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约作者：Simon Zadek

    中国的竞争力战略正在发生变化。出口“廉价和低卫生标准”的商品支撑中国几十年成功和势头强劲的经济增长。但是，这条发展道路已经在中国和世界其他国家走到了尽头。中国强制关闭了生产污染食品的工厂、强化了劳动法并严厉处罚贪污的高层官员，这些都是变革的标志。对国际社会就环境问题的关注，中国官方的反应是从辩护这是可持续发展的需要转变为声称要承担责任。中国林业局最近发布了一个手册，其中提到，“积极指导和规范中国企业在海外的可持续林业活动，促进这些国家林业产业的可持续发展，保护中国政府在国际社会上负责任的形象。”

    像中集集团、海尔集团和中国远洋运输总公司这样的中国公司，都已经接受了“联合国全球契约”（UN Global Compact）最新发布的“关爱气候”倡议，并承诺把改变气候作为它们长期负责任竞争战略的一部分。汇丰银行最近的一次调查显示，中国是世界上最关心气候问题的国家之一，也是最乐观的相信能够克服气候问题的国家之一。温家宝总理说，中国对气候变化的应对措施将是“对政府责任感的测试，也是中国应该对国际社会承担的责任”。中国石油化工集团前总裁王基铭在联合国全球契约部长级圆桌会议上强调了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的重要性。他说，“环境保护和可持续发展是企业义不容辞的责任。”

    从经济角度看，向责任竞争力（responsible competitiveness）的转变也是明智的。与中国竞争的国家声称中国在进行社会和环境倾销，这些言论给中国制造了贸易障碍；国际社会担心中国政府不愿意采用社会和环境投资标准，这最终可能限制中国在非洲和其他地区寻找自然资源；中国通过收购全球知名品牌来提升价值链的胃口越来越大，当对中国的劳动标准和环境安全感到担忧的民间组织强烈反对时，这种渴望可能会遭遇挫折。提升价值链涉及到生产效率、创新和声誉。柔性制造、准时库存管理、与具有高度流动性的知识工人合作、培养具有全球竞争力的服务文化、雇用与出口市场联系更密切的人员，都要求中国企业摆脱目前的“命令和控制式”管理风格，这种风格是与劳动条件差和对更广大社会影响和环境影响不感兴趣联系在一起的。

    最后，责任竞争力不仅主要与中国的出口市场有关，还与国内市场有关。中国建设银行在它的第一份企业责任报告中总结了这种挑战：“……我们的国家仍然面临很多挑战，比如城市和农村地区、东部和西部地区、经济增长和资源储备的发展不平衡问题……建设和谐社会……仍然是一项艰巨的任务，不可能在短期内完成，完成这项使命需要的就是整个社会的参与和贡献，包括每一个企业和公民。”

    中国的战略转变非常及时。现在有三家中国企业在《财富》世界 500 强中位居前 30 名。24 家上榜中国企业的收入总和为 8,380 亿美元。在四年时间中，中国的 GDP 水平已经从名列世界第十一位前进到第四位。但是，用国际标准衡量，中国目前的责任竞争力实践仍然比较薄弱。

    国际智囊机构 AccountAbility 最近在日内瓦召开的联合国全球契约领导人峰会的一次部长级圆桌会议上发布了第四个双年报告─《2007 年责任竞争力状况》（The State of Responsible Competitiveness 2007，见下图）。有 100 多位中国代表出席了这次峰会。这份报告包括一个独特的指数，衡量 108 个经济实体通过推动负责任的企业行为来提升国家竞争力的进展。数据缺陷和解释问题限制了“责任竞争力指数”的科学精确性。但是，抛开这个问题，2007 年的“责任竞争力指数”是 AccountAbility 自 2003 年以来发布的第三份指数，它在应用复杂的经济计量学融合来自 21 个官方资源的数据流方面取得了巨大的进步。这些官方资源包括国际标准组织（International Standards Organisation）、国际劳工组织（International Labour Organisation）、透明国际（Transparency International）和世界银行（World Bank）等。这个指数还把国家发展水平作为一个衡量因素，从而创造了一个迄今为止全世界最全面的评估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的指标。

    责任竞争力指数要衡量的是在一个国家的经济中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的程度，以及它在多大程度上以此为基础建立全球市场竞争力。因此，把这个指标与衡量国际竞争力的相关指标进行比较，是非常重要的。2007 责任竞争力指数与世界经济论坛（World Economic Forum）的增长竞争力指数（Growth Competitiveness Index）之间具有高度相关性（R2=0.85）。这也说明，责任和衡量国家竞争力的最权威指标之间存在很强的相关性。 由于这两个指数使用的数据有很大差别，所以这个结果是令人吃惊的。2007 责任竞争力指数与世界银行的年度“经商便利”国家指数也具有高度的相关性。

    在国家这个层面上，2007 责任竞争指数表明的总体结果有：

    ■ 中国大陆的责任竞争力指数排在第 87 位，是金砖五国（BRICS，一般认为 BRICS 包括巴西、俄罗斯、印度和中国，AccountAbility 将南非也包括其中─编注）中名次最低的国家（印度列第 70 位），但是排在许多“不发达”非洲国家和许多南亚国家之前（巴基斯坦排在第 103 位，孟加拉排在第 106 位）。

    ■ 一些新兴经济体表现得非常好，在前 25% 之列，特别是智利、马来西亚和韩国（分别排在第 24、25 和 27 位）。

    ■ 前 20 名中有 13 个是欧洲国家，亚洲排名较高的国家和地区包括香港（与中国内地分开排位）、日本和新加坡，美国排在第 18 位。

    这些总体结果掩盖了各个国家和地区在不同的具体指标和领域内的表现存在的巨大差异。

    ■ 例如，中国在男女同工同酬方面做得比较好，在职业病和工伤保护方面的成绩也高于平均水平，在审计和会计标准的力度以及员工培训方面略低于平均水平，在腐败和二氧化碳排放方面的表现则比较差。

    ■ 如果比较中国与“金砖五国”的其他国家在三个主要领域（政策、企业和社会）的表现，可以很快发现，中国在政策方面做得最好，在社会推动力量方面最差，而印度和南非在企业行动方面的表现胜过了“金砖五国”的其他国家。

    我们必须谨慎对待这些分析，因为 2007 责任竞争力指数中涉及的 108 个国家之间存在巨大的差异，比如它们的经济结构、发展阶段和规模等方面都存在差异。其中一个问题是，经济富裕的国家可以把对社会和环境产生不利影响的活动输出到它们的全球供应链中去，从而获得高分，而这将降低在供应链中承担较多活动的国家的分数（这就是所谓的“污染避难所假说”）。最近的一项研究显示，在拉低了中国分数的珠江三角洲空气污染问题上，有近 40% 的污染与向欧洲和北美这些高分数的进口国家的出口直接相关。遗憾的是，在当前阶段，我们没有关于各大国样本的充分的系统性数据，无法在主要的“责任力竞争指数”国家检验这个假说。我们曾经计算过一部分国家的责任竞争力指数”与联合国贸发会议（UNCTAD）提供的污染货物和服务的进口数据之间的相关关系，以此来研究这个问题，但是得出的结果在统计上并不显著，无法提供任何观点或者与政策相关的结果。在今后发布的报告中，我们将针对这个问题进行更多的研究。

    这份报告还包含有 15 篇世界知名的专家的评论，对数据进行了补充和扩展。这些论文讨论了用责任竞争力战略创造经济成功的可能性。尼古拉斯•斯特恩爵士（Sir Nicholas Stern）直到不久前还是英国财政部的首席经济学家，针对气候变化引起的经济后果撰写了开创性的研究报告，和著名的世界资源研究所（World Resources Institute）所长乔纳森•拉什（Jonathan Lash）一起，强调了明智的商业战略和公共政策的结合，如何使国家和企业在新兴的年规模达到 5,000 亿美元的适应气候变化市场中获得先动优势。国际工会联盟（International Trade Union Confederation）主席盖伊•赖德（Guy Ryder）和国际劳工组织的罗斯•哈维（Ros Harvey）提供了有说服力的证据，证明提高劳动标准能够促进生产效率，并且在注重声誉的全球品牌进行无风险采购时，增强一国对它们的吸引力。透明国际顾问委员会主席彼得•艾根（Peter Eigen）和马来西亚前副首相、AccountAbility 机构现任名誉总裁安瓦 尔•伊卜拉欣（Anwar Ibrahim）让大家了解了这样一个论点，即克服腐败必须放在每个以实现可持续竞争为目的的国家战略的核心位置。

    报告强调，责任竞争力不仅是在处理社会和环境问题时要符合道德标准的问题。通过负责任的行为获得竞争优势，需要在实践中应用明智的战略。正如阿尔•戈尔（Al Gore）在他为报告所写的前言中强调的那样：一个可持续的未来意味能对长期绩效做出回报的市场，意味把负责任的企业行为视为企业和企业管理质量的指导，意味有助于企业采取正确行动的公共政策和公民行动。

    而且，在不同的国家和不同的时间，这种战略也会发生变化。例如，负责企业和产业的欧盟委员会副主席根特•费尔霍伊根（Gunter Verheugen）在报告中强调了负责任的企业行为对于增强欧洲竞争力的作用：在当今知识经济的时代，竞争的关键是创新，而最好的企业已经认识到，企业社会责任和创新是密切相关的。

    报告把所有的国家分为四个类别，每一个类别的负责任竞争战略都有自己的鲜明特点：

    ■ 起步者：包括 31 个分数最低的国家，其中包括中国、孟加拉国和俄罗斯联邦。它们中的许多国家都签署或认可了国际公约和其他推动负责任行为的政策，从而承诺要表现出负责任的行为，但是这些国家还没有实践一些基础的责任，比如工人的健康和安全及反腐败问题等。

    ■ 服从者：除了印度，这个类别中的32个国家都是中等收入国家，包括巴西、土耳其和墨西哥，在全球贸易中占据了 10,000 亿美元的贸易额。属于服从者的这些国家关注的主要目标是展示它们在满足国际的质量、劳工和环境标准方面所取得的进步，并且已经开始寻求在注重质量的品牌市场中占有一席之地。

    ■ 坚持者：包括 24 个国家，它们都试图抓住负责任竞争力的机会。其中一些国家，例如智利和南非，积极地推行国际标准以获得竞争优势。有些国家则在创建国家的 “责任形象”，以吸引外国直接投资和输出第一代全球产品和企业品牌。

    ■ 创新者：这个在责任竞争力方面表现最好的类别包括 20 个国家，它们都把责任放在了国内经济的核心位置，通过执行非常得力的法律法规来管理，并在大多数情况下，被“市民行动主义”所支持的道德意识强烈的消费者所强化。知识创新对于这些经济实体的竞争力非常重要，而创新需要灵活的工作环境，以及充满活力、值得信任的公共和私人机构。

    责任竞争力必须能够支持任何一种可持续的未来，而中国必须保证在全球经济中的长期竞争力，这个战略将是它实现可持续未来的关键。不仅对中国，对世界其他各国也是如此。市场中有私人公司，也有公众公司，用协作的方法来管理市场，也许可以最有效地获得责任竞争力，就像世界贸易组织（World Trade Organisation）总干事帕斯卡尔•拉米（Pascal Lamy）在报告的开始部分突出强调的那样：责任竞争力融合了前瞻性的企业战略、创新的公共政策以及投入且充满活力的民间团体。责任竞争力涉及到创造新一代的可获利产品和商业流程，而这些产品和流程是符合支持更广泛的社会、环境和经济目标这一规则的。

    设计和实现这些战略，需要商业领导去迎接挑战和随之而来的机遇。对于全世界的商业界来说，要想巧妙地把社会和环境成本转变成可获利产品和流程，就必须具有新的知识和能力。企业的一个核心能力，就是能够建立一种既涉及公共组织也涉及私人组织、既涉及商业组织也涉及非营利组织的合作伙伴关系，这些组织都能影响新标准、人际关系网和创新资源的建立。“企业社会责任协会”（Business for Social Responsibility）总裁兼首席执行官阿伦•克雷默（Aron Cramer）在报告中写到：中国追求企业责任行为的方法正在逐渐发展，它把本土的特色和全球的视野结合了起来。

    成立于 2006 年 10 月的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同盟（Chinese Federation for Corporate Social Responsibility，CFCSR）是中国新出现的几个商业联盟之一，这些联盟成立的目的就是帮助企业分享经验和培养相关的能力。中国企业社会责任同盟与国际性的商业网络─世界领导人网（Global Leadership Network）─的合作，证明了学习和关系网络的建设将帮助中国下一代成功的企业学会负责任竞争的艺术。

    对那些最具有创新能力的企业来说，在与政府和非营利组织合作提升中国公民对这些问题的认识的过程中，存在大量的机会。就像在世界上的其他地方一样，它们会要求中国的供应商和客户提高标准，从而推动这些企业采用责任竞争战略和实践。这实际上会形成一支“市场监察员”队伍，提高中国立法的效率，并大幅度降低政府的执法成本。但同样重要的是，这也将提高中国企业在全球范围内竞争更高的价值链的能力，在这个价值链中，优质的产品可以卖更高的价格。以这种方式增强中国的“社会推动力量”，将加速中国向具有更高附加价值的经济转变。

    在国际上，中国可以影响下一代标准，而这些标准将重塑全球市场，使之表现出更负责任的竞争行为。中国在多个产业的全球供应链中占据主导地位，这使它具有得天独厚的机会，能够积极“出口”好的实践标准；欧洲就是因为能够向其他国家提供进入该地区富裕的市场的准入机会，向其他国家推行其国内标准的。中国已经开始这样做了，例如它参与了制定“ISO 26000 社会责任标准”这样的 ISO 工作。在国内，通过《CSC9000T 中国纺织企业社会责任管理体系》，中国已经获得大量经验。中国正在更加深入地参与与贸易和投资相关的“软规则”标准的发起活动，比如“赤道原则”（Equator Principles，有关项目融资）、“采掘业透明度行动计划”（Extractive Industries Transparency Initiative）、“森林管理委员会”（Forest Stewardship Council）以及“多纤维协议论坛”（MFA Forum，有关可靠的纺织品）。中国经济将在这个过程中受益，并且创造更广泛的国际利益。通过参与类似的“协同政务”活动，中国可以使自己处在下一代全球经济规则设计的核心位置，其中有些是“软规则”，还有一些是法律规则。

    简而言之，责任竞争力就是为了促进将负责任的企业行为纳入到一国的经济发展战略中的核心地位。AccountAbility 的《2007 年责任竞争力状况》说明了在这方面取得的全球性进步，并指出了中国在推进这一议程的过程中取得全球领导地位的得天独厚机会。

    译者：廉晓红