本国的制鞋业因中国竞争而丢失工作机会。示威者破坏中国人拥有的两座仓库，放火烧毁了中国商人的一辆卡车。还有人打出“中国人滚蛋”的横幅。

    美国国会针对中国的惩罚性贸易立法原本就面临很多的压力，北京阻碍西方国家对诸如伊朗、苏丹这样的国家进行制裁的种种举动，更是火上浇油。只要北京继续追求一种会将其卷入同华盛顿的冲突中的投资战略，那么当中国经济面对全球经济波动时就很容易遭受打击，它或许将付出重大的经济代价。

    短期内，这些威胁中国发展的新因素都还不可能很快升级，迫使北京改变他的路线。“走出去”的战略已经带来丰厚的回报，并且还将继续带来好处。但长期来看，北京富于侵略性的国际投资战略必将付出代价。而且随著中国全球姿态的提高，代价也将提高。

    到一定时候，这种代价甚至可能促使北京同竭力反恐的西方国家走得更近。随著美国和中国面临更多的相同风险，他们的利益也将出现前所未有的趋同。认识到中国逐渐增长的国际影响力，布什政府已经开始呼吁北京在国际体系中扮演“负责任的利益悠关者”。但是，在促使中国采取缓解两国紧张关系的具体措施方面，美国的威逼利诱均以失败告终。讽刺的是，最终实现华盛顿未能实现之事的，可能正是中国的扩展和北京新的国际角色带来的风险。

    译者: 郑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