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 王亦丁

    如今，挑战高通的难度绝不亚于挑战苹果或者微软。这些 21 世纪的创新巨擘，凭借卓越的技术、精明的商业模式和坚强的毅力，已成为不折不扣的大赢家。“高通模式”的独特价值，在于控制 3G 发展趋势的核心技术专利，并利用技术标准授权的商业战略获得长期优势。正如美国无线电专家戴夫•莫克所言: “在增加客户群的同时，高通找到了比竞争对手更多获取回报的方法。”

    但这并不意味著高通可以一劳永逸。被高通视之为命脉的专利授权，正遭受越来越多的诟病。以诺基亚、爱立信为领头的通讯公司，起诉高通收取过高的 WCDMA 核心专利使用费，因为它导致了 WCDMA 手机价格以及网络运营成本居高不下，为用户增加了购买压力，并有害于 3G 的普及。不仅如此，高通在手机应用上正受到来自诺基亚“FOR NOKIA”的巨大挑战，而 GSM 和 CDMA 两大阵营之间的较量一直不断上演。更有分析师指责说，高通“缺乏长远战略眼光和封闭的技术战略，导致其在中国等发展中国贻误战机”。

    即使如此，谁也无法忽视高通的成功。在过去 20 年，高通从圣迭戈一家 7 人小公司跃升为《财富》美国 500 强之一。2006 年 1 月初，高通大中华区总裁孟朴在其位于北京嘉里中心的办公室接受了本刊编辑王亦丁的专访，详细阐述了高通的专利战略及竞争策略。他指出了高通模式的精髓: 将公司产品和经营模式与竞争对手相配合，让对手依赖自己并形成有利可图的战略联盟，利用合作伙伴的技术优势发挥自己在产业价值链上的作用。

    孟朴上世纪 70 年代毕业于北京邮电学院，业内评价其“业务精湛且为人友善”，在过去 4 年间，他领导的高通中国业务收入迅速增至 12 亿美元，仅次于美国和韩国市场。

    《财富》（中文版）问: 2006 年，高通在中国市场的收入占到全球的 17%，你们如何看待中国市场的潜力？

    孟朴答: 高通在中国的营业收入在不断增长。伴随著中国联通在中国市场推出 CDMA 业务，中国厂商进入 CDMA 设备和终端的制造，因此，高通的业务收入主要来自对终端和系统生产厂商提供技术授权和核心芯片。从目前全球的收入来看，芯片占到我们目前全球收入的 60%，另外一部分是我们的技术授权收入，在高通公司占到 30%~35% 左右。

    四五年前，在高通全球的财务报表中，中国市场可以忽略不计，但现在中国已经是公司重要的收入来源之一。高通全球的营业收入在 2006 年达到 70 亿美元，中国市场差不多贡献了 12 亿美元，这是对任何公司都非常可观的数字。2007、2008 年，收入会伴随中国厂商在全球的增长进一步提升；具体占到多少，取决于跟合作伙伴的合作。希望能够越来越高。

    问: 高通的商业模式与专利费、垄断有关，你们的商业模式带给你们哪些竞争优势？

    答: 一句话，高通的每一部分收入都有合作伙伴的参与，带动了合作伙伴的成长。通常，大家认为高通只是在收取专利费或是提供芯片，但是高通与世界上很多收取专利费或者提供芯片的公司不同。一方面，我们有非常强的研发和创造力，通过技术授权的方式把我们与世界上一流的公司联合起来，在一个利益共同圈子中共获收益；另一方面，高通公司在产业链中的定位非常清晰，我们不会与客户竞争，不生产系统设备，不生产终端产品，完全是通过技术授权，提供核心技术和核心芯片，使我们的合作伙伴能够在产业链中有自己的地位并获得收益。

    世界上有很多做技术授权的公司同时也做产品，它们的产品与授权厂商存在利益冲突，但高通就没有这样的冲突。另外，世界上也有很多做芯片的公司，但它们在产业链中跟运营商或者厂商的接触并不像高通那样深入。片面地讲高通是卖标准的公司或者收专利费的公司，都有不妥之处。专利费只是一种收入的实现方式，需要看高通带给产业链的生命力。高通通过技术革命，使产业链上的公司与高通一起获得收益并共同成长，这是高通产业模式的精髓。

    问: 你们如何应对诺基亚的芯片联盟构成的挑战？

    答: 从电信产业的发展来看，这个产业通行的模式是高度的产业链垂直集成。像 AT&T、朗讯、诺基亚、爱立信，都是一个高度垂直集成的商业模式，依靠自身的实力投入，投入资金和研发人员，保证自己在产品创新上的领先性，然后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这就造成产业链上的很多其他厂家很难跟这些大公司进行竞争。但高通利用自己的商业模式，通过创新和研发力量，使高通与世界上正在成长的公司一起合作，使那些研发力量不足的公司能够在最短的时间以最快的速度掌握最新的技术，缩短与跨国公司在产业上的距离。因此，高通的商业模式推动产业水平方向的集成，使很多公司能够通过高通授权的方式，采用高通公司的芯片，使它们能够在最短时间推出最好的产品，而这种商业模式决定了高通能够应对来自终端制造商的任何挑战。

    问: 华为、中兴等公司在海外快速向高端市场进攻，你们如何满足它们的需求？

    答: 这是令高通比较自豪的优势所在。我们希望跟厂家能够有比较深层次的合作，即所谓“走出去，走进去，走上去”。“走出去”，就是尽量扩大出口；“走进去”，一定要让中国产品在欧美主流市场的核心竞争力得到提升；“走上去”，通过合作提升产品的技术层次。通常，高端市场对于企业的研发能力、人员的培养、收入和利润都会有提高。过去四五年的合作，使中兴、华为、夏新等在 WCDMA、HSDPA 上都已经很有成就，它们把产品卖入欧美主流市场，充分体现高通公司创新的商业模式与中国厂商的合作的共同利益所在。现在，欧洲的 HSDPA 的上网卡，很多产品都是由中国公司提供，这是最新技术的体现。

    问: 举例来讲，与华为 HSDPA 的合作中，你们双方是如何推动产业链的发展并获得收益的呢？

    答: 高通和华为的合作历经多年，涉及终端和系统上的很多方面。华为本身并不是一个传统的终端厂家，通过与高通的合作，进入了手机行业，这跟其他的终端制造商并不一样。另一方面，华为选用了高通的平台，高通的平台能够让华为在技术上一步到位，后来者居上，并调动了华为自己技术人员的潜力。在无线通讯领域，高通的核心芯片技术是最强的，比如 HSDPA，全球最先出来的 30 款 HSDPA 产品均采用高通的芯片。

    与此同时，我们促进全球移动运营商跟中国公司的交流与合作。过去几年，我们请国外运营商来到中国，了解中国公司的制造水平和能力。另外，我们也安排中国的厂商同他们目标市场的运营商进行沟通。在产品实施过程中，像 WCDMA 和 HSDPA，技术比较新，复杂性比较高，即使产品设计出来，投入运营商网络时也需要花费很多人力物力来测试。高通利用全球的服务布局，来配合厂商的产品投放。

    去年，华为和沃达丰合作提供一个定制的 WCDMA 手机。沃达丰是一个在全球 20 多个市场有影响的运营商，20 多个国家需要同时做一个产品的入网测试。因此，高通在欧洲、美国、中国的工程师 24 小时轮班倒，帮助华为的产品研发和现场测试。不仅如此，高通中国的工程师会专门陪华为去现场进行测试。虽然高通有全球技术服务网络，理论上不需要北京的工程师去欧洲，但为了帮助中国厂商熟悉当地运营商的文化和高通在当地的工作人员进行沟通，解决语言和技术的问题，高通的中国工程师会全程陪同。

    问: 高通过去的策略似乎是更强调同运营商合作推平台，而现在似乎更多投入到手机芯片，这是不是意味战略调整？

    答: 我们策略一直没有变化，不论在技术推动上，还是芯片供应上，或者是厂商合作上，一直在同步前进。因为企业的收入是来自两部分: 提高技术和提供芯片。厂商的成功会给高通带来收入。四年前，我刚来高通时，大家认为高通是在推移动通信技术，对芯片的发展缺乏方向感。但是，第一次开会，我就跟很多终端厂商讲，我的心愿是能够跟中国厂商在终端制造、系统制造方面能够一起进步。

    过去四年来，我们和运营商、政府、企业、媒体一起推动第三代移动通信技术的发展。我们看到的第三代移动通信标准都是基于 CDMA 技术之上的。高通公司作为 CDMA 技术的主要推动者，非常愿意 CDMA 技术在全球任何市场的大力推动，这是没有变化的。另外，我们也和中国运营商进行沟通，不论他们采用任何 3G CDMA 技术，我们都能够提供技术支持。

    问: 在 3G 应用上，高通的 BREW 平台受到 FOR NOKIA 的挑战，你们的策略是什么？

    答: 我认为，BREW 是对通信产业的巨大贡献。传统上，大家推动技术的方式通常是以技术来推技术。高通很早就对这个产业有清晰的认识。如果在技术推出后，应用无法跟上，不能够给消费者提供生活或者工作上的便利，技术本身是没有生命力的。所以，我们希望有数据应用，消费者充分利用 CDMA 技术上带来的优势，在生活、工作上享受服务便利。

    当然，有很多办法可以实现。微软的 Windows Mobile，特点是跟桌面电脑兼容和同步，但缺点是对终端处理能力和内存要求很高。很多人也在推 JAVA，但它是按照桌上电脑的应用，通过去掉一些简化内容而实现的，因此处理能力比较慢。而高通的 BREW 应用是在芯片层实现的，不仅在技术上实现了处理速度非常快，而且为运营商提供了一个完整的端到端解决方案，包括应用、开发、产品测试、产品上线、管理、计费。这是当时其他很多产品无法匹敌的优势。

    BREW 是无线移动通信领域中第一个无线数据应用平台。它帮助日本 KDDI、中国联通等公司推出了很多很好的应用。目前中国联通 3,600 万用户中，有 340 万活跃的 BREW 用户，享受 BREW 带来的应用享受。我们在中国联通的用户下载已经累计超过了 4,600 万次。通过高通公司以及产业链上 CP 和 SP 的共同努力，BREW 的应用还会给大家更多的应用体验。

    问: BREW 全不会太封闭了，不利于产业迅速扩大？

    答: 这是个见仁见智的问题。有很多人喜欢开放的系统，也有很多人喜欢封闭的系统。开放和封闭都是相对的。BREW 实际上是一个非常开放的系统。可能人们通常认为端到端就是封闭。可是，BREW 上面可以运行 JAVA，JAVA 不能运行 BREW。另一方面，端对端只是帮助运营商在短的时间内实现系统化，帮助开发商更好地运行技术，并更快地将应用提供给用户。有些人讲封闭，是因为 BREW 上面要通过应用的认证，但实际上这是在保护应用商和消费者的权益。现在已经有很多人担心，电脑上的病毒会不会传到手机上。所以我们认为，这些应用的测试和认证是无线通信领域中不可缺少的一环，这实际上是 BREW 非常有竞争性的体现。

    另外，在中国，有很多 BREW 开发商在 BREW 平台上进行实践并获得收益。一种技术在发展的过程中为参与者带来了利益，难道不利于产业迅速扩大吗？BREW 全球的应用开发商通过应用已经挣到了 7 亿美元，他们在全球应用商的平台上已经挣到很多钱。

    开放系统可能大家都来参与，但如果大家都挣不钱，参与又有什么意义呢？这个游戏就持续不下去了。光参与而没有收入，并不是一条可持续发展的道路。因此，我们认为 BREW 不仅在技术和商业模式上解决了端到端的方案，更重要的是帮了产业链上的开发商，使他们有赚钱的机会。这样的系统才是真正开放的系统。

    问: 如何看待 MEDIAFLO，很多人认为这是下一代 CDMA 技术的新标准？

    答: 这是非常重要的技术。高通对于用户、应用商的需求有非常深厚的认知，所以我们认为产业的发展未来有几个方面。一是发展第三代移动通信。和二代相比，三代变成一个互联网的应用，桌面电脑的应用可以在手机上实现，所以高通会继续推动三代移动通信的演进，包括后三代和四代。第二，不论技术如何演进，都不能满足运营商在一个区域内集中大量投放内容而不造成网络拥挤的要求，特别是视频内容。比如，2008 年奥运会，一定有很多人不能在电视机边上看奥运直播，不论是 WCDMA、CDMA2000，还是 TD-CDMA，谁都无法支持几十万人通过手机看奥运会的服务。

    因此，高通公司回到最传统的广播手段，使用户数量的增加不导致对网络资源过多的占用，MEDIAFLO 能够满足几十万人通过手机看北京奥运会开幕式的电视直播，而运营商的网络不会瘫痪。韩国有 DMB 技术，但 DMB 是音频广播搬过来的技术；欧洲推 DVBH，但是从地面广播设计的，不是为移动环境设计的。高通公司看到了他们的不足和所有可能实现的方式，完全针对移动环境和移动终端设计出了产品，与 BREW 一样，完全是为移动环境、移动终端来设计产品。这项技术今后将有很广的应用。这个星期是美国的电子消费展，美国的 Verizon 已经宣布在全美国的市场投放 MEDIAFLO。目前，上面有多套实时的电视节目，包括 MTV、NBC、CBS。同时，运营商还可以做短片和特定的节目，而且收费跟有线电视一样便宜。这种技术是任何其他类似技术无法比拟的。

    第三，对于运营商而言，针对如何使消费者需要的服务实现尽量低成本，而且应用能够在任何时间无缝平移，高通公司提出了未来移动发展的理念: 所有的东西都要有三层网，一个是移动的广域网，一个是广播电视的大网，一个是 802.11 的固定无线接入。我们现在的 802.11 能够提供 300 兆带宽的业务，满足下载大量多媒体信息内容的需要，消费者可以在任何时间、任何地点获得服务，而且价格低廉。另外，我们的芯片中会把这些技术都集成进去。我们去年下半年推出了 Snapdragon，双核处理器的处理速度是 1G，能力很强。最重要的是，它把 MEDIAFLO、广播电视的制式包、GSM，CDMA，WCDMA，HSDPA、802.11 都集成在了一起，使这个芯片支持下的终端在任何环境下都可以应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